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耳朵》长虱子的猫

2、这是狗血了？

　　江鸿羽下午去老赵那里请假训练的时候，老赵满脸不爽。
　　“就一个破足球队也要浪费两节正课，蒋云甫可真神气了。”
　　对面的李老师撩起视线看了老赵一眼：“行了，别抱怨了，市里组织的比赛，学校也重视。”
　　说完后他又扫了一眼旁边江鸿羽：“再说了，他浪费两节课能有什么差。”
　　江鸿羽双手抄裤袋里，歪着头，也不说话，下巴微杨，神色淡淡。
　　“是成绩的问题吗”，老赵拔高声音，“这是纪律！今天他请两节课的假玩足球，明天个个都来效仿，还上不上课了！”
　　李老师：“诶诶诶！你和我争什么！”
　　“走走走”，老赵摆手，“你也别不耐烦，我看见你也烦。”

　　江鸿羽前脚才出办公室，李老师就叹了口气：“你可烧高香吧老赵，江公子现在算给你面儿了，还知道知会你一声。以前我在初中部的时候每天都能瞧见他们班主任满学校找人。不敢管又不能不管。”
　　“就一群怂货”，老赵嘁了一声，“管他天王老子，他在老子班上，就得守规矩。”

　　江鸿羽到更衣室的时候，足球队的人基本都齐了，蒋云甫坐在后面的休息凳上看他们换衣服。
　　周飞看他冷着脸，乐着说：“江队，又被你们班老赵念叨了？”
　　江鸿羽没理他，走到自己柜子前拿衣服。
　　“赶紧换”，蒋云甫走过去拍了拍江鸿羽的肩膀，“我们先出去。”
　　江鸿羽冷冷扫了一眼肩膀上那只手。
　　蒋云甫立马拿起手，耸了耸肩，从他身旁走过时还顺带摸了一把旁边林松的背：“赶紧出来。”
　　等人都出去后。
　　江鸿羽把衣柜门狠狠一摔，哐哧嘎啦的声儿在寂静的更衣室顿时显得突兀又刺耳。

　　Y中校门的左手边，就是足球场，此时跟在陆祥之背后的陆晓远远就瞧见了场上穿着蓝白球服奔跑的青年们。
　　陆祥之的大学同学是高中部的教导主任，老同学多年不见，总有些青春岁月需要追忆一下。
　　陆晓对这种场面一般欣赏无能，和两人打过招呼后便晃回了足球场。
　　其实他也不怎么喜欢踢球，不过他喜欢足球场上的那种气氛。
　　青春得，特别有温度。

　　陆晓一米开外站着一个颐指气使的壮汉，一直对着场上的人逼逼叨叨。
　　“江鸿羽，传球传球，别逞威风！”
　　“林松你眼睛瞎了还是脑袋被门挤了，防守防守！”
　　“唉，李泽你是不是没吃饭！跑起来！”
　　陆晓听得脑仁疼。
　　但他没有移动位置，因为他懒得动。

　　四五点钟的太阳光线歪歪斜斜，洒下了一层油画般温润的光泽。
　　他的视线被场上一个矫健灵逸的身姿吸引了过去。
　　眉目飞扬的脸，瘦削高挑的身材，尤其一双大长腿，断球的时候，跑动的时候，显得优美又修长。
　　陆晓忍不住多瞧两眼。

　　没一会儿壮汉的声音忽的停了，一个清秀的男生从教学楼那边跑了过来。
　　“蒋老师”，男生喘着粗气，“对不起，我来晚了。”
　　陆晓下意识看了过去。
　　壮汉的笑得油腻腻，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儿，陪我在旁边看着。”
　　说完他的手往下滑，摸了摸他的背，又一路向下，在对方的屁股上抓了一把。
　　陆晓皱了皱眉，这个人，分明……

　　此时，场上的江鸿羽心里也异常的狂躁。
　　蒋云甫的肆无忌惮让他的容忍度达到了一个极限。
　　一周前，蒋云甫和足球队的人勾肩搭背、摸腰抓腚他都可以认为是男生之前普通打闹的肢体接触。
　　可当他上周撞见蒋云甫在休息室抓着□□看、pian后，这些动手动脚无一不带着揩油的骚扰气息。
　　更他妈操｀蛋的是，蒋云甫看的是他落下的U盘里的片儿。
　　他当时就被蒋云甫那心照不宣的眼神恶心到了。
　　安一跑到场边的时候他余光是瞟到了的。
　　当蒋云甫的手拍他的肩的时候，江鸿羽就停止了跑动。
　　周飞跑过来撞了撞他的肩：“干嘛呢。”
　　他看了周飞一眼：“我叫安一上来替我一会儿。”
　　安一是初中部的学弟，人长得很清秀脾气也好，不怎么吭声，蒋云甫对他最不老实。

　　此时蒋云甫忙着和安一说话，没注意到场上的动静。
　　江鸿羽才走两步，就瞧见蒋云甫的手伸到了安一后方。
　　他眸色越发的暗，大步流星往场边走了过去。
　　蒋云甫觉得江鸿羽的“把柄”也算在自己手中，对他的的警告总是一笑置之。
　　但蒋云甫想错了一点，江鸿羽本质上就是一条疯狗，根本不怕被另一条狗反咬。

