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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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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毫无征兆,意识像沉睡百万年的化石从湿重的黑暗中破土而出。
倏然进入视野的那双眼冷冽而深,一透到底却什么也看不分明。雨水自那人凌圌乱的额发滑落到漆黑的枪管上——他手中的枪正抵在那人眉心,食指下的扳机已预压到杀与不杀的最终一线。
我在做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是谁?我……又是谁?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天沉地暗,满世界只剩下水声。
那双眼眨了眨,似乎对方也有片刻疑惑——下一秒一记凌厉的手刀骤然破空而来直劈他的右腕,他不假思索挥臂格击,拳来脚往掌起身落,转眼已是数回合不分上下。缠斗中那人逼得他甩了枪,却也被他往腹上重重轰了一记,那人身形一晃,顺势往后一跃稳稳落在几米外,打量似地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交的一瞬,他仿佛望进了深渊——深渊也在望着他。
两人在铺天盖地的水线间沉默对峙。几秒后对手的嘴角微微一翘,这小表情顿时把那张异常英俊却太过冷漠的年轻面孔点活了。那人似乎毫不在意地甩掉唇边的猩红,挑衅般冲他勾勾手。
功夫极狠,定力略欠……头脑飞转如本能般抛出克敌方略。但是没等他出手,脚下忽然动弹不得,微凉的水正以柔韧然而不可抗拒的姿态缠了上来,转眼便将他从头到脚紧紧包裹。没有窒息和寒冷,他只感到一股温柔强大的安抚之力,让他像最初蜷曲在母体深处一样沉沉睡去……
宋历3739年7月14日,大宋脑科学研究中心。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钟雄站在窗边默默地摞着乱蓬蓬的胡子,他身后一水博后高工副研们正在苦大仇深地炮制每天三圌点前必须提交到军圌警双方局长办公室的报告。四天前,昏睡了一个月的大宋调查局情侣搭档御猫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忽然双双醒来却双双失忆,那之后火速成立的调研组就没歇过气:小检大查小试大测,精神鉴定,催眠……身为宋籍体制内人士的御猫还额外享受了几次测谎。折腾到现在情况大致明朗:备受高层关注的两位身强体健,IQ爆表,精神状态正常得不行,在格斗/犯罪/武器/星际地理/美酒上见识不凡,其他方面认知毫无问题,却偏偏少了和人物相关的一切记忆,都记不起任何人的任何事,不管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而这恰恰是高层迫切想要知道的。
「……简直像有目的的人为删除。」有小博后嘀咕了一句。一屋僵尸脸登时活了,些微怀疑中更多的是掩不住的兴致,脑科学因为伦理的世俗的种种原因一直禁区满地,比如操纵记忆这类暗黑课题,但搞科研的对弗兰肯斯坦的恶趣味自古以来就没消停过。
「证据?我们是搞科研,不是写小说。」钟雄冷淡地敲敲桌子,「我出去一下,一点半前给我初稿。」
他搭上专用电梯来到地下射击场。那两人的身体/精神检查已经基本完事,但高层显然没打算浪费五天的内部审查期,索性连军事体能测试都上了。中心原本是国防部下属研究院改的,设施倒还齐全,虽然……
他老远就看见那个清俊得不像武夫的年轻人好似颇意外地翻看手里的测试枪,也不知哪个想考量御猫的捉狭鬼,给人挑了把连自动上膛都不能的古董。他摇摇头,正想招呼助手换一把,却见年轻人举枪凝神,朝记分员微一点头示意他准备好了。那头也没闲着,唰一下活动靶就措手不及地窜出来了。
「砰」的一声,钟雄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靶子那中心的红点已经亮了,下来接连几发全是几近无间隔的靶现,枪响,靶现,枪响,记分板十环十环地往上跳,靶子越窜越快……六响后年轻人镇定地伸出左手以几乎看不清的迅疾速度掏出新弹圌夹往卡榫一顶,视线却始终注视着靶子,看也没看枪,七响八响紧随其后,连射无间断上膛都免了……十一响……十四十五响换夹十六十七响火力持续无间隔……
当展昭以五次完美无间断的换夹打完六匣四十二发子弹时,钟雄看着记分板上的四百二十禁不住拍手叫了声好,从头到尾一个活动靶也没落下,他现在知道御猫为何年纪轻轻名头就如此响亮了。
「谢谢钟老师。」年轻人放下枪,朝他礼貌地一笑——很清淡很叫人舒服的浅笑,钟雄心道难怪司法部那班老东西推他出来哄小年轻哦不是形象代表……话说这小两口虽然一般好样貌脾气却真是天差地别……
好青年被领走后,坏小子上场。送到白玉堂手里的测试枪虽然旧好歹是自动的,果然鬼也怕恶人。钟雄抱臂看着那个眉目如刀的男子漫不经心地举枪——
「砰!」
也是靶现枪响几无间隔,但不知为什么记分板上一动不动:零蛋。
他不太相信地取下眼镜擦了擦,耳边二响三响四五响连珠价地上,然而没看错,记分板还是没变。动态靶不断闪现枪声始终未停,可代表正中靶心的红点怎么也不亮,不会吧……
枪声止住时记分板还是光头。四十二发全部,脱靶。
场中鸦雀无声。调查局派来跟白玉堂的小圌便衣嘴巴张得像濒死的青蛙——看得出这娃很崇拜白玉堂,别是心灵受伤了吧。
当事人倒不以为意,只是兴趣缺缺地丢开圌枪:「死靶子有什么好打。」
那你倒是中一个啊!记分员一边疑惑地想这锦毛鼠难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一边按下reset让靶子归位,结果稀里哗啦一阵响,形状各异的靶子全部东倒西歪。
「怎么回事?!」
人全围了上去,有懂行的一看便叫起来:「是螺丝!」
栓靶子顶上的小螺丝全给端掉了,这时架不住机械臂归位一拉扯,靶子便撑不住,倒也。
……这俩搭档TM是人类么!
