《桃花坞里梦昭华》田鲤

48、终于等来了她

　　终于来了……他望着她满是泪的双眼。

　　为他做什么都甘愿，只要守住这桃花，守住湖水，只要能再见到他。他的怀抱是这样紧又温暖，身体有了支撑和依靠，无需再紧绷着，放松，沉入爱人醉人的胸膛，将自己交给他。

　　我来了……话未说出口，脸就扭曲在一块，只得俯下身去碰他的嘴唇。

　　他的吻温暖又柔软，她闭上双眼，品尝着他的味道，醉在热烈又甘美的吻里，身体像一朵柔软的兰花一样舒展开来。

　　听到衣料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惊醒般睁开眼，伸手要去捂衣襟，可已经来不及了。敞开的领口露出微微红色的痕迹，再往下，他不忍猝睹的闭上了眼，别过脸去。

　　看见她颈项上隐约的红色痕迹的那一刻，他就什么都明白了。那辆黝黑的鲸鱼一样黝黑的车从脑海中划过，这就是她失约的原因。桃林湖水就此消失无踪……

　　他紧蹙着眉头死死的盯住她胸口上的痕迹，原本清冷的眸子里渐渐燃起火来。她别开脸，不敢直视他。被他盯住的胸口莫名的烧灼一般刺痛着，拽起散开的衣襟想要遮起来，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她窘迫的迎上他的目光，看见他眼底的隐忍的火跟疼痛。

　　涟漪忽然明白了，那些控制不住越来越旺的火都在烧灼着他，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从何时开始的？从找到这桃林，还是从我遇到他开始？我们在一起就注定分离，注定被这停不了的爱折磨一辈子？

　　体内的火早晚会把他烧成灰烬的。她疼惜的凝视他，伸出双手，手指刚刚碰着他苍白紧绷的颊，他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烈的刺痛，喉口涌上一股热流，他赶紧捂住了嘴。

　　血顺着惨白的指缝留下来，滴落在她的胸口，溅在那些微红的印迹上，染成了血红色。

　　他闷哼了一声倒在她怀里，她感到胸口一片热潮时，不知所措的抱紧了他。正在失去温度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在他背后来回抚摸，希望他能恢复哪怕一丝体温。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听到怀里的人发出一阵痛苦的长叹，然后在她紧紧的怀抱里背脊好像怕冷一样瑟瑟颤抖着，不时传来断断续续压抑住的低声呜咽。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紧缩在一起，变得坚硬又冰冷了。

　　她想，我是该离开了，把桃花园的入口堵死，再不要来了。再不要见他了。还回到从前，围在高墙里一个人过清冷的日子。

　　把这座本来就不属于这世上的地方忘了。把小柳忘了。这样他也能忘了我，就此过上平常人的安逸生活，不用再为我受折磨。

　　他原本就不是这名利场红尘地的人，是我硬将他拽进来的。他一直都是这样干净剔透，不沾尘埃，耀眼得令她不敢直视，是我这样人根本不配拥有的。

　　是我痴心妄想了，他身上耀眼的白色令她不敢直视，那光能穿透她，照见她最深处的腐败和肮脏。

　　我这种人，生在淤泥里，长于红尘嘈杂之地，无论怎样挣扎努力，注定了要沦为有钱人的玩物。想得到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简直是痴心妄想，更别说是小柳这样干净的人了。这样脏的身体，连她自己都不想要了。

　　不是你的，终不是你的。

　　她深深的一吻印在他的发上。她对自己说，是我该放手了。

　　泪像冰冷的雨滴落在胸口，他作势要起身，撑起双臂，她以为他是要起身离开了，于是嘴边挂着一丝冷嘲松开了双臂。

　　他是要离开了。然而他又俯下身，吻她的脖子……她挣扎着想要推开，手腕被他蛮横的压在地上，她叫着：“脏，不要碰……脏，别碰……”他充耳不闻，不顾一切的将他的吻狠狠的印在那些另一个男人留下的痕迹上。

