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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戏词/亭亭的回忆 ...

  •   [涟漪女&柳木夕]——两人对戏词

      这种衰老是旁观者无法察觉的,甚至还会错认为更加娇嫩了。其实只有她知道,那是开始变老的信号,在心底的某个地方已经在枯萎了。

      她变得一反常态的粘人,没有安全感,像个小女人一样希望白日的分秒都跟小柳在一起。

      柳木夕每日在后台看涟漪女演戏,又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成了一名不折不扣的戏迷。只要她演过的戏,每句词他恨不得都烂熟于心。

      在经过涟漪的点拨之后,动作和唱腔上都有模有样了。连她也没想到,他的生腔唱得这么好,不禁赞他真有一把好嗓子。

      和风日丽的午后,喝过一壶茶后,他理所当然成了她对戏的搭子。

      有时她是长生殿的杨贵妃,他便是痴情唐玄宗;她是西厢里的莺莺,他就是念念不忘的张生;她是一梦不醒的杜丽娘,他就是梦里长相守的柳梦梅。

      不知是不是因为同姓柳的缘故,他演得柳梦梅最为惟妙惟肖,举手投足甚至眼神都有戏中人的神韵。即便只是舞台之下没有装扮的走一遍戏词,涟漪竟不知不觉跟着他的一举一动入了戏。

      两人执手相望时,涟漪望见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深情,顿时分不清这情是柳梦梅的,还是柳木夕的,自己到底是涟漪女,还是杜丽娘。

      她幽幽的问一句:“前生事,曾记怀?”
      他轻叹:“情根一点是无生债。”再深深叫一声,丽娘妻。

      她望着他一袭出尘的洁白,想着:这场不现实的情爱,如果是他,她便愿意相信了。

      与柳木夕在一起的白日时光愈是明媚,夜晚的到来就愈发觉得压抑,令人无法忍耐黑暗铺天盖地遮盖了一切时,她仿佛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

      [亭亭&龙川]——本能的排斥外界一切

      龙川的出现,令亭亭感到十分不安。那段时间,她常常睡不好。一闭上眼就梦到小时候在孤儿院的事。

      走进了一所白房子。涂了厚厚的白色油漆的五层小楼,楼体上布满了间隔齐整有序的带着白色窗框的长方形玻璃窗,所有同一水平线的白窗都朝向同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

      长走廊通向一间一间白色的房间。每一间房间里都是一模一样的桌椅板凳和床,白色的窗帘,白床单,几十个幼童整齐划一的白色罩衫,白色鞋袜,一切都是白色的,没有任何情绪,温度,没有任何颜色的白。

      女童就在这一片白色之中。
      女童在许多安静的白色同伴中沉默的吃着碗中的白饭。

      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幼儿园,可所有白色的孩子看起来都少了许多孩童该有的欢快气氛,都在安安静静的玩着一种仅需手指动作的折纸游戏,偶尔的窃窃私语即刻被不时穿梭其间的白大褂老师用指压嘴唇的嘘声制止。

      孩童深情胆怯的看了白大褂一眼,闭上嘴巴低下头继续玩着手里的折纸。白纸被折起来又拆开,拆开了又折叠上,反反复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生硬的……一时间,白房间里清脆的折纸声此起彼伏。

      小白楼周围环绕着一片杨树林,树林外面有一圈高高的围墙。一扇刷了白漆的硕大铁门始终紧闭着。
      铁门很少打开,因为小白楼的访客极少,这里的孩子不会像外面的幼儿园那样,天一擦黑便被聚集在门外的父母接回家。周末也不会有人来接他们。

      小白楼的孩子一看见天黑就会拿着自己的毛巾牙刷到厕所外面的走廊排队,洗脸,刷牙,做睡觉前的准备,一天要结束了。

      在白孩子的意识里没有周末,没有热闹的游乐场,没有百货商店里色彩缤纷的玩具,只知道隔几天便有一天看管他们的老师会变少,他们偶尔交头接耳几句话也不会被发现。

      白孩子们从不知父母为何物,白孩子彷佛从白色里出生的,一出生就到了小白楼里,只有他们自己,跟白色。

      跟着一群整齐划一的白色小身体穿过长长的白走廊时,亭亭时常掉队。

      她被窗外的绿意吸引了,走到高窗跟前,望着外面随风摇颤的树叶,一看起来就忘记时间,双手托着腮看痴了。直到被折回来找人的白大褂拽住衣肩不容反抗的拽回无色的白房间。

      尽管如此,她仍旧一有机会就溜到窗边,推开硕大的窗,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幼小的女童站在窗口只能将将露出一个头和两只小肩膀,双臂交叠着搭在窗台需要踮起脚尖。她艰难地推开沉重的硕大的窗,让外面的风吹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站在风口里的女童苍白,幼小,如果不仔细看几乎要看不到了。