各种叹服惊异复杂的眼光齐齐转向那个已经撇下众人走远的男人,本该跟着他的两局四位便衣这才反应过来急急追上。男人拿眼角余光瞥了理论上「看守」他的四个,老样子:小孩(忽略),战斗力50(无视),战斗力75(无聊),战斗力80(没劲)。
真是连逃跑的胃口都没有。
乖乖被看住绝不是他的风格,但离开这里又该去哪?什么都记不得,连名字都是四天前别人告诉他的,索性等这劳什子审查完事见了家人再说,他左手上可还戴着结婚戒指呢,虽然……相当……匪夷所思。
回房后男人百无聊赖地往床上一倒,如此弱鸡的尾巴实在叫人调圌教一下都懒……不觉便想起之前拿枪顶着他脑门的家伙,那才叫对手……他舔舔犬齿,嘴里好似还留着当时的血腥味——四天下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其实记得一场没头没尾的酣战,势均力敌,回味无穷。不知道他和那小子有什么梁子,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可惜忘了。不过,无所谓,他想要的决计逃不出他的掌心。男人嘴角不觉浮起一丝冷酷的笑意,给我全头全尾的活着啊小子,爷还等着收你的命呢!
他不知道那人此时就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屋子里,而且,也正想着他。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完全南辕北辙……
展昭无意识地摸着挂在胸口的戒指。醒来后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有圈很深的戒痕,而脖子上则挂了枚皮绳串起的纯黑金属环,解下来往无名指上一套,恰恰好,分明是个结婚戒指。第二天忍不住问了钟雄,长者有些为难地告诉他为了不干扰记忆检查不便说,叫他只管安心,五天后审查结束了自然能见到家人。
没有答案,想象就胡乱飞了。那样深的印记,明明戴了很久,为什么摘下来挂胸口?难道是被甩了还偷偷带着?好大一盆狗血劈头盖脸浇下。
他摇摇头,心口挂着便是挂着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索性摘下戒指套回手上。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明天能见着么?当然,如果审查顺利过关。他99%的真话里确实有1%的隐瞒:他唯一的记忆——那场短短的激战。原因很简单,头天他就发现自己的四条尾巴其实兵分两路——瞅见他几乎热泪盈眶的那条大汉和搭档大概是同僚,没准还是好兄弟;另一对立姿坐姿全一板一眼天天一脸严肃的多半是行伍出身,整件事似乎不是单纯的内部审查那么简单。过去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某种直觉告诉他:情况不明,保持沉默。就不知是不是瞒过去了,总之静观其变。
他的测谎圌报告此时正摊在钟雄面前。
钟雄身旁某副研正一条条汇报分析结果:「基本没问题,除了γ型测谎有一点异常,您看图谱。」副研在屏幕上划了个圈,区域很小,不超过1/100,「我倾向于是情绪噪声。说到底他只是个人,结果太完美反而可疑。」
钟雄想了想,点点头在那份报告的最后一行签上「无疑点。钟。」
没疑点就不能延长审查扣人了。所以第二天傍晚展昭接到通知,可以走了。钟雄领他离开时告诉他,他的上司——大宋调查局局长包拯已经在外头等着,当然,还有他这几天老想着的那人。
「你爱人叫白玉堂,是你搭档,这次和你一样失忆了。你俩只怕还有一段适应期好过呢。」钟雄笑着拍拍他的肩,不过没事,你们都年轻,日子还长……那小子可是大帅哥哦,和你一样非常优秀……
是男生?还一起失忆?展昭有点措手不及,心里却也轻松了一点——对毫无印象的爱人,他总有些说不出的歉意,这样其实……也好吧。
可惜这点轻松没持续多久。
当那个白衣秀圌挺的男人在一片血色夕照中转过身时,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世界的深深恶意。
他对人生的第一个记忆就是他把枪顶在这人眉心。
(6/29 发文注释)
*标题抄的,伊恩爵一只老片的名子
双方都失忆的故事前后想了四种:
1. 全世界一起失忆
2. 两人完全失忆,被丢在没有过去的世界
3. 两人完全失忆,回到过去无所不在的世界
4. 两人失去十年记忆,重置到「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觉得第一个最有趣但得对付整一个抓狂的世界,有闲再说;4空间相对小比较没胃口;2和3工作量差不多,3先想到标题就写3了
反正一到自己写什么梗都面目狰狞==
lz拿写文和自己战恒心难得成功,这回照样前途未卜
还有我在想很多身体检查是要摘项链的,请当未来不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