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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九阴真经 ...

  •   哥说,男儿流血不流泪,皇帝更没有眼泪。
      因此,即便是在被箫声哀哀浸润的梦里,封楚也流不下一滴眼泪。
      早在当年走火入魔的一刻便支空了一生的泪水,从此放歌纵酒,只要还笑得出来便好。

      黄药师一曲既罢,却见方才还落拓笑着的少年已然一头栽在沙滩之上浑然醉倒,月光下长睫如羽,在几乎晶莹的颊上烙下浓浓的阴翳,衣衫半落,颈线流畅优美,锁骨精致如琢。
      这样的少年半生不曾见过。不必说那样的武功学识,便是初见时的一句“忧能伤人”,便已注定了此生唯一的知己。他说“同来何事不同归”,说的是自己的苦楚心境,又何尝不是他自己。
      强谋帝位,杀兄弑弟,血流成河,沉湎酒色。却原来,也是个痴人。
      世上痴人应如我,肯将性命换离殇。
      黄药师眼色深沉,将叹未叹。海风拂得两人青丝凌乱,纠结在各自眉尖,其中有一点什么竟是一生一世也决计化不开。静望封楚片刻,黄药师放下玉箫,月下绝白的手指缓缓移动,似是想轻轻碰触少年黛色的眉宇,却在眉尖儿轻轻接触指肚的刹那猛然收手,长袖一拂抄起玉箫,人已渺然去远。
      香冢之侧花海素白如一落经冬的大雪,纷纷扬扬,沾尽青衫磊落。有些盛极跌落的花瓣随着夜风飘然而起,点点凝白都绕进了叹息一般的箫声里。

