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瓮中之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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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药已经无力挣扎了。
四下皆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无论逃往何处都会狠狠地碰撞在冷硬的瓮壁之上。
世界仿佛变成弹丸大小的黑暗牢笼，只为将她囚禁致死。
满心绝望。
她生于磅礴奔涌的江河之中，逆流而嬉、弄潮翻浪，鳞片宛如封存着日轮焰火的盈盈光华，生就一副鲜艳耀目的模样。而如今却困于一捧死水，即将消弭在这一片黑暗与逼仄之中。
水中的氧气已经很是稀薄，呼吸变得更加艰难，意识也开始逐渐混沌。五感像是被一点一点残忍地抽离身体，随之流逝的还有生命之力。
“……就是它啦！”
隐约地听到一阵窸窣的响动，红药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破开了冰冷刺骨的水面，轻柔地抵在了自己的头顶。
一阵暖意蓦地冲荡了全身上下。
不仅意识瞬间清晰起来，更有一股陌生汹涌的力量仿佛即将破体而出。
身体开始变得炽热滚烫。每一枚鳞片都仿佛真实地沾染上了火光明焰，使得身旁的死水都细微地翻腾起来。
“……以后呀可别忘了我，我叫纪千盏，住在烟麓台，若是能给我当个坐骑就更好啦……”
那女声宛如秋雨清泠泠地跌落水面，在一片如墨夜色中泛起阵阵涟漪，煞是清脆好听。一阵醉人的凉意随即悠然袭来，身体的灼烫似乎被温柔地一一抚平冷却，力量却更加充盈磅礴。
只是一转眼，又莫名地被一股更为陌生的感受席卷包裹。
仿佛这一瓮死水正在缓慢流动旋转，而身体却开始变得绵软，头脑开始变得晕眩。
像是顷刻间便成为了被暗流吞没的柔韧水草，只能沿着漩涡漂浮舒展，缓慢却不可抗拒；又宛若跌堕于云端之上，浸没氤氲蒸腾的轻柔云气中，身后却是万丈风波奔腾涌动。
“……这叫如梦囊。他不是好奇嘛，那便带他看些个真正好玩儿的……”
那女声远远地模糊响起，二人又说了些什么，红药却并未听清。那种晕眩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慢慢地在她的头脑中钝钝地割扯着她的神智。
不过这种沉沦在这一片静谧昏暗之中的梦幻感觉……仿佛并不太差。
“……兄长，你在这坐一下……对，小心……”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开了一些稀碎的响动，听起来是个年纪稍轻的男子，声音中透出一阵难以掩饰的憔悴疲惫。
“我找找看这里有没有水……这有个水囊……感觉如何？”
“并无大碍。”
“我给你洗洗眼睛。”
“无妨，怀川。我已然失明，无需浪费清水。”
“那我给你擦一擦。”
随即便是一声撕扯布料的脆响。被称作怀川的年青男子，语调虽轻，却带着一份不容拒绝的坚持。
而另外一人，言及自己不幸失明，却仍然声音清越平和，竟没有半分怨天尤人的愤懑。
“兄长，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那失明之人作了何种回应，只怕是不甚乐观。那年青男子的话语中仿佛压抑着汹涌的怒意悲痛，却依然小心翼翼地同他的兄长讲话。
“这营地虽说古怪，但你且先歇一歇。我再找找有无食物可用。”
接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翻捡声脚步声，离着红药越来越近。
红药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头身都重重地撞在了瓮壁上。
空气中陡然传来的破裂轻响，与众人的惊呼、陶瓮的翻倒、水花的崩碎、以及猝然的抽气声几乎同时传来。
“你们！”
“怀川！”
“你是何人！”
“天呐我的小鲤鱼！”
……
红药的眼前霎时间变得明亮刺目，却因着在黑暗中禁锢地太久，而一时炫目难辨。一种莫名的力量随着熟悉的碰触与水分的骤然流逝汹涌而来。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顿然崩断，在一阵惊呼声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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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药是在一个温软馨香的怀抱中清醒的。
