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笙民月》烧鸡0420

2、第 2 章

　　1937年12月12日晚上8点，南京城北的码头挤满了中国的士兵。
　　昨天中午唐生智接到通知，蒋委员长要求他带军队大规模撤退，前线已经失守，南京城守不住了。
　　唐生智经过反复的确认和沉痛的思考，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召开大会，将撤兵的消息传达了下去。
　　撤退命令使中国军队陷入了一片混乱，上万士兵争先恐后，争夺为数不多的船只。不计其数的人在试图浮水渡江时因体力不支而死于非命。城内百姓在听闻消息后，慌忙出逃导致中山路失火，更加剧了逃亡人群的混乱。
　　那天晚上，大火、踩踏、溺水，无数人在惊恐中死去。
　　南京城内只剩不到一般的人，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但是城郊的村民却反而大批涌入南京城内，他们原以为在南京高大城墙的庇护下是安全的。
　　陆茜芡和她的父亲挤在进城的人潮中，他们从土桥村过来。农村消息闭塞，只知道城内有国民党政府军保护，却不知道大部分政府军已经撤离。
　　陆茜芡浑身酸痛，这一路走来，脚疼不说，身上更是被疯狂的百姓撞得满身青紫，眼前是乌泱泱的人，尘土飞扬，抬头看不清天，低头看不清路，她是被推着往前走的。
　　“爸，小心一点。拉住我的手，别走散了。”陆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走不快。陆茜芡担心父亲跟不上，紧紧地拉着他的手。
　　“芡芡，没事。马上就到你姑妈家了，我还能坚持。”陆父虽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他不愿拖累自己的女儿。
　　不多久，终于到了姑妈家。不知为何大门敞开着。父女两个进门喊了许久也没人应声。隔壁人家的院子里倒是坐着一个老奶奶。陆茜芡放下包袱，扶着陆父在屋里坐下，跑到隔壁询问了一番。
　　“跑了，跑了，都跑了！政府都跑了，南京城要完了，日军马上就来！儿子儿媳都跑了！可是我不能跑啊……我不能跑，老伴还埋在这里，我怎么能跑啊……”隔壁的张奶奶说着说着就开始流泪，苍老的脸上布满泪痕。“我老了，跑不动啊……”
　　陆茜芡十分震惊，她得细细的消化这个残酷的消息。
　　陆父的身体短时间内承受不住再次的奔波，他们只能暂时停靠在这里，只希望日军能善待这一座没有军队抵抗的城市。
　　“爸，隔壁张奶奶说姑妈家去探亲了，三天前走的。我们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探亲？这种时候？小梅他们真是，这种时候出去探亲，太危险了。不像话！”陆父皱眉，丝毫没有怀疑女儿说的话。
　　就这样他们就在此安顿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陆茜芡正在厨房做早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陆茜芡放下铲刀，小跑到门外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街道上挤满了人，他们的脸上带着微笑，被战争压抑了许久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老老少少议论纷纷。
　　陆茜芡听了许久才明白了他们在欢庆的消息：日军今早进城，在城墙上发布公告，说占领南京城后不会伤害中国平民，会像爱护日本自己的民族一样爱护中国人。
　　陆茜芡欢快的跑回屋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正在院子里劈柴的陆父。
　　陆父放下手里的斧子，黝黑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好啊，日军来了也好啊。苦日子总算是熬到了头！”
　　但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令陆茜芡万万没想到的是，苦难才正式开始。
　　原来之前的公告只是日军的一个幌子，为的是安抚愚弄中国的百姓。日军真正要做的，其实是要展开一场惨无人道、震惊后人的世纪大屠杀！
　　当无知可爱的中国老百姓还在街上欢庆的时候，日军开始疯狂的杀戮，他们从南京城门一路走来，一路挥刀砍向一个个迎接他们的中国百姓，男子被日军以疑似军人的名义带往郊外集体枪决；12至80岁的女性被日军当街施暴；当天凡日军所过之处就似蝗虫过境，没留下一个活口。
　　受惊于日军残暴的行为，人们有的奋力向城中心跑去，有的躲在屋里不敢出声。
　　陆茜芡紧紧地抓着陆父的手，害怕的浑身颤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日军就在门外，不能逃出去，也不能一味地躲在屋里等死，她完全没有头绪。
　　“芡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陆父忧心忡忡的念叨着。他想着自己一把年纪了死了也就死了，可是他的女儿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啊，他怎么能看着他最爱的女儿落入日军的魔抓。
　　“爸，怎么办，怎么办，我害怕。”陆茜芡泪流满面，她还只有16岁，她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不想死，更不想向其他人那样被日军侮辱！
