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荒漠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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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您看这样可不可以？”
一双枯槁干瘦的手，颤巍巍地捧起一枚做工寻常的素银戒指，简陋的刻纹中尽是氧化发黑的痕迹，看起来黯淡粗糙毫不起眼。
高壮的骆驼懒懒的打了个响鼻。
骆驼背上的男人脊背笔直。身上的斗篷做工粗糙却十分洁净，因着毒辣的阳光，全身上下皆包裹地密不透风，裸/露在外的只一双眼睛。
男人眼眸深邃，目光冷漠。此时面对骆驼前看起来十分孱弱却莫名倔强的老妪，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扯过骆驼的缰绳，男人打算绕过拦路的老妪。
无端出现在沙漠之中的奇怪老妇必是有异。因而，男人并不打算在此多做纠缠。
“大人……大人！求求您了！请您带我一路吧！我、我的水囊里还有水，不会浪费您的口粮和清水的大人！”
那老妪慌忙扯起沉重的包裹，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拦到男人之前。不知是因为干渴缺水，还是过于激动，本就沙哑难听的嗓子甚至破了音。
男人眉头皱起，刚欲开口，只听身后驼铃叮叮当当地响起。
“哥。”
一个裹着浅灰色粗布头巾的男子，驱着骆驼上前两步。
“偶尔也要做做善事嘛。”
那男子眼睛微眯仿佛带着笑意，却隐隐流露出些许探究的神色，“不过这点酬劳，可只够我们将你送到日落海驿站的呀，老夫人。”
那老妇如释重负一般，激动地低呼一声。仿佛在感谢神祇的眷顾，双手不住地在胸前划着手势，混浊昏暗的老眼里甚至要泛出水迹。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老妪干枯皲裂如树皮般的双手用力地捏紧破旧的袖口，向着骆驼上的男子不断地俯身作揖，颤抖道，“愿您永远身体康……”
裹着浅灰色粗布头巾的男子轻笑了一声，打断了老妪的话。
“可话还是要说在前面的。”
老妪佝偻单薄的身子闻言一僵。
男子偏了偏头，状若思索道，“我们哥俩呢，做的可都是小本生意。您要是那么一不小心，把这货给碰坏了，那可就亏大了——”
说着，为难地敲了敲手里的短鞭。
“不会的不会的！”老妇人连忙摆手道。“我怎么敢碰二位大人的货物！大人能带我一路便已是上天的恩赐了，老身万万不敢造次！”
“后面第三个骆驼，动作快一点，不要耽误赶路。”为首的男人这才开口说话，声音低沉嘶哑。语罢扯过缰绳，瞥了一眼裹着头巾的男子，转身继续向前进发。
老妇人连忙一边道谢，一边小步地跑向鞍侧挂着两大团货物的骆驼。
裹着灰头巾的男子随意地抛了抛手里的戒指，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拖着包裹艰难爬上驼背的老妪，眯眼一笑，也驱着骆驼跟上前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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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中的毕达格沙漠，在阳光毒辣的炙烤下干燥酷热，而夜晚却温度陡降。虽说达不到滴水成冰，却也着实寒冷难耐。
老妇人取出毛毡，半铺半垫地倚着骆驼休息。
那两人也裹上了毛皮的袄子，在临时支起的简易的毛毡棚子下，围着火堆烤火取暖。
“大哥。”说话的男子除下了头巾，露出一张轮廓深刻的异族面孔，右脸一条长长的伤疤，破坏了原本还算周正英俊的脸庞。目光瞟了瞟蜷成一团的老妪，疤脸男子做了一个慢慢收紧手指的手势。
为首的男人一张面孔与那疤脸男子有着七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冷冷地瞪了疤脸男子一眼。
那疤脸男人刚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便看那男人一脸漠然地裹紧身上的袄子，侧身背对着火堆躺了下来。
疤脸男人耸了耸肩。
这独自出现在沙漠深处的老妇人必定是多有疑点，若能偷偷翻看她的行李，多半可以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然而大哥明摆着不同意他这么做。
站起身，拍了拍袄子上的沙土，疤脸男子站了一会儿，似乎未能压抑住汹涌的好奇心，便轻手轻脚地摸向老妇人的包裹。
而佝偻蜷缩的身影裹着毛毡一动未动，像是并未察觉到男子的动作。
夜幕下的毕达格沙漠，依旧寂然无声。
为首的男人躺了一会儿，隐隐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周围实在太过静谧了。除了火堆孤独燃烧的噼啪声，四下一片寂静，就如同寻常的沙漠之夜一般。
这让他忍不住支起上身，往老妪的方向看去。
那团破旧的毛毡依然安静地蜷在骆驼旁，一动不动。
而疤脸男子却不见了踪影。
心中突然一凛。男人拔出匕首翻身跃起，戒备地环顾四周。