靛色的天空中微微透出青蓝的光色，清冷的气温逐渐回暖，已到了破晓时分。
额头被柔若无骨的掌心温柔碰触，似曾相识却明显陌生的触感使得红药不由得一愣。
“不热啦。”
红药微微抬眼，便看到一张明艳清丽的面容，女子眯眼笑着，碎发被风轻拂着垂过耳畔。
鱼生之中，第一次看见美人的红药，居然脸红了。
“哎？怎么又热起来了？”
“难道还是我那半瓶百花酿的缘故？”纪千盏疑惑地捏了捏红药的脸颊，“不过你被我渡了仙灵之气，若是不尽快用些灵气充沛之物，单凭你自己的修为只怕是无法消受。”
“我……我居然化形了？”红药逐渐清醒起来，明显地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难掩震惊地抬起自己的双手仔细端详。
她曾有幸见过几位同族化形的前辈，皆是苦修过上百年，方能化作幼童少年。
而她不过灵智初开，还处于混沌懵懂之时，竟能化成人形，着实令人惊诧。
而面前这一双手细嫩白皙，骨肉均亭，指甲圆润饱满，透着淡粉色的光泽。匀称修长，已是成年女子。
纪千盏苦恼地揉了揉眉角，无奈道：“我也没想到呀。本想与你增些修为，谁知你竟直接化形了，着实令我吓了一跳。”
“这鱼妖醒了？”低沉的男声略带嘶哑，从纪千盏背后传来。
“你这人真是，说的忒难听！”纪千盏不满道，“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怎么能叫鱼妖呢，这是鱼精。”
林淮认真严肃地听着纪千盏同他这种“没见识”的凡人普及天地精怪，只有红药一脸欲哭无泪。
好像鱼精也并没有好听到哪儿去吧……
只得坐起身，小声说道：“我有名字，我叫红药。”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红药抬眼看向林淮，蹙着眉头轻声问道：“可是你，将我捉来至此的？”
未待林淮回答，一旁整装行囊的林沐便缓缓踱步过来，“我兄弟二人可没有这等好本事。勉强捉些飞禽走兽换钱糊口已然不错了。”
林淮点了点头：“着实如此。路过芒城市集时，我用了一两足金买下了你与另一尾金鲤鱼。”
红药懵然地轻轻点头。
“一两足金？怎地如此昂贵？”纪千盏不由得咋舌。她久在人世行走，对市物换易俱是了然于心。
“还不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呀。”林沐悠哉悠哉地在红药身旁席地而坐，“绯红色着实少有，也不怪那老板要价如此。不过……”
林沐歪着头认真地上下打量着红药，看得这刚化形的小鱼一脸迷惑，也忍不住仔仔细细地查看自己的手脚。
鱼尾也化掉了啊，莫非，我脸上还有残余的鳞片？
看着红药满面疑惑的有趣模样，林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不过呀，要是晓得一两足金能买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大美人儿，怕是那老板摊前要抢破头了。”
知晓这人仿佛是在调侃自己，红药茫然地看了一眼纪千盏，不知如何作答。
后者则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对着林沐和煦地浅笑，讲出的话语却不甚温柔，“你这样子呀，怕是第一个被人打破头，不如来我的如梦囊里避一避，定能护你周全。”
林沐瞬间如避蛇蝎般一退三尺。
若不是这林淮同这女子前来寻他，不知他还要在那光怪陆离的幻梦中囚困多久。
角落里裹着毡子的青年男子望着说笑的众人，对着纪千盏突然低声唤道：“仙子。”
红药也偏头看他。
这男子衣袍之上满是血迹刀痕，一脸的灰尘血污，眼眸却寒亮如星，透着难掩的英气非常。
他身旁另一人似是在休憩安睡。唇角微抿，眉目清越。虽也是同样的一身血污尘渍，面庞却被人擦拭地干净清洁。
“何事？”纪千盏眯眼微笑。
“我兄长受烟熏失明，不能视物。仙子若能医治，我顾怀川愿任凭仙子驱遣，万死不辞。”
纪千盏轻笑颔首，抬指一点，却忽然面色微凝。
“如何？”看到女子的神情变化，顾怀川一颗心倏然悬了起来。
纪千盏一收平素的柔媚笑颜，秀眉微蹙，神色端庄凝重，“他之种种，皆有天道命定。是祸是福，并非我能拨动调整。”
顾怀川听此，一双剑眉似是要忧虑地拧在一起，却仍然对着女子颔首致谢：“多谢仙子指点，有劳了。”
纪千盏点了点头。
红药认真地看着那人低头沉思的焦灼模样，突然开口。
“我或能帮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瓮中之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