　　“江鸿羽，你跑过来干什么！”
　　蒋云甫看见朝他走过来的人后，皱着眉吼了一声。
　　江鸿羽神色冷着，根本没正眼瞧他，只是皱着眉对安一说：“你去场上替我。”
　　安一被他凌冽的气势震得愣了一秒，才小跑了过去。
　　他回头看安一跑到场中了，头还没偏过来，一拳就砸在了蒋云甫的脸上。
　　“我｀操，江鸿羽你发什么疯！”
　　蒋云甫猝不及防被揍，脚下一个踉跄，还没回过说神来，拳头又落在了他脸上，直接把他揍倒在地。

　　站旁边的陆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觉一注液体飙到了自己脸上，温热中带着猩甜。
　　他伸手摸了摸，指尖上一片红。
　　旁边壮汉已经被揍倒在地，那个他口中叫江鸿羽的高个子骑在他身上红着眼一拳接一拳有节奏地抡着拳。
　　陆晓觉得周遭的环境都静止了一般，只有那有力的拳头揍在壮汉脸上带起横肉的颤动，声音又闷又沉。
　　拳头的主人宣泄的暴力蔓延到他的四周，刚刚鲜血迸溅过来的时候，他居然感觉到有种说不上的视觉美感，刺激又痛快。
　　地上的人嘴张了张似乎说了什么。
　　随即陆晓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满含怒意。
　　“你他妈别给同性恋丢脸！”
　　他刚刚反应过来的身体又再一次定在了原地，一动也没动。
　　视线里，场上的人冲过来拉开了两人，教学楼那边也有人跑了过来。

　　江鸿羽说出那句话完全是无意识的。
　　当他意识到自己属于这个群体时候，他也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对这个群体不带善意的眼光。包括江扬自欺欺人不愿承认这个事实的态度更是让他喧嚣的情绪达到了一个沸点。
　　江扬觉得这个群体是见不得光的，丢人的，他只愿把自己诚恳地沟通当做一次青春期的叛逆。
　　他觉得自己揍蒋云甫的时候就像在进行一个仪式，在为一个群体捍卫什么的仪式。
　　他的动作和情绪是暴烈的，可是他的脑袋和思维无比的清晰和冷静。
　　周飞从身后架着他往后拖的时候，他看到地上满脸都是血的蒋云甫轻轻笑了笑。
　　居然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和舒畅。

　　他冷眼看着足球队的人蹲在地上扶起蒋云甫往医务室走，自己冷漠地站在了原地。
　　周飞在他身边说着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直到他看到不远处另一个定格在原地的人。
　　那张清俊干净的脸上满是茫然，侧脸被柔和的光线照得半透明，还能看到脸上细微的绒毛，另半张脸沉在阴影里，还有一行歪歪斜斜的血珠，慢慢滑落着，艳丽又诡异。
　　是那种，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美感。

　　江鸿羽皱着眉。
　　他甩开了周飞架在他胳膊上的手。
　　走过去时，耳畔有秋风飒飒吹过的声音。
　　他每迈出一步，就感觉心里咚得响一声。

　　等陆晓反应过来，他就落入了一双浓墨重彩的眸子里。
　　江鸿羽鬼使神差般伸出手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对方眼睑下的那块血迹，这块血迹就像一滴眼角处滑下的血泪。
　　触手细腻一片，然后，他才发现自己手上也满是血。
　　他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眉心微蹙看着他。