　　她忽然明白了，开始止不住的大哭起来，从来没有过这样放肆的哭，像打开了闸门一样泪无穷无尽的涌出来，顺着眼角不断的淌下来，泪湿了满面。

　　浸湿了的发丝黏在侧脸，她仍然无法停下来，男人不理会女人的哭泣，仍旧埋头啃食着，他每一次俯下身去，耳边都充斥着她的疼痛的低吟。

　　他不管不顾，一意孤行，发狂一样的吻，用牙齿咬，再撕裂，碾碎，流出血来。

　　是谁说过的，没有恨的爱不叫爱，爱里是一定要有恨的。只有恨才能让人变成兽，让原始的欲望流出来，叫人嫉妒，叫人恨，叫人想把爱上的人占为己有。心里的爱不再平和安逸，它熊熊燃起来的大火，是会伤害人又叫人上瘾的罪恶的火。

　　他们的爱里注定充满了矛盾又痛苦，这也是两人难分难舍，永世纠缠的原因。这注定不能成为一份圆满的爱，那么就让他们被爱折磨的痛苦到极致吧，至少，这样可以刻入骨，铭记在心。

　　她不疼，一点都不疼，如果她感到一分疼，那么在他心里便是十分，一百分，一千分的痛苦。

　　所以她不疼，那也分明不是疼，那是爱，即便她变成这样，他仍然要她。仍然全心的因她而痛苦，她应该感到快乐，应该笑啊。

　　于是，她带着满面的泪，笑了，那是凄美又绝望的笑，笑靥却比这满园的桃花还要动人。

　　小柳的泪水滴下来，落在发黑的伤口上，将污黑的血化成红泪，渐渐洗掉了，留下嫣红，绛紫，深深浅浅的印迹，像散落的瓣瓣明艳的花瓣。那是他留下的痕迹，只有他的。

　　发狂的心渐渐平息下来，泪水止住了。他用柔软的唇贴上去，安抚着刚刚的放肆带来的痛，小心翼翼的轻舔过去，低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重新紧紧环抱住他的头，吻着他的冰凉发丝，吻他满是汗水的额角，吻他的眼睛，吻去他的泪，两人就这样相拥着不停的交换着温柔的轻啄般的吻。像两只雀鸟在交换着不为人知的亲昵语言。如醉如痴的无法停下来。

　　狂风暴雨后的宁静格外的宁静。桃花林里的时间静止了，为了这两个拼了命也要找回彼此的恋人。

　　一切归于宁静之后，他轻手将她揽入怀抱，紧紧抱住，轻吻着她汗湿的额角，瞥见她已缓缓合上双眼，他也安心地陷入柔软的草丛。

　　时间停下来，天永远不要黑，花儿永远不要凋谢，这场梦永远别醒来。

　　因为涟漪女又变得明艳动人，吕少爷又重新恋上涟漪女的美色，三五天便来桃坞别馆过夜。涟漪女的日子变得愈发煎熬。

　　他的到来对两人来说都是一种无形的煎熬跟折磨，贪恋梦境的女人不得不从梦中抽离出来，回到冰冷的现实，想起自己作为姨太太的身份，忍受着吕少爷，无能为力的煎熬着。

　　夜深的时候，疲累的男人转眼进入了睡眠。涟漪女听见鼾声渐起，便轻微的挪动身体，从这令人作呕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悄悄的下了床。随便找了件衣裳裹住身体，推开门离开了这快要让人窒息的房间。

　　院子里夜凉如水，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月，剔透银白的月光讽刺似的洒在她身上，令她的一身凌乱无所遁形，这样的夜里她都是整夜无眠的。她会躲进浴室整夜用冷水刷洗。

　　暖阁旁边的耳房里隐约传出“嚓、嚓、嚓”的声响，鬃毛刷在手臂来回蹭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刷洗，刷完了手臂刷身体，洗掉头发里令人作呕的古龙水味，刷掉皮肤上残留的记忆。

　　嚓、嚓、嚓，不知倦的刷洗着，她觉得自己脏，即使皮肤已经开始脱皮，微微疼着发红，她仍然无法停手，怎么洗都不觉得干净，这具身体令她恶心，能做的令自己好过的方式也只有这样不停的刷洗，嚓、嚓、嚓，机械似的不知疼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刷洗着，直到天明。

　　身体上遭受的都是可以忍受过去的，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一想到吕少爷那辆明晃晃的黑车从画铺门口招摇经过，她就难耐的无法呼吸，他会怎么想，会怎么看我？想到这，她难耐的闭紧了双眼，低垂着头低声呜咽起来。

　　我还怎么有脸见他？鬃刷落入水中，她双手捂住脸压住了险些泄露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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