      酒是好酒,换得一夜酣眠。
      封楚打着连天的哈欠爬起身来,本以为自己这一宿被海风吹着海浪泡着不僵了半个身子也得腰酸背痛腿抽筋,谁知睁眼一看,却是睡在自己的客房里,身上盖着的白色衣衫,怎么瞧怎么是见过的。
      他伸了个懒腰跳下地来,只觉身上清爽似教人洗过了,昨天被周伯通撕得裂襟断袖的长袍被换下,自己只穿了一件月白的贴身小衣。一低头见桌上多了件淡黄的崭新衫子,他也不客气,抓过来便往自己身上套,凝神向四周听了听,确定没有其他人,才低低叫道:“重大哥,你在罢?”
      身后响起低沉的笑声,一人道:“怎么便想到找我?”果然便是重景。
      封楚一笑,不待转身已将昨夜盖了一晚的雪白衫子甩给重景,道:“下次你若收了这衫子,我便去问别人。”一回头却见重景眼底青黑,显然昨夜不曾睡好。他怔了怔,道:“怎么?昨夜干什么没睡饱?”
      重景微笑道:“昨夜看某些人被留在沙滩上吹风泡水可怜的紧,在下便发了些慈善心肠。谁知喝醉之人酒品太差,又叫又笑又踢又打,还吐了一身,在下拼命周旋,昨晚便睡得少了。”封楚笑道:“多亏我酒品不错——想不到黄岛主酒品如此之差,真是佩服佩服。”重景微微苦笑,道:“你能把我的话曲解得如此,我才佩服佩服。”两人相对哈哈大笑。
      封楚口中说笑,手上却穿衣结带忙个不停。那淡黄衣衫本不是他的,略微肥了些,他腰身又较常人为细,少不得腰带多绕上半圈。重景见他长袖碍事,便双手环在他身后帮他把腰带系了。封楚本来是个教人服侍惯了的,当下也不介意,道:“你把我大张旗鼓折腾回来,便不怕黄岛主发觉么?”重景道:“他昨夜在亡妻墓前吹了一夜的箫,今日一早桃花岛又来了人,暂时顾不到你。”说着在封楚背脊上一拍,道,“系好了——你要喝茶么?”封楚摇了摇头,重新坐在竹榻上,道:“来人?谁啊?”重景道:“陆乘风和他的儿子,还有梅超风。”
      那日归云庄一闹,封楚对黄药师一门的当年之事多多少少已知了些大概,想了想,开口道:“梅超风虽盗了《九阴真经》叛出师门,但我瞧黄岛主护短得很,未必便会要了她的命。”重景从外间倒了杯茶递给封楚,微笑道:“这你却错了。这《九阴真经》梅超风从谁手里都可盗得,偏偏从自己师父手里盗不得;哪一本都盗得,偏偏黄药师手里这本盗不得。”他这话讲得犹如机锋,封楚大奇,道:“为什么?”
      重景眼望封楚,神情柔和,道:“你给别人讲了一夜的故事,今日不妨便听我讲一个故事,如何?”封楚一笑,心道果然老兄你躲在暗处什么都听去了,便道:“重大哥学问渊博,知晓江湖典故,讲的故事想来是极精彩的。只是兄弟我初来乍到孤陋寡闻,什么《九阴真经》、华山五绝的掌故都不算明白,重大哥若是要讲,不妨便一起讲了,如何?”重景道:“这些故事近得很,也不费我多大力气。”当下便将黄裳撰写《九阴真经》,五绝华山论剑,王重阳独得真经、诈死伤西毒,周伯通埋经,黄药师夫妇计赚真经,黑风双煞私奔盗经累得黄夫人心力交瘁而死,黄药师迁怒众弟子,周伯通重上桃花岛被黄药师一关十五年等等诸事一一说来。那故事极长,饶是重景有些事也知道的不大清楚,仍是说了大半天。其间有哑仆给封楚送过一次饭,重景便屏息躲在内室,二人将酒饭分而食之,黄药师却始终不曾出现。
      封楚手握已然喝干的茶杯静静倾听,听得五绝论剑,满心悠然神往;听得王重阳诈死入棺,不觉轻声惊呼;及至听得黄夫人为丈夫憔悴身死,不由垂眼默然,半晌,才轻轻道:“我只道黄岛主一腔痴情天下无双,想不到黄夫人亦是天下间难得的奇女子。他二人当真是一双璧人,可惜……只可惜情深不寿,这也是造化弄人,无奈至极了。”却听重景淡淡的道:“我从前也只道老天刻薄,从不遂人心愿,到如今却有些感谢老天爷了。”
      封楚知道他又想起亲人之事,只微微一笑,道:“如今梅超风回岛,悔过之心甚诚,自然便要将真经带回,黄岛主不是发誓要将真经焚化在黄夫人墓前么?他心愿得成,也算欣慰。”重景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却不成了。”封楚“啊”的一声,问道:“怎么?”
      重景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一,梅超风的真经只有下部,却无上部;第二,今日我来时依稀听得黄药师与梅陆二人的只言片语,似乎梅超风的真经早在归云庄时便失落了,黄岛主虽震怒异常,却也无可奈何。”封楚一呆,叹了口气,重景轻拍他肩膀以示安慰,道:“这事情纷繁杂嚷,远非你我所能说清。你若想知道的多些,何不去问周伯通?”
      他不提周伯通便罢,这么一提,几乎把封楚惊得跳起身来,叫道:“坏了,我昨晚答应老顽童今日一大早便来听他讲故事,这可全忘在脑后了!”重景微笑道:“你要去了么?”封楚道:“是。重大哥,今天多谢你!”向他敛袖一揖。重景笑道:“跟我还客气什么?”挥手教他去了。
      封楚施展轻功,一路飞奔,路上还不忘绕到桃花岛厨房顺过来一壶酒。只是那酒味道一般,全然不如黄药师昨夜的酒好,也不知这性格古怪的桃花岛主平日将好酒都放在什么地方。他路过黄夫人坟冢之时,停步呆立片刻,敛容深深揖拜,轻声道:“黄夫人的所作所为,封楚深深钦佩。如今黄夫人遗愿未了,封楚纵然不才,亦当助夫人完成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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