一个活人，该如何一声不响地在这方寸之间突然消失掉。就算是流沙甚至猛兽，挣扎呼救的声音也早该将他惊动。
唯一古怪的便是……
“你在找什么？”
女子清脆的笑声在他身后突然响起。平日银铃般悦耳动听的女声，在这诡谲的沙漠之夜中，却说不出地诡异恐怖，惊地男人头皮一炸，回身就是一刀！
“你干嘛呀。”
女子娇嗔的言笑声又从侧方悠悠传来，仿佛这利刃相向下手狠辣的男人，只是与她嬉闹的情郎。
男人猛地回头，却呼吸一滞。
那女子正披着白日里老妪的粗麻斗篷！
只见她内里穿着萤白的素色长裙，身段玲珑、容貌清丽。一头秀发松松地挽着，慵懒地仿佛是江南烟雨柳色中倚船游湖的画中仙子，却格格不入地出现在这飞沙扬砾、荒无人烟的茫茫大漠。
“林沐呢。”男人眼眸锐利地盯着女子，沉声问到。
“他呀……”女子状似娇弱地拍了拍胸口，那陈旧袖口中探出的手指纤长细嫩，指甲圆润晶莹，哪里还有垂暮老妇的影子，“他吓了我一跳呢。”
“他人呢。”男人握紧匕首神色冰冷，而脸色却愈发难看。
女子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随手挥向骆驼边。只见团那毛毡连着老妇放在一旁的包裹瞬间化成一蓬萤亮的柔和光点，转眼间便飘散消逝于深沉静谧的如墨夜色中，无影无踪。
“变没啦，就这样‘咻’的一下。”
一片死寂。
原本神经紧绷的男人，盯着那团光点消失的地方，忽然冷静下来。
这女子绝非常人，也不可能像看上去那样柔弱无害。就算他手持利器，体格健硕，她怕是也能谈笑间将其化为一抔飞灰。
他将匕首往地上一掷，直接坐在了毛毡上。隔着燃烧跳跃的温暖火光，那女子的面容也变得愈发柔媚娇俏。
“你想如何。”
女子在原地踱了踱，似乎为男人的问题所困惑，只能茫然道，“我也不想如何啦……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带着的什么东西。远远地便看见了一片华光璀璨，好看极了。”
“华光？”男人皱着一双浓眉，似乎为着女子的话而甚是迷惑，“只是些捉来的珍惜禽鸟，且都是处理过的死物，怎会有华光。”
“还有什么吗？”
“还有两尾金鲤鱼。”男人向骆驼旁两团蒙盖着灰布的包裹抬手一指，“今早入沙海前还活着，不知现在如何。”
女子的目光一亮，三步并两步地飘也过去，边翻动包裹边打趣道，“你们怎么还带鱼进沙漠呀，莫非是要烤着吃？”
“路途短暂，赌一把能不能活着带进碧华城。”
华丽的玩物向来是达官贵人的心头好，尤其这种偏远的沙漠都城，能搞到一尾金鲤鱼更是殊为不易。若是运气大好能将其活着带到城内，这一尾尾金灿灿的金鲤鱼，便成了大把大把金灿灿的金子。
只见两个粗陶的大瓮中各有一尾一尺来长的金鲤鱼，其中条金白相间的鲤鱼已然肚皮翻白，看来是活不成了。
另一条锦鲤则是少见的通体绯红，只额顶一抹金痕，十分艳丽夺目。虽是奄奄一息，可仍然勉力地吐着泡泡。
“就是它啦！”女子欣喜地将手指探进水中，轻轻地点了点它的头顶，那锦鲤倏忽间便活泛了起来，在局促的瓮中宛转游动。绯红莹亮的鳞片间隐隐泛起金红的光华，令人看得不免惊叹。
“着实是与你有缘呢，小家伙。”女子眼中泛起惊喜之色，伸手一探，竟凭空拈出一只小瓶。
“以后呀可别忘了我，我叫纪千盏，住在烟麓台，若是能给我当个坐骑就更好啦……”
那女子口中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打开小瓶，将瓶中晶莹剔透的汁液缓缓地滴进水中。瞬间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似是轻柔芬芳的花香混合着醇厚醉人的酒香，令人心旷神怡。
看着女子的如花笑靥，男人心头猛然一动。
然而一颗心却又慢慢沉了下来，“你已找到了你想要的，留我无用。杀了我吧。”
纪千盏很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杀你做什么？你这人真奇怪。”
“可你杀了林沐。”男子皱紧了眉头，言语中带着难以觉察的疲惫。“他只是好奇，并未想过害你。”
“我没有杀他呀。”女子微掩着口，笑得眼睛弯弯，眸中亮晶晶地映着火光，仿佛闪烁着万点星辰，“我不过把他弄去了一个好地方，给他点颜色瞧瞧。居然敢打我的主意，真的是坏透啦。”
男人一愣，心下忽地一轻。
林沐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兄弟二人为了生计，以狩猎鸟兽为生。活体便售与城中贵族，死物便卖与匠人制作标本。
只是弟弟自幼时性格便十分跳脱，甚至脸上的伤疤都是因此而留，却仍然不加收敛。
“我代他向你谢罪吧，抱歉。”男子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却不掩轻松，“我该如何去寻他。”
“他呀，在这里。”纪千盏笑眯眯地从腰间摘下一只红绳束口的丝绢袋子，“你同他讲话吧，他听得见。”
男人将信将疑地看了眼一脸诚恳的女子，而后凑近丝绢袋子，试探道：
“阿沐，我是林淮。”
“哥！救我！”林沐的声音果然从袋子里远远地传过来，甚至还带着哭腔。
“他怎么了？”
林淮皱眉，看向纪千盏。后者则是一脸狡黠地望着他。
“这叫如梦囊。他不是好奇嘛，那便带他看些个真正好玩儿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荒漠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