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商贾》故宅珞珞

16、第十六章

　　瑞王赵芮好整以暇，嘴角噙着笑，用和方玉瑢同样的好奇脸看着范府私设刑房的众人。

　　按《大齐律》私设刑罚，私定刑罚律法者，车斩论之。以私刑科教，广为普及者，诛五族。知而不举着，诛二族。

　　大齐对这样的事忌惮的很。

　　因为大齐建国除了因为商人救国之外，在诸法皆乱的时代，齐相魏端提出新律，肃政清纪。才让大齐有了立国之本。

　　齐国和历代王朝的建国史皆不同。因而昭和帝十分忌讳这样的逆反苗头。

　　范贵明很快赶来，身后尾随着朱泉锦朱骏等人。

　　瑞王赵芮目光一折，他没有看见贺骄。

　　方玉瑢比瑞王还惊奇，他踮着脚毫不遮掩的眺望远方。咦，这妮子不会不是被范贵明给抓起来了吧。

　　范大总管没好气的问方玉瑢，“方少爷这是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

　　方玉瑢随口‘哦’了一声道：“我瞧瞧这四周还有没有同伙，没准幕后指使者就在墙上立着呢。”展扇焦急的扇了两下，一副替范家担心的样子。

　　范大总管心中暗骂，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

　　灵堂里，贺骄确实被人绊住了手脚。

　　二房一个叫范柏东的十四岁少年叫住贺骄，“堂嫂。”

　　贺骄回头，少年正在长身体身材削瘦，眉眼文弱秀气，有芝兰玉树的风姿。

　　不过他看着文弱，力气可不小，一副莽夫的架势。

　　范柏东拉着贺骄手腕，低声央求道：“嫂嫂，倘若，我是说倘若。这次你没有争赢，你过继我好不好？”抬头扬眸，目光璀璨光芒，煜煜生辉。

　　贺骄心里不喜，她一心筹谋离开范家，猛的被人这样泄气，哪里会高兴的起来。

　　可看着范柏东充满笃定和勇气的目光。贺骄情不自禁开口问：“你不是绍东的弟弟吗，你今年也不小了。怎么会想着过继？”

　　寻常过继都是过继子侄，哪有过继同辈堂弟的。

　　范柏东今年也不小了，贺骄虽然记不大清他的名字，但依稀记得她在何氏身边见过他。

　　范柏东却没有说那么多，只是执拗道：“嫂嫂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你看这满灵堂的孩子，稚气的稚气，憨傻的憨傻。你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盟友了。”他重重一顿，“在这个群狼环伺的范家，你需要一个帮手。”

　　贺骄不为所动，淡淡道：“我不需要。”

　　范绍东脸上攒起一个朝盼笑容，“姐姐你说的对，如果你能离开范家自然不需要。可你若离不开，不防考虑考虑我的话。我是二房的范柏东，柏树的柏。你如果找我，可以让厨房的勺儿带信。”

　　说着松开贺骄，眉低目顺的继续跪到灵堂旁的蒲团上去了。

　　贺骄回头一看，方玉瑢满头大汗的找过来了。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出走，“快快快，再晚就看不到好戏了。”

　　贺骄忍俊不禁，方少爷这个人初次接触不觉得什么。相处的久了，才发现他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性子。十分的活泼好玩，看热闹不嫌事大。

　　方玉瑢真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

　　贺骄道：“我看你就是市井百姓口中的纨绔子弟！”

　　方玉瑢展扇‘唔’了一声，颔首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他道：“还好我家还算有点银钱，当得起纨绔子弟这个外号。”

　　贺骄无语凝噎，一时真不知道他是在装文盲还是真文盲。毕竟大齐并不鼓吹读书的风气，稍稍能识字，会记账会打算盘即可。

　　啪，方玉瑢折扇敲在贺骄脑门上，他无比嫌弃道：“少用那种目光看着本少，我当然知道纨绔子弟是骂人。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逗你一乐。还当真以为爷是文盲了。”

　　说着直嘀咕，一会儿道：“绍东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媳妇。”一会儿又嫌弃，“满腹心事的绷着个脸，二八少女都绷着黄脸婆了。”

　　贺骄扑哧一笑，月眉星眼如照人，梨颊微涡。

　　方玉瑢夸她，“不愧是绍东媳妇，长的真漂亮。这小子从小眼光就好。难怪他要退了贺家嫡小姐，改定了你。”

　　咯噔，有什么东西从贺骄脑中飘过。很快，她来不及抓住。

　　方玉瑢拉着她去了柴房。

　　贺骄踉踉跄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个疑惑。刚才她想到了什么呢，对方玉瑢说的话。她蓦地驻足，拉住狂奔生怕错过热闹的方玉瑢。

　　“方少爷！你刚才说什么。”

　　“啊，什么说什么？”方玉瑢急的挠心抓肺，“小祖宗你快走啊，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句啊。”

　　贺骄咬着下唇，绞尽脑汁的想：“……你刚刚说我漂亮什么的，后面那一句。”

