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嫁作他人妇 ...


  •   涟漪女和吕少爷订婚的事再城里传开了。小柳从此以后没再出现过,涟漪女写了一封信给他,她想,就算再生气。知道我怀了他的骨肉,也会愿意来见我一面。听她解释的。她将信用浆糊粘好,交给小红的时候嘱咐务必交到小柳手上。

      可是柳木夕不在。
      小红从中午一直等到太阳都快落山了还不见他回来。
      隔壁座位的画师收拾完台面的笔墨起身准备离开时,看了小红一眼,说:“放桌上就行了。等他回来自然会看见的。”

      小红看了看手里的信,想到伙房大娘要她买的油盐还没买,再不去就要关门了。于是她把信压在了一方石砚下面。

      信寄出已经三天了,小柳仍然没有来。连个回信都没有,石沉大海。

      涟漪女找来小红问,“是不是亲自交到他手上?”小红见她着急的样子怕自己被责骂,于是硬着头皮谎称是交给了他。

      “那他说什么没有?”

      小红摇了摇头,低着头始终不敢看她。涟漪幽幽地说,“没事了,你下去吧。”

      小红走后。涟漪女在屋里待着闷得慌,便裹了一件厚披肩到院里走走。最近天气转凉了,她又特别怕冷,只要起风或是雨后,都要加件衣服才能出门。

      她裹了一件厚披肩站在海棠树下,叶子的边角已经开始泛黄,有些早早的随风坠落了。她望着树梢上泛黄的叶子,忽然感到小腹一阵刺痛。

      手掌盖上小腹,她低下头,泪顺着颊默默淌下来,怎么这样绝情?难道仍然不相信我?不相信这孩子是他的骨肉?涟漪抬起头,叹了口气,对着海棠树问:“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吕少爷拿着黄历让她选个良辰吉日,她推回去,说最近身子不舒服,再等等,再等等。

      她不相信小柳是这样无情的人,只认为他仍在怄气,然而他始终没再走进这个院子。她想过去找他,当面解释清楚,可是吕少爷的车每天停在门口,她要去哪儿都瞒不过他。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虽然她没有说到底哪一天嫁给吕少爷,但是外面已经有一种木已成舟的意味了。涟漪女是吕少爷的女人,人们都这样认为,他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为什么不来见她?
      她一个人坐在昏暗里,手上不时转动一下的银发簪散着微弱的光,靠在窗边,目光久久的望着窗外,什么也不做,只是等待。

      累了就靠在窗上睡去,梦里见月白色的长衫顺着石子小径渐渐的走近了,忽然惊醒发现只是个梦,便忍不住又泫然泪下。

      最近,她常常没来由的落泪,夜里也睡不好,没有什么胃口,几日下来人就瘦成了一把骨头。
      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渐渐的意识到,他是不会再来了。他早就做了决定,只有她还在傻傻的等。

      她想,即使现在当面解释,也未必能解释得清,即使说清楚了,全城的人都知道她是吕少爷的人,他也未必会相信她。

      木已成舟,是吕少爷的圈套也好,是天意也罢,这都是命,她认命了。

      日子定在八月初六。涟漪女说只有一个条件,她要最后唱一场牡丹亭。不售票,不设座位,将戏园子的门都打开,随便男女老幼妇孺什么人只要想听都可以进来。

      告诉全城的百姓,这是涟漪女演出的最后一场戏,这辈子再不会唱了。

      涟漪女希望这些话能借着他人的口传到小柳那,她期望他能来见她最后一面。

      涟漪女最后一次唱牡丹亭那一晚,全城的人都涌到戏园,三面门窗都大开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戏园围得水泄不通,她从晚上八点开唱,到十点又加演一场,前一场的人走了,又来了一波人涌进戏园。

      当晚看过牡丹亭的人都记得,那一晚的涟漪女简直美得不似凡人。

      灯光照在她身上仿佛美丽银白的月光,她一颦一笑都闪着光芒,台下的众人都看痴了。她好像要把自己全部生命力燃尽一样,不知疲累的加演了三场,一直唱到凌晨。

      舞台上,涟漪一直眼望着台下,想从乌泱乌泱的人群中找到那一身洁白,只要他来,她就会看见他。无论在多少人之中,她都能认出他。

      然而,他却没有来。无论她加演了几场,执着柳叶寻了多少遍,人群中再不见那身洁白了。

      夜深了,最后一遍唱起寻梦时,望着那梅花却不见书生,凄楚地唱着:“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怨,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唱完便落下泪来。