　　“没事，没事。芡芡，不要担心。爸想想办法，爸会保护你的！”陆父看着女儿，尽力的安慰着，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恳求在天上的妻子能保佑女儿平安。
　　沉默了很久。
　　陆茜芡忍不住问道：“怎么办……我们会死吗？”她实在是快要崩溃了，她听着外面的哭喊声，心里越来越害怕。
　　陆父脑袋里像是绷着一根线，不停地思考着要怎么才能躲过日军的刺刀的办法。
　　“有了，芡芡。你快去把所有的粮食都拿到房里来。”
　　陆父找来斧子，敲掉了房间的门框，搬来一摞砖头，等陆茜芡把粮食都拿进房间后用砖头砌上了没有门框的房门。这样从外面看就只是一堵墙，希望能骗过日军的眼睛。
　　白天的时候日军只在街上杀人。
　　但是等到晚上，街上没人了，日军就开始一户一户的搜查，搜到一个杀一个。日军士兵们接到上级的命令是：不放过任何一个中国人。
　　陆茜芡和陆父贴着靠在离门最远的墙角里，呼吸都不敢大声，就怕被日军发现。
　　外面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日军搜过来了！
　　不久过后，陆茜芡开始听到隔壁张奶奶嘶哑的哭喊声，“日本鬼子不得好死，都是畜生，畜生！你们逼不了我的，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就是做鬼了也不会……”声音戛然而止。
　　陆茜芡知道善良和谐总是笑眯眯的张奶奶去了。
　　这一次，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原来离自己这么的近。
　　随着脚步声的慢慢靠近。
　　陆茜芡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因为她能感觉到，此时，日军就在门外！
　　陆茜芡和陆父闭着气，紧张的听着门外的动静。应该是有十来个日本鬼子的样子，传来很大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突然，“咚咚咚。”有人在敲墙！
　　陆茜芡感觉心脏快跳出来了。
　　紧接着传来一阵日军的交谈，他们讲的是日文，陆茜芡听不懂，只能紧紧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期待今晚死神不会降临。
　　慢慢的，交谈声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远去，日军走了。
　　陆茜芡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身上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和父亲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感受着死里逃生的喜悦。
　　陆父轻拍女儿的肩膀，无声的安慰道：“没事了，芡芡，没事了……”
　　他们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是日军只是现在没有发现他们，保不准还会有下一轮的搜查，他们还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得每天小心翼翼的躲在房间里。
　　陆茜芡希望有人可以来拯救南京，阻止日军的暴行。
　　同年，上海除了法租界和苏州河以南的半个上海公共租界外，其余地区都已被日本占领。庆幸的是在上海做总指挥的日军司令松井石根决定实施怀柔政策。所以当时上海民众的生活几乎没有收到太大的影响，只是教育方面学校被迫开始改教日文。
　　南京暴行发生一周后。
　　学校里，傅民笙和同学们围坐在一起，他们刚刚得知，南京的同胞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日军屠城，南京危难。同学们感到愤怒，连续几个月强迫式的日文教学就一直在压迫着他们的神经，他们很在就想找个机会站起来反抗。今天，前所未有的反抗情绪终于被南京发生的事情给激发了。
　　“民笙，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是我认识一个叔叔，他在德国大使馆当司机，他说的。在南京成立安全保护区的德国人拉贝给大使写了封信，讲述了日军在南京的暴行，并请求阻止。但是这件事被德国大使压了下来。他们不打算管这件事！”傅民笙粗略的解释了一番，他言辞悲愤，有满腔的怒火不知该如何发泄。
　　“我们不能眼看着我们的同胞遇难，我们要抗议，让所有人都知道日军的暴行，要阻止暴行的继续！”白子秋激动地说道。她的个子小小的，长的很乖巧，但是同学们都了解她的性格十分爽快大胆，有什么就说什么。
　　白子秋的一句话激起了同学们的一腔热血。
　　“对！抗议，我们上街游行去！呼吁政府和联合国能出面制止。”傅民笙首先赞同。
　　“好！我去做横幅。”
　　“我和你一起去！”
　　“我去买旗子。”
　　“我也去！我也去！”
　　同学们纷纷附和，都赞同白子秋的提议。
　　当天下午，傅民笙白子秋等人带着后来又招集的其他学校的很多热血青年，开始游行抗议。
　　“阻止日军在南京的暴行！”
　　“阻止日军在南京的暴行！”
　　“拯救南京的苦难同胞！”
　　“拯救南京的苦难同胞！”
　　“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
