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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巧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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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父有些恼怒,说着就要哄人,一旁的老二媳妇儿听了却是眼前一亮。
外人或许不了解这大罐儿的事儿,可她却知道的清楚。
这罐子原本是莫父随手买来的,也没花几个钱。后来偶然被人看到说看着像是古董,这才放在了心上。
随后他抱去古玩铺子里打听,本没抱多大希望,结果对方居然肯花五千块收购。这一下就让他欢喜的不行,心里也认定了这是个宝贝。
要说到这里也算是件好事儿,毕竟几块钱买来的东西变成了值好几千的宝贝,这可是捡着大便宜了!
可是,人心总是难以满足的!
之后莫父抱着罐子四处请教的时候又碰上了一位行家,说这罐子底儿的款是磨没的,很可能是八国联军入京那会儿从宫里流出来的没款瓷器。要是真品,怎么也要十几万!而这一说法一出,彻底就让莫父晕了头。
十几万呐!这可是他一辈子都挣不来的,至于“要是真品”这个前提早被他抛到脑后了,毕竟人总是愿意相信他想要相信的。
抱着“十几万古董”的念头莫父走遍了整个申市的古玩铺子,满以为能卖出高价,却不想连连碰壁。
其实要是懂行儿的肯定能明白,古董这东西,如果不是大开门儿的老物件儿那价格上下间的浮动可就大了。毕竟真品和仿品的价格之间差距极大,谁能保证就一定是真品而没有看走眼了呢?
可惜,莫父就是这么个“外行人”。他心里先入为主的存了“十几万”的念头,便不可能愿意“贱卖”,到最后四处碰壁反而生了股拧脾气——得!都看不上我的东西,那我还不买了呢!
就这样,白釉大罐儿一下从宝贝古董沦落成了“鱼缸”,被闲置在角落里。
当然,这毕竟是“或许能值好几千”的东西,莫家人也不可能真把它当鱼缸使唤。平时小心安置不说,几个子女都惦记在心里。
这不,老二媳妇儿这会儿就起了活泛心思。
“爸,你别急啊!人家小兄弟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看了东西慢慢儿谈不是?就是买棵白菜都有讲价的时候,哪有一来就谈成的不是!”
“哎呀!咱们也别站着,快坐,快坐,坐下慢慢儿谈么……”
她先劝住了发火儿的公公,又殷勤的给吴琅搬凳子倒水,一番动作下来,几人间的气氛总算是和缓多了。
“小兄弟是哪里人啊?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啊?听大嫂的意思你上回来过,那你觉着我家的大罐儿能值多少呀?”老二媳妇儿果然是个厉害的,一边儿亲热的招呼一边儿就啪啪啪吐枪子儿似得连连追问。
莫父发脾气本就有着之前几个儿子争房子的缘故,现在被儿媳这么一搅合,自然没有再向外人撒气的道理。于是坐在一边,也看了过来。
被一家老小十几口围着吴琅也没有发怯,手脚一摊,颇为老练的就开了口。
“呵呵!大姐别瞧我年纪不大,可跟我着家里人走南闯北的时候可不短。我家里就是做这个营生的,从小就走街串巷收东西……”
他相当“爽快”的就交代了自己的来路,走街串巷的掮客贩子,倒也没人生疑。
“那我家这罐子你给多少的价儿?上万块的生意,你能做得了主?”莫父一旁插口,说到底还是不信他个半大孩子。
“嘿!瞧叔您说的,我这又不是头一回来,还能故意消遣您不成?别说上万,十几万的生意我也见过。”吴琅敢上门儿自然有所准备,看莫家人的态度也知道光靠说是没用的,伸手就从内兜里掏出一打票子。“看到没,我是诚心诚意来的,钱都准备好了!”
胡吹大话谁也会,可这钱一拿出来就不一样了。作为大家长的莫父还甭的住,几个儿子儿媳却纷纷变了神色。尤其是老二媳妇,三分笑变成了十分喜,盯着吴琅手里的钱眼睛都亮了。
“这、这么厚一沓,怎么也得有好几千吧!”
莫父没理会儿媳的惊呼,沉了沉声,说到:“行了,你的诚意我看到了,把钱收起来吧。”
“那是,我的诚意……”
“可我还是那句话,没五万,不行!”
正当吴琅以为他要松口时他摇了摇头,再次坚定的拒绝。
“什么?”这下吴琅是真的吃惊了,他忍不住再次打量眼前的莫父。
说实话这就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工人,头发丝里掺了花白,眼见没几年就要退休了。而自己手上这一沓是三千块钱,少说也是他一年的工资,竟然眼都没眨就拒绝了?
吴琅有些不敢相信,但连着两次被拒终于让他意识到这事儿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他脑中思绪飞转,嘴上却笑着应对。
“别,别啊,叔,你要是觉得价钱不合适咱们可以谈么!再说上次走的匆忙我都没仔细看过东西,这回怎么的也该先让我过过眼吧!虽然我觉得五万这价儿有些高,可要是东西品相好,也不是没得谈……”
吴琅自然没什么鉴赏能力,这么说一是为了拖时间,二来也是想趁机摸摸对方的心理底线。
“老大,你去把罐子抱出来!”