      原来,小红送信的那天早上,小柳接到一封家书说父亲病重望早归。便急忙收拾了行李跟师傅告假回家探病了。到家一看,原来父亲只是年轻时落下的风湿旧疾复发,并不似信上说的那般严重。

      他悉心照顾了几日,父亲便可以自由走动不会疼了。正想要回去,父亲却劝他多留几日。他想自己常年在外,父母肯定是想念自己,再加上他和涟漪的事……他暂时不想回去。于是就在家小住了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梦见涟漪一个人在海棠树下哭,哭得伤心极了,他走近了问她怎么了?她指了指身旁的海棠,说:我要是死了,就将我埋在这颗树下。

      他突然从梦中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再也睡不着了。等到天明他就收拾了行李要回去,一路上他心里乱糟糟,总是想起她哭着对他说话的样子,担心得都快疯了。

      抵达画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本以为人们都睡熟了却看见大门敞开着,里面亮着灯,三五个人围成圈正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其中一个人见了小柳便说:“你来晚了,没看到涟漪女的好戏。”

      柳木夕装作镇定地笑着问:“是吗,什么戏?”

      那人和其他几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告诉他关于这场精彩的告别演出的全过程。

      他漠然的听着她的婚期,她整晚不停的加演,听见他们说她在台上哭了,听见她连谢幕都被搀扶着……然后,终于,他看见了自己桌上有一封信。

      昏黄的信纸压在石砚下面,拿起石砚时他沾了满手的灰。

      人声隐入了背景里,他盯住信上的她的笔迹,听见脑中嗡嗡作响。

      他还是去晚了,太晚了。

      谢幕时已经感觉不对了。所以等吕少爷的车开走以后,遣散了所有人,只留小红扶着她走回房。
      刚走到门口,汗已经将身上的衫子打湿,小红问怎么了,她说不出话来,勉强挪进屋,往塌上一坐,便觉得下身忽的一片湿热,她心想坏了,抬头看见小红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的裙摆,那里已经洇湿了一片血红。

      涟漪女死命抓住小红,忍住巨痛,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别告诉任何人……别让人……看见。”

      小红跑出去请大夫,她瘫倒在塌上,血,很快就把白色的裙子染红了。
      她感觉疲惫的酸疼也跟着消失了,只觉得身上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她就这样仰面躺着,一动不动的望着屋顶的玻璃灯罩,像一朵会发光晶莹的冰花。然后她笑了。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成心的。她想叫他后悔一辈子。

      他竟然这么狠心,连最后一面也不见。泪水从眼角流下来,她感到体温正在随着血一起离开自己,好冷……她想,让我也随你一起去吧。这世上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之后她便昏了过去。

      小柳冲进来的时候,看见地上染了血的裙子,小红在哭,涟漪女纸一样白的手腕,大夫摇着头说:“可惜啊……只捡回一条命,今后再不是女人了。”

      那是小柳师傅的孩子。虽然小红没问过两人,但小红从两人的态度也能猜出。

      后来涟漪女醒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他,一句话不说,只是那样盯着他。他也不发一言,面色如涟漪女一样苍白,跪在她床前,只是低着头。

      没有人知道涟漪女小产的事。从那些昂贵的吕家送来的礼物里挑了一件打发了那个大夫。对外只说是疲劳过度需要静养十日。涟漪女的婚期往后推了一个月。海棠苑从此闭门谢客。

      小柳师傅一直在海棠院照顾着涟漪女。

      喂她吃药,喝水,吃饭,帮她洗脸,擦身,洗脚,他每天无微不至地伺候着她,她也理所当然的接受,只是两人之间没有一句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很少。

      只有一次阳光很好,小柳师傅抱涟漪女到院中坐一坐,一人坐在躺椅上,一个立在海棠树旁,她转头看见满树枯黄的海棠,似乎是望着他的方向,轻声说了句:“快到冬天了。”声音细若游丝,小红却看见,背对着自己站在涟漪女旁边的小柳点了点头。

      小红不知道他们两人是不是对彼此原谅了。两个人只是这样无声无息的相伴着,直到树上的叶子都落尽。直到涟漪女披上了嫁衣。

      人们都说冬天出嫁的女人命不好。

      涟漪女临走前对小柳说了一句话,她说:“你知道什么是涟漪么?涟漪,是湖面上最轻微的一种波动,眨眼即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嫁作他人妇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