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蒙楚》路人丁一

9、北山桃夭（下）

　　刘炈被霍离撇下后，干脆在车里独酌起来。车到半山时他已微醺，他下车去秋娘寒暄了几句，按照秋娘指引的方向往北准备找蔓子，没想到先看见了霍离的马。他知道，霍离定是又跑到哪里偷闲去了。他一路向北走，走出了桃花林在半山的石碓旁见着了人影，霍离竟和一名女子并肩坐着。这可是天大的奇事，他一路小跑着过去。霍离见他来，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倒是蔓子施施然站起，向这位新来的公子微微点头行礼。
　　“蔓子姑娘？！”刘炈走近了才发现霍离旁边的姑娘是蔓子，不禁感叹纵是清冷如霍离终究也会拜倒在红袖香软之下。不过转念一想，蔓子姑娘如此和田美玉，谁又不愿折足呢？
　　“蔓子从未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是？”蔓子心下已有几分把握，这眼前华服裹身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宣留侯。
　　“失礼失礼，在下刘炈，曾有幸亲睹姑娘舞姿，一见难忘，今日多有唐突，还望姑娘见谅。”宣留侯轻笑着摆了个作揖的姿势，还没等蔓子说话，便自顾自地抬起头来，“蔓子姑娘这一身汉服，我还正在想是哪家的小姐竟有如此仙姿。”
　　“公子说笑了，蔓子哪有什么仙姿，不过是塞外来的一个胡姬罢了。”蔓子自谦道。一边想着，为何这霍公子见了侯爷却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还是我们霍公子有福气啊，随意找个地方喝酒，都能遇见姑娘。我日日守在洛神坊也不见姑娘芳泽。”刘炈看着霍离打趣道。
　　“侯爷今日要猎的野物就是蔓子姑娘吗？”霍离嗤笑了一声，继续喝着手中的酒。
　　“要是不用打猎的由头，怎么骗得出你这个大忙人，如今你先见得了蔓子姑娘，倒买起乖来。”刘炈闻言也不恼，他早知道自己朋友的秉性，避开话头转向蔓子，“秋娘一时找不见你，托我上山来寻你，北望亭那边宴席已完备，不知蔓子姑娘可否赏光呀？”
　　“蔓子却之不恭。”蔓子礼貌地回应着，一旁的霍离继续一言不发的喝酒，看她驯顺的样子，该是知道刘炈侯爷的身份，难道眼前这个姑娘与长安城的那些并无二致？
　　“霍，侯…”刘炈见霍离依旧没有挪地方的意思，正准备叫他，霍离插话道，“侯爷去吧，还是这里清闲。”刘炈这才发现自己微醉险些失言，前几日霍离才跟他说不愿在外留下恃宠的名声，也不愿惹些子麻烦，让自己不要叫他侯爷。
　　蔓子随着刘炈穿过桃林，心中却止不住地好奇，这霍公子究竟是什么角色。远处，秋娘见着他二人心中甚是欣喜，她又仔细看了看，确定冠军侯没有跟着，心中不禁长舒一口气。倒是姑娘们见霍离没有跟下来有些失望，毕竟那霍骠姚是如今长安最为年轻俊朗又无婚配的公子哥儿。
　　秋娘殷切地上去与蔓子闲话了两句，便带着姑娘们去了另一边，留蔓子和刘炈在亭中，美其名曰蔓子与刘炈都是贵客。蔓子并不精通汉人喜好的诗赋，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突然瞥见刘炈摆在桌上的酒樽，有些好奇便多留意了几眼。“蔓子姑娘是好酒之人？”刘炈端起酒樽，递到蔓子眼前。
　　“蔓子先前在圻鄯卖酒，只是多是青稞和葡萄酒，这种酒倒是没见过。”蔓子浅笑着看着刘炈，眼光潋滟，让刘炈一时有些失神。
　　“这是汉庭最常见的米酒，用大米酿制成的，上等的黄酒被霍公子拿去了。”他有些埋怨地说着。
　　“这米酒闻着清甜，不知黄酒是何滋味呢？”蔓子接过酒樽，端到面前闻了一下。出发前，陈貅只告诉她要多制造些和刘炈见面的由头，她想试试，汉人喜欢些什么由头。
　　“黄酒醇厚，温和，不易醉。”刘炈如数家珍地说着，“酒呈淡黄色，姑娘若是有兴趣，下次我带一壶好酒去洛神坊，还请姑娘赏光。”