莫父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沉默一下,终究没有再拒绝。在他身边的大儿子答应了一声,就起身进了屋里。
吴琅注意到,莫父拒绝自己时几个儿子都没有出声,哪怕之前表现得很乐意的儿媳也没敢多嘴。
看来要想拿下这白釉大罐,还得从莫父这儿下手了,他暗暗想到。
莫家老大的动作很快,大罐儿被擦抹的干干净净放在了院子的矮桌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光洁乳白的瓷色。
“嗯,单是看着就觉得不错,怪不得叔你这么宝贝!”吴琅装模作样的屈指轻敲瓷罐外壁。
“那是,我这大罐胎质均匀,釉色乳白,摸起来就跟娃娃的脸似得,光滑水流。还有这上头的缠枝莲纹,一圈儿一圈儿又细又清楚,别提多漂亮了。还有这声音,听听!多脆,多清,我找过不少人,人家说这叫声如磬……”
莫父之前还显的很克制,但一等吴琅说起他的宝贝罐子立刻就激动起来。巴拉巴拉说着釉面有多好、花纹多漂亮,还要一一指给吴琅看。
“是,是,您说的不错,只看品相确实很漂亮!这造型,这呢刻,甜□□致,形秀色润,不错,不错!”吴琅故作内行的应和了两句,试探莫父的态度。
“对,对,你这话说得好,那些古玩店的掌柜也是这么说的。”莫父一喜,拍着手连连点头。
原本他对吴琅的能力还有些怀疑,这话一出,立马搔到了他的痒处,一时谈性大起。
“哪里,哪里,我这两下子可比不得人家开店当掌柜的,也就知道点儿皮毛而已。”吴琅摆摆手,客气的谦虚了一下。
他察言观色许久也算看出来了,这老爷子明显是个没多少鉴宝知识外行人,说的话也是学舌,多半是找人鉴定时听来的。跟自己这个假货一比,俩人也算是半斤八两了!
知道对方“水平一般”,吴琅着实松了一口气,同时对拿下白釉罐儿也更有把握了。接下来的谈话他故意顺着莫父的意思说,只把这只大罐儿说的跟国宝似得。果然,不一会儿就说的莫父喜笑颜开,直夸他心眼儿实在。
“唉!你是个老实孩子啊!之前那些人都说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我还能不懂?哼!他们那都是想压价呢!”莫父一脸感叹拍着吴琅的肩膀说,态度和煦了不是一两分。
“爸,您也别光看啊!这罐子到底值多少,小兄弟你也给句实话儿吧!”一老一小谈的投趣,莫家其他人却憋不住了,巴巴的开口询问。
“这……”
莫父面露犹疑,虽然吴琅说的好,可谁知道他肯给多少的价儿呢?
拉扯了半天,吴琅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这时候莫家一家看过来,他“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咬咬牙才开口:“叔说我是实在人,那我也和您不玩儿虚的。这白釉缠枝大罐儿的品相确实漂亮,漂亮的就跟新的似得。”
这话一出口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漂亮,新的,这不就是说好么!
莫父却不同,为了这大罐儿他也是琢磨过很久的,古董要说新,那不就是说是假的喽!
“怎么可能?古玩街上的店铺我都去过,人家都说是古董,还有人愿意花好几千买呢?”猛然听到吴琅的话,莫父气急的反驳,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叔,您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也是看不准么!”吴琅好一阵安抚,才又开口解释。
“我也不是说东西就是假的,再者古玩这行也不说真假。”
“咱们只说仿品,就分着新仿和旧仿,那仿的一摸一样的,根本分不清。所以我们收东西一般都收大开门儿的,而那些瞧不准的都是压价压的极低。毕竟这古董不比其他,要是看走眼一回那就亏大了,我也是没办法啊!”
吴琅表现的极为无奈,叹着气胡乱掰扯。
“您这白釉罐儿我头回见就喜欢上了,看着就像甜白釉的好玩意儿,要不也不会巴巴来二回了。”
“可是要按着您说的价儿我也给不起啊!这没款儿没制的,给谁也瞧不准呐,要不您也不会留在手里了是吧?”
话说到这里,他终于走出了第一步棋——从根本上怀疑瓷罐儿的真假,扰乱对方心理。
“胡说,我这是想当传家宝传下去呢!”莫父被吴琅拿话一激,立刻就要反驳,“谁说没款的,你看这底儿,这就是八国联军进京的时候被人从宫里带出来被人擦没了……”
他一时不忿,直接把当初从宫里流出来的说法一股脑倒了出来。
“所以,您觉着这是从紫禁城里流出来的御器珍品?”
吴琅完全没想到里头还有这样的曲折,但没关系,鉴宝他不在行,可他也没想靠鉴赏能力啊?他倚仗的一直是自己前世磨炼的谈判技巧,从一开始的试探,到现在都步步紧逼。
“难怪,叔您这么想也是人之常理!”他先恍然的点点头,“据我所知,当时确实流出一批没款儿瓷器。可这批瓷器绝大多都被当时掌权的搜罗走了,反而是当时有投机的人,专门仿制了一大批的没款瓷器出来。现在市面上流传的,都是这样的仿制品。”
吴琅知道这时候就是要一鼓作气打压对方的信心,于是面上露出怜悯的神色,话里也满是可惜。
“您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懂行的都知道,这没款瓷器就是个大坑,百十件儿里也没件真品。寻常开店的都不敢碰这东西,更何况是我们这些走街串巷的?这拿到手里就是坑死人呐!”他说完就一副庆兴的样子,对着白釉大罐也没了先前的热切。
“你,你说的是真的?”莫父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儿,一直以来坚信的说法一下子生了动摇,如晴空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