　　上百号人走街串巷，高声喊着口号，引得街坊都纷纷出门来看热闹。待听清学生念的口号，明白了事情真相后，他们也开始为南京的同胞担忧，有的甚至自发的加入了游行的队伍，使得队伍不断地壮大。
　　游行的事闹得轰轰烈烈，很快就传到了伪政府和日军耳中。
　　伪上海市市长苏锡文神情严肃，“这帮学生实在是冲动，这不是往日军的枪口上撞吗？小吴，这样，你快点安排下去，尽快逮捕带头游行的学生领袖。记住，一定要快，要赶在日军出手之前！”
　　日军司令松井石根听着下属的报告，陷入了沉思，他不敢相信他们大日本帝国优秀的、有着良好的教育的武士们会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他先是派心腹去打听南京的具体情况，再下令对游行者进行武力镇压，以阻止普通民众的反日情绪进一步高涨。
　　傅民笙他们还在沿街游行着，伪政府和日军军队分别从两个方向赶来，准备抓捕他们。
　　“站住！都不许动！”
　　伪政府军队率先到达了现场，举着手枪包围了游行队伍。
　　傅民笙他们几个带头游行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特点又非常鲜明，很快就被军队挟制了。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我们是在拯救南京的同胞。”傅民笙被反剪着手，不甘心的争辩着。
　　“放开我！你们这群胆小鬼，在日本人的淫威下什么都不敢做的卖国贼！”徐立勇喊叫着，对推着他往前走的军人叫骂。
　　一共有五个人被抓，傅民笙、徐立勇、白子秋、李志清和朱文，他们是好朋友，志同道合，几个平日里都在一起玩，一起讨论问题，这次的游行也正是在他们的组织下搞起来的。此时被逮捕，心中都是气愤不已，对着抓捕他们的人发泄式的叫骂。
　　伪政府军人一个个的却是面无表情，仿佛听不见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押送前往公安局的过程中，迎面碰到了晚来了一步的日军。
　　“林队长，司令派我来镇压游行的。你看，这几个学生就让我带回去吧？”日军队长与伪政府军队长寒暄了一番后开门见山，不客气的说道。说着他也不等对方的同意，便自顾自的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去接过傅民笙等人。
　　伪政府军队长向后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的说道：“不劳司令费心了，松井司令繁忙军事、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情还是我们去处理了吧。您放心，这几个人我们带回去，一定会严肃批评，给松井司令一个满意的结果。我们走！”
　　还没等日军司令组织好语言再次开口时，林队长已经带着人疾走远去。
　　日军队长看着人走远，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拳。不过就是一群跳梁的学生，司令应该不会责怪。于是他骂了声“八嘎”就带上队伍回去复命了。
　　“哼，一群日本人的走狗！还不是……”白子秋想到林队长和日军头子寒暄的样子，愤恨不已。
　　“子秋。”傅民笙喊住了白子秋可能会说出的更难听的话。根据他方才的观察，林队长刚刚似乎是从日军的手里保下了他们。他在心中思索，也许伪政府和日军之间的关系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林队长依旧装没听到，他什么都不管，只管把人带回公安局交差就完事了。
　　一到伪政府公安局，公安局长什么都没问，就下令把他们都关到了牢里，说是叫他们先反省个几天再说。
　　“稍安勿躁，大家都在一起，不会怎么样的。”李志清察觉到白子秋那暴脾气又要骂人，立马先开口安抚道。他真是怕了白子秋了，个子不高脾气倒不小，跟个火箭炮似的说发射就发射，总是嘴上逞一时之快，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大家把视线投向了傅民笙，傅民笙点点头，告诉大家不用担心。于是他们便沉默着顺从的被带了进去。
　　傅民笙和徐立勇他们男生关在一件牢里，白子秋要被单独带走关到女子监狱。
　　徐立勇看着白子秋被带走，担忧的说道：“子秋，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
　　白子秋回头对着徐立勇笑了笑，然后对着傅民笙的方向说道：“不用担心我。”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徐立勇抓着铁栏杆，看着子秋离开的方向，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丝踪影。
　　朱文上前一掌拍在徐立勇背上，“小子，别看了，知道你喜欢，人家都走远了。”
　　李志清也对着徐立勇打趣地笑着。
　　徐立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只有傅民笙静静地站在墙角，猜想伪政府会对他们做些什么。
　　虽然这次游行没进行多久就被迫停止了，但是还是起到了一点效果。松井石根在听到关于南京消息的汇报后想了很久，正好南京方面也在邀请他去参加占领南京的阅兵礼，最终他决定他要去亲眼看一看，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他有责任去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