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梦昭华》田鲤

33、寻梦/相伴着长大

　　［亭亭&龙川］——相伴着长大

　　龙川和亭亭相伴的童年过得十分平静安逸。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下学，一起过小桥，一起渡船，到了岸总是龙川率先跳上岸，然后回身手掌朝上递过去，她一把握住借他的力撑起身体轻巧地上了岸。

　　涟漪女仍旧要亭亭尽量在课余时间坚持练功，每日晚饭后，还要绑上跷练个把钟头才能休息。
　　周日一早就被叫起来，照旧对着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墙壁吊嗓子，下腰，撕腿，走碎步，背唱词，一练就是大半天过去了。

　　巷子对面，靠在书房格窗旁卷着书看了半日的龙川，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光，又看见小厨房里冒出烟来，知道亭亭今天肯定留在那院练功了。

　　亭亭找不到借口出来，龙川便会去桃坞馆陪她练功。

　　带着吴婶刚蒸好的桂花糕，杏仁饼从偏门拐进前院，还没穿过月亮门她就闻见了，知道是龙川来了。

　　练功时候，涟漪女只叫她吃到半饱，有时练下腰就要饿肚子练。

　　龙川来的时候刚好是午饭后，她正饥肠辘辘的，涟漪女又去午睡了。

　　见了龙川手中托的还冒着热气的蒸糕，抓起来就往嘴里塞，边吃边不时向后院张望。

　　龙川在一旁直说：“慢点慢点吃，别噎着了……”话还未说完，盘中点心就被一扫而空。

　　吃过点心后，亭亭抹掉嘴上的点心渣，喝一碗温茶又赶紧在墙边站好，生怕一会儿涟漪女醒来看见她偷懒又要挨打了。

　　龙川则将盘子塞进书包，弯身拨开落在石桌上的玉兰花瓣，摸出本书坐在硕大的玉兰树下看起来。

　　就这样，陪伴着度过一天，一天，又一天，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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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涟漪女&柳木夕］——寻梦

　　湖面上一阵凉风吹过，倚靠在亭柱上睡着的涟漪女感觉到冷，打了一个寒颤，条件反射地双臂环抱住自己，却发现身上汗津津的。

　　她睁开双眼，望见面前平静的湖，感觉到拂上脖颈脸颊的手指传来一阵燥热。

　　她蹲在石岸边探身向湖水，伸出双手正要舀起一捧水时，忽然愣在那。

　　脸颊和双唇不知何时染上了桃花的嫣红，原本苍白的气色荡然无存，长年凝结在眉宇间的冷漠也消失不见，眼光流转着动人的光彩。

　　她几乎要认不出自己，整个像换了一个人，像一个陷入爱情的女人。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到颊上一片火热，赶紧低下头，悬在湖面的手用力一搅，搅碎了水中的倒影。

　　她低下头，捧起一把冰凉的湖水喝了几口，湖水冰凉清甜，入口即刻混浊的神情清明了不少，她又弯身舀起水洗了把脸，湖水的冰凉暂时安抚了双颊的热。

　　她瘫坐在湿冷的岸石上，手指伸入湖水里浸凉，再捂上火热的颊，来回数次，始终没法将心底的那股燥热赶下去。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捂上绯红的脸颊回想起来，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忽然听见桃花林中有人叫她的名，便迷迷糊糊的走了进去。

　　在迷雾重重的雾气中寻找，漫无目的的游走，不时听见离自己很近的脚步声，然后清晰的听见他的声音，下一秒，就被他拥进了怀里……

　　那个每日每夜想了又想，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人，却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他温暖的怀，炙热的吻，望着她的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两人忘情的缠绵在一起……在醒来之前，她甚至没有察觉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而已。

　　她不想醒来。

　　岸边的桃树长得极茂盛，缀满桃花的枝条探出了湖岸，密密的交织伞状垂到湖水半空，湖水如镜，映着姹紫嫣红的桃花。如梦似幻。

　　梦醒时，睁开双眼，他已经不见踪影，面前只剩下桃花园和湖水，与梦中的几乎一模一样，唯独缺少了一个人。

　　身体的热度正在渐渐褪去，梦中的情景却仍在脑中萦绕不去，那些真实的触感，身体的温度，汗水，声音……都有令她不容置疑的现实感。

　　就仿佛刚刚发生的事。

　　然而，眼望着面前似真似幻的桃花湖水，她不禁想：与刚才的梦境相比，身处在这座镜花水月般的桃花园反而更像是一场梦。

　　她一时有些恍惚，这里到底是哪？梦境？还是现实？

　　在现实中她从来没有梦见过小柳，一次也没有。

　　自从住进这座宅院，便再不做梦了。

　　白日没有想，夜里自然没有梦。

　　一整夜，空空的什么梦也没有。

　　就像这座空空的大宅院，她想，自己在这空宅里住久了，别说是没有梦，估计连她自己也会渐渐被掏空吧。

　　梦是从找到桃花园开始的，她想，莫不会桃花园便是一场梦吧。

　　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地方？或许自从走进桃花园的这天起，她就已经走进了一个梦境之中？