　　“你看傻了吗？旁边有人打架不知道躲远点？”
　　江鸿羽扯起身上的球服，毫无章法甚至有些粗鲁地胡乱在他脸上抹了几把。
　　陆晓的半边脸顿时红了，也不知道是血迹抹开来染上的还是被面前这个暴力分子揉出来的。
　　江鸿羽还想继续说点什么，老赵隔大老远就开始怒吼。
　　“江鸿羽，你给我滚过来。”
　　江鸿羽拧着眉回头看了看，抬起胳膊把外面的球服背心脱了下来，直接扔到陆晓怀里。
　　“你自己先擦着。”
　　陆晓望着跑远的背影和飞扬起的发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陆祥之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球服带血的地方卷裹了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陆晓问。
　　“说是有学生出事了”，陆祥之笑，“不然以我老同学以往的性子，准得拉我聊一两个小时家常。”
　　陆祥之瞄到他手里的球服：“哪来的？”
　　“观光礼物”，陆晓笑了笑，“走吧。”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老赵已经气得语无伦次。
　　“江鸿羽你真是出息了啊”，老赵踱着步子在办公室里打圈，“校外打架我抓不住你就算了，现在直接挑衅到我跟前了，操场就直接动手了，还专挑老师打，要不要我下周一升旗仪式上给你申请个单人节目。”
　　“升旗仪式就不用了”，江鸿羽瘫坐在沙发上，“你要是觉得没看到遗憾，改天我单独给你表演。”
　　“你你你你”，老赵指着他的鼻子，手都在抖，转头对陈主任说，“看见没，还敢威胁我，打一个还不过瘾是吧，来来来，也往我脸上打，看看我流的血多还是蒋云甫流得多。”
　　“老赵，够了啊”，老陈也一个头两个大，“和学生置什么气。”
　　“我置气！怕是他要拿我撒气”，老赵直跺脚，“我给你说，这事性质极其恶劣，必须记过。”
　　“唉”，江鸿羽叹了口气，“老赵我真不会和你动手，我挺喜欢鲁鲁巴的，你特像他。”
　　老赵：“什么！？”
　　“就鲁鲁巴老师啊”，江鸿羽双手比了个圆，认真解释，“脸有篮球这么大，也特别喜欢跺着脚说话。还挺可爱的。”
　　“你你你你”，老赵气得说话都哆嗦，“今天揍人累了就开始耍皮子人身攻击了是吧，老陈你丫别怂，今天必须治治他。他今天敢拿话桶我心口子，明天就敢拿刀捅你肚子。”
　　“你不是挺不待见蒋云甫吗，怎么还感同身受起来了，诶，老赵，老赵”，老陈扶额，“你能别绕圈了吗，坐下，把我脑袋都绕晕了。”
　　“你丫就和稀泥吧你”，老赵转向陈主任，“你不要老子管，那你自己管！”
　　说完后就摔门而走。
　　老陈还不怕死在他身后补了一句：“损坏公物老师也要赔钱哈。”
　　老赵一声怒吼：“狗杂种，要赔你自己掏腰包！”
　　老陈脑袋伸出门外：“又骂人，这个月扣五十。”
　　老赵气得转身又骂：“扣完算了，反正吃你家大米！”

　　老陈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着沙发上的江鸿羽又扳起了脸：“说吧，为什么揍人。”
　　“老赵最近老发火”，江鸿羽偏头问，“是不是更年期了？”
　　“你还说”，陈主任面色一沉，“就你说他脸大，足够他记你一学期的仇了。”
　　“没说脸大啊，就是气鼓鼓的时候挺圆，和鲁鲁巴可像了”，江鸿羽一本正经，“你说他长得斯斯文文，怎么张嘴就成脏。”
　　陈主任深有感悟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说完后他又猛拍了一下桌子：“转移什么话题，给我老实交代，给你擦屁股还不配合，总不能瞎鸡｀巴乱擦吧。”
　　江鸿羽：“老陈，说几不说把，文明你我他。”

　　江鸿羽最终还是没说原因。
　　一方面他不想让安一不好受，也不想让更衣室其他人想起来犯恶心；另一方面，他更不想把自己的事扯出来。
　　当然江公子说这个老师有问题，那么他就有问题，根本不用追求性取向性骚扰这件事，学校就暗戳戳地处理了蒋云甫。

　　江鸿羽从教导处出来的时候，突然想起刚才那张带着诡异美感的脸。
　　他转头问折返回来领人的老赵：“刚才站旁边那个人呢？”
　　“站旁边那么多人”，老赵的火又蹭了起来，“我替你收拾残局还来不及，还有心思给你留意旁边的人！”
　　后面老赵的暴风暴雨式地语言轰炸，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只是想着，以前没见过这人啊？
　　几年几班的？

　　回家给江扬选有选择地交代了今天发生的事。
　　江扬忍不住在他脚踝处踢了一脚。
　　“挺能耐啊小子，下一步是不是想揍老子了。”
　　“我觉得你们都有被迫害妄想症，真的”，江鸿羽无比真诚地说，“而且对我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误解。”

　　吃完饭他就回房间躺着了。
　　刚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干净茫然的脸。还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潮湿又明亮。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指。
　　江鸿羽拧着眉，猛地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
　　绝逼魔怔了。

　　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矿泉水猛灌下去，才浇灭了刚刚突兀而起的燥热。
　　江扬上楼了，严婷依旧在沙发看电视剧，招呼他过去吃水果。
　　“怎么这两天都是哈密瓜。”江鸿羽叉了一块放嘴里。
　　严婷盯着屏幕，淡淡答：“便宜。”
　　江鸿羽抬眼看了一眼电视：“……演哪了？”
　　严婷：“女主快拿下男主了。”
　　江鸿羽眉一挑：“昨儿不才开播么？”
　　严婷：“女追男隔层纱，进度总要快一点。”
　　江鸿羽顺口答：“那男追男呢？”
　　“这……”，严婷愣了，“要不我打电话问问严珉。”
　　江鸿羽瞟了一眼屏幕：“您不觉得狗血吗？”
　　严婷似乎很有心得：“现实可比偶像剧狗血多了。老天要撒起狗血，就没人类什么事儿了，统统靠边儿站。”
　　江鸿羽：“也是。”

　　江鸿羽洗漱完，躺床上准备睡觉了，眼睛还没闭上，某张脸又浮现眼前。
　　他蒙上被子后，忽的笑了。
　　看来，狗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