      很像一只落在参天大树上的一只小燕,随着紧紧抓牢的细瘦枝条在风中上下起伏着,瑟瑟发抖得身体缩成一个小团,只消稍大些的风雨就能让它从树上滚落,任由外面电闪雷鸣风吹雨打,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将瑟瑟发抖的身体缩得更紧。

      她没有一处能取暖的属于她的窝。
      脚跟一次又一次跃起,白球鞋的鞋尖已经磨得出了许多毛茬,一双连手把都够不到的小手一次次的费力推开厚重的木窗,从高窗最底端探出头,只是微小的一个点。

      梦停在了这里。亭亭猛然从梦里醒来,醒来很长时间,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头顶的发黑青纱帐,直到确定此刻身处的是自己的小阁楼,而不是孤儿院的白房子时,才又松懈了眼皮,合上双眼,翻了个身,心有余悸的双臂环抱住自己瘦小的身躯,重新睡去。

      亭亭被外婆带来时只有7岁。却没有一般孩童该有的天真欢快感,她一双乌黑的眼眸里是寂静,冷淡,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一丝好奇,或兴趣可言。

      她生在一个如今已经想不起在哪的偏僻山村,村里的人几乎都没念过书,村民们还遵循着祖辈陈旧不堪的观念,女孩是被嫌弃的。尤其是像她家里这样贫困,好赌的父亲一看见她就像触了霉头一样。所以从小时起被父母关怀疼爱的记忆几乎为零。

      父亲卖她的时候,她已经记事。父的冷血和母亲的懦弱她都尽收眼底,在那里形成了一池冰冷的湖水,将带着温度的泪冷却凝固在里面,对于命运的一切,她只有张着一双寒冷的眼,默默接受。

      后来,被戏班子的老师傅带走,更是再无丝毫人情可言。

      整日的起早贪黑的练功做杂事,小小年纪最冷的时节双手还要在结冰的水里洗衣,还握不住一条毛巾的小手,被冻得红一块紫一块疼痒难耐。即使这样也没有人来问一句。

      人们游走徘徊在生存最底线时,想的,看见的就只有自己了。

      亭亭觉得自己忽然就长大了,懂了人情世故,懂了在人前沉默不语,在人后默默落泪。尽管那时候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她却已经提早结束了自己的童年。

      一来到桃坞馆,照顾涟漪女起居生活的一应杂事,顺理成章的落到了她身上。

      那段时期,她一天十几个小时忙着做家务和照顾涟漪女,几乎连喘口气歇歇脚的时间都没有。
      而涟漪女又是极不好伺候的,汤啊水啊的,热了不行凉了也不行,尤其是茶,几道她规定的泡茶工序,少一道或做错了哪一步她都能尝出来;

      床单洗得干不干净,饭菜是不是按她的习惯放在相应的碗里,衣服洗过都要熨烫好,边角是否烫平整了……亭亭稍有不慎就会被她骂一顿,有时候还会吃几下拐杖。

      尽管如此,她仍然愿意留在这里。不是这里有多好,而是她不愿再回去外面的世界,那里叫她吃了太多苦头。
      那种随着戏班四处漂泊的日子和孤儿院里坐监狱一样的生活,总让她感到终日惶惶不安,直到走进这面高高的灰墙之内,她才算有了一个落脚之地。

      她每日面对着高高的灰墙,听着高墙外的人声,想象着外面世界的样子,听见那些孩子跑过去时候欢快的笑闹声,并没有向往,有的却是无限的恐惧。

      与墙外孩子的欢乐笑语相比,她宁愿这样被围于高墙之内终日与奇怪的老妇人为伴。

      亭亭本能的排斥着外界的一切,那种动荡无依的生活她已经过够了,生命有许多玄妙的机关,她怕稍有不慎碰到了,又会将她倏地一下拽回去。

      龙川的出现令她不安极了。除了又一次与外界有了牵扯,龙川表露出来的关心在她看来是一种不熟悉的分辨不清的情感,只感觉心里一阵陌生的刺痛,她根本分辨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心里一阵莫名的刺痛,直觉的躲避了。

      那应该是怜悯吧。她想。

      从记事起至今,从未有人用那种眼神看过她。当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的流露出情感时,亭亭竟然感到了害怕,直想赶快逃离现场。在她的世界里没有这样东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戏词/亭亭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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