　　如果这里是梦境，那么，刚才梦见的与小柳在桃林发生的种种，又是什么？

　　她不知道，她已经分辨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又是梦境了。

　　涟漪不禁想，如果让她选，她宁愿不要这现实，一辈子活在与他的梦里。也甘愿。

　　不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她都不在乎，只想再回到与他的梦中，再次触碰到他。

　　涟漪女在桃花园逗留的时间愈发长，久久的坐在亭中等待着梦的到来。

　　几日下来再无梦来，眼看着关于那个梦的记忆渐渐稀薄，一日又一日的失去了当时的真实感，愈来愈像个梦的样子了，他却始终再没来过这座桃林。

　　她等得有些心焦。

　　那一日，她把小红唤来，说新做的那几件旗袍的领口不合，要去一趟裁缝铺。

　　小红说：“叫小师傅来府上取即可，不用咱们多跑一趟。”

　　涟漪女迟疑了一下，借故说，“上次就是小师傅量错，”幽幽的说了句，“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小红便不再说什么，应了声，下去备轿了。

　　素色顶小轿由两名轿夫抬着出了大门，在长长的鸦青色的高墙前上下轻颠着吱吱扭扭的前行。

　　吱吱扭扭，吱吱扭扭……

　　巷子很深，高墙一直延伸到巷口，轿子贴着墙体的鸦青色前行，看起来好像灰墙在倒退，只是小轿子在原地上下轻荡而已。

　　时间也似乎变慢了，似乎经过了漫长的时间，雪青色的轿子都快要跟灰墙融在一起了。他们才慢悠悠的行出深巷。

　　正在铺子里帮着伙计陈列新裱好的年画的柳木夕，听见远远的传来吱吱扭扭的轿声，抬头顺着敞开的格窗望出去，看见深巷中行来一顶雪青小轿，走在头里的他一眼便认出是小红。

　　是她的轿子。小柳立刻反应过来。轿子正向画铺方向走来。

　　自从她嫁进深巷中的吕家别馆，他几乎没见她出过门。

　　他曾不止一次的借故到客堂来帮忙，拿着扫帚在铺子门口来回来去的清扫早已不见踪影的落叶，就是为了想着待她出门时候，必然要经过门前的大街。

　　万一刚巧碰上，能看上一眼也好啊。

　　可他一次也没见过她出门。

　　是为了可以躲我吧？

　　他想起她临出嫁前对他说过的话：“就当我死了吧。”

　　今生今世他们再不可能了，见，又有何用呢？徒添烦恼罢了。
　　那么就不要见，将彼此的面孔在记忆里渐渐淡忘好了。

　　然而最近，他被那个梦折磨得魂不守舍，在案前坐不住，被师傅训了一通，便赶到客堂来帮忙了。

　　没想到竟望见她的轿子缓缓走出巷子……

　　阴郁感过去之后，涟漪女知道已出了深巷，再往前就是他所在的画铺了。

　　想来这是她被关进那座宅院的第一次出门。

　　她不明白自己是要干什么？

　　等待那个梦到来的过程令人难耐。

　　她每日每夜日复一日沉闷的生活加剧了这难耐。

　　或许是那个梦太美丽了，连桃花林在她眼中都失了颜色。躲在这座梦一样的园子里想他再也不能满足了。

　　都是那个梦害的。

　　梦中，他仿佛真的走进了这座桃林，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在她面前。

　　有些事就是不能动念，一旦挑起念头，以为早已化为灰烬的又会在心底死灰复燃，迅速燎原，直到将她烧成灰为止。

　　她只是想要再梦见他。

　　然而，他却再也不出现了。独留她一人在这沉闷里，度日如年。

　　她快要被铺天盖地的闷压得喘不上气了。

　　她不能眼见梦里那么真实的他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消失殆尽了。她要出门透透气。

　　掀开窗帘，远远的朝画铺的方向望去，一眼便认出立在窗口那一袭白衫，真的是他么？

　　还是又在做梦……

　　小轿吱扭吱扭的向前……

　　离得越来越近了，面孔的轮廓清晰了，头发似乎剪短了……

　　吱扭吱扭……

　　白衫身影一动不动的面朝着她这边。在看我么？

　　眼看着轿子越来越近了，听得到轿夫的沉重的脚步声，她这是要去哪儿？

　　柳木夕正纳闷的时候，轿子已经缓缓走近了，走上大街，转了个弯，从画铺门口经过。

　　颠簸的视线里，白衫身影愈来愈近……不知怎么，她忽然害怕起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脸庞隐入阴暗里。

　　我这是怎么了……

　　想见的人就在眼前，在这个节骨眼为什么想要退缩？

　　涟漪女也一时不明白自己，眼看着画铺越来越近，越接近自己越紧张，眼光在黑暗中闪烁。
　　她不敢直视那袭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