　　蔓子和刘炈去山腰饮宴后，霍离又独酌了几轮。一坛酒见底了，他觉得有些无聊就自行骑马下山了。他今日本想趁着捕猎的机会看看野物被围攻后会怎么逃脱，结果在山上闲坐了半日，除了葛蔓子谁也没有见到。他想着，这蔓子倒是厉害，那乐坊妈妈和刘炈两方夹击，她居然自己寻了条路出去了……
　　此刻霍离正骑马进入长安城，在人声鼎沸的主城道上走着，突然，他猛地一勒马，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向未央宫想找舅舅议事。马匹飞驰而过，惊了路边的马车，他也无心留意只是一路向前。那马车的车夫猛地转向，正要发作被旁边的仆从拦住了，那仆从见着马匹上的是主人近日巴结几次未遂的霍侯爷，只得作罢。马车内坐着一位明眉秀目的官家小姐，穿着绢制禅衣，正在养神。马车突然转向，她被直直地摔在了车壁上，有些气不过，想着自己石妉，沛郡太守之女居然被莽夫冲撞了险些伤着，但又碍着自己现在是客人便只是忍着，问出了什么事情。仆人有些为难，又怕姑娘降罪，只好如实说：“刚刚，霍侯爷路过，怕是有什么急事，一时没看见我们……”石妉笑笑说不紧要的，心中却好奇，这霍侯爷是不是就是表姐口中那位英姿玉容的霍校尉。
　　霍离一路骑至宫门才被告知大将军今天休沐并不在宫中，他见状准备先试验一下自己方才想到的战术，迟些再向舅舅讨教，便转身去羽林营了。按照蔓子逃脱的方法，她应该是先知道乐坊妈妈的位置，又能推测刘炈来的方向，这样，只用稍微偏离线报的位置，找地方遮掩便可以破了两方的夹击，待敌人不备，再从后方攻击，这样一来狼就变成待宰的小羊了。
　　正是下午操练的时候，羽林营空旷而安静。霍离拴好了马，准备找中郎将借人操练，没想到正面撞上了向敢一行人。他微皱了下眉头，直直地向营地里走去，却被拦了下来，拦他的正是向敢。霍离懒得说话，向后退了一步想从旁边走，又被拦了下来。“这不是霍…侯…爷…吗，怎么还得空到军营里来？也对，有些人啊，就是劳碌命。”说话的是周陵，周沮将军之子，他穿着禅衣，手上拿着铁甲，看着像刚刚训练完的样子。霍离没有在意眼前的人在说些什么，只想着将士们现在估计没有体力实验他的战略，待会要和中郎将另约时间。
　　“劳碌命？人家的命可好着呢，有了女人的裙带，连马都无须喂了。”平陵侯之子苏户
　　嗤笑了一声，也围了上来。
　　向敢站在两个朋友旁边，冷笑着看着目光呆滞的霍离。“行了，大家何必为难霍离呢？”他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向公子就是太有大将风度，向将军管教太严，才会让这无姓的奴隶抢了先机。”周陵见霍离似乎没有反驳，被激励一般继续讥讽道。
　　霍离估算了需要的场地、人数，见眼前的人还在滔滔不绝，皱了下眉，将手放在了佩剑上，一语不发地看着眼前的人。苏户见状，拉着向敢退了两步，周陵也吓得噤了声，直勾勾地盯着他握着剑柄的手，他可是听同营应战的兄弟们绘声绘色地描述过霍离斩杀匈奴的利落手法。霍离见眼前的人都有些散开了，径直穿过了他们去找中郎将了。

　　四月了还有倒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