　　“哦，原来是这个啊。”方玉瑢做出求爷爷告奶奶的姿态，双手作揖道：“祖宗，您漂亮，您最漂亮，美若天仙，灿若桃花，人间仙女。好了吧，行了吧。”

　　猛的一拽，方玉瑢耳根烧红，抱赫的掩饰道：“快走吧，就你事多。”

　　柴房那边人潮已经散场了。

　　贺骄和方玉瑢傻眼了，望着空荡无人的四周。一时竟不知道要往哪去才好。

　　方玉瑢气的满脸通红，指着贺骄埋怨道：“都怪你。”

　　贺骄也有些茫然好笑，不知所措。她明明才是今天的主角，如今却被排斥在外，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很快，范大总管派人来请她。

　　他看起来还算恭敬，没有先前的嚣张气焰。范大总管道：“大少奶奶可让我好找。老爷和瑞王爷有请，还请大少奶奶前去祠堂。”

　　祠堂？居然到了要动用祠堂的地步了。

　　贺骄心里一喜，看来她朝思暮想的和离书有戏了！提裙疾步而去。

　　方玉瑢正欲跟上，却被范大管家拦住，他耸拉着眉眼道：“方少爷，您是我家少爷难得生前好友。感谢你来祭拜我家大公子，请你去客房那边歇息。我们范家的事，您还是少插手吧。”

　　方玉瑢瞪大眼睛，没好气道：“那个姓赵的……我是说瑞王怎么就能掺你们范家的事。”

　　范大总管凉凉的看了他一眼，真诚道：“您姓赵吗？”

　　方玉瑢气了个仰倒，单手撑着树，捂着胸口喘了好半天的气。然后怒目瞪着早都跑的没影的贺骄，心中大为恼火。

　　她可真没良心啊。用完就踹，真让人心寒。

　　方玉瑢气了半晌，摆摆手，算了算了谁让她是绍东媳妇呢。好兄弟的媳妇，就当是自己亲妹子了。自家人还计较什么。

　　范家祠堂庄重威严，门楼气派。

　　祖宗牌位前的厅堂站着许多熟人。贺骄粗粗一扫，瑞王爷、范会长朱娴娘，朱家三祖孙，百香桂嬷嬷瀚海等人都在。

　　贺骄毫无畏惧的迎着众人的目光走进祠堂。

　　范贵明起身对着瑞王爷一拱手，对着范老夫人一拱手，再对着方家列祖列宗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缓缓开口问贺骄：“绍东媳妇，当着诸位长辈，列祖列祖的面……”

　　有些难以启齿的一顿，范贵明还是说出口道：“九月二十九日晚，你在正院受了什么委屈，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吧。唉，这件事是我们范家对不起你。无论如何，都是你婆婆监管内院不严，才闹出这档荒唐事。”

　　范贵明和蔼的对贺骄道：“无论如何这都是我治家不严，出了这档子事，我也没脸再把你留在范家守寡。等这件事过了，我做主给你写和离书。并不收回聘礼，留给你当做陪嫁铺子。只盼你将来改嫁个好人家。”

　　喟然一声，“我们绍东没福气。只能下辈子再和你做夫妻了！”

　　贺骄还未开口，朱骏扶着遍体鳞伤的儿子，破口大骂：“滚你个老狐狸，说事情就说事情，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朱泉锦也勃然变色，目光如炯看着贺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似乎在审问贺骄，你要怎么抉择？

　　贺骄做这一切所图所求的无非就是和离书。

　　如今范贵明为了将自己私设刑房的事遮掩过去，不得已，只能暂时抛下诱饵，先放贺骄一马。

　　贺骄如果选择了和离书，就是背叛了和朱家的盟约。日后不仅范贵明要和她秋后算账，朱家也饶不了她。

　　贺骄如果选择了继续和朱家结盟。可能是丧失了唯一拿到和离书的机会。下次再想拿住什么把柄，让范贵明主动写下和离书就没这么容易了。

　　瑞王赵芮目光一直噙笑，悠悠淡淡旁观着这一切。置身事外，却又深陷其中。一双大掌操控着范家内宅深处的龌龊。

　　贺骄迟迟不开口。

　　饶是沉稳内敛的范贵明，也少见的有些焦躁。他扭头看看对赵芮道：“瑞王殿下那夜还不是险救了绍东媳妇。”

　　“哦，确有此事。”瑞王赵芮放下茶碗，配合的抬头道：“不过本王着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贵府下人说，大少奶奶因丧夫之痛伤心过度。也要跟着去了。”

　　范贵明心中暗恨，好个揣奸把猾的瑞王爷。那日朱昴晟招供他明明就在正厅坐着，偏偏不肯作证，搅这趟浑水。

　　朱家又一口咬定范贵明是屈打成招。当夜除了范家人、瑞王爷、就剩贺家人了。

　　偏偏和离书都撬不动贺骄开口，也不知道她在打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