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心上》半鹿恙

6、六：玩笑岂能当真

　　织无如高贵冷艳一笑“没听清吗？还不快滚！”
　　立而夏下意识一缩，织无如看得心烦，招手叫来那两个小丫头，指指地上的立而夏“弄走。”
　　姐妹俩简直受宠若惊——是真惊。
　　织无如见她们不动，冷笑“行啊，把你们派来还不听使唤是吧？那么就和她一起滚吧！”
　　立而夏正好回过神，脑中气得火冒三丈，还不得不压制下来。咬牙稳下情绪，递了眼色给两姐妹才幽怨道“而夏……错了……而夏没有让二位舒心，是而夏错了……而夏这就退下……”
　　姐妹俩这才战战兢兢过来扶起立而夏往外跌跌撞撞地走，路过织无如时，正提心吊胆，织无如又开口道“等等。”
　　立而夏强笑道“先生还有何吩咐？”
　　“将军日理万机，没什么大事的话还是少来为妙。毕竟……我们两人之间也有一些事需要慢慢来……”
　　绝心上不自在地躲过织无如伸来的手，织无如只宠溺一笑“又在害臊？”
　　立而夏几欲咬碎银牙，几乎要咬人般吐出一个“好。”才一身怨气地不甘离去。
　　绝心上几乎立时挣开织无如，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一个玩笑而已嘛……再说这样做既能杀她一个下马威又能找个清净还有趣，何乐不为？哈哈……”
　　“玩笑……”绝心上定定看他良久，点点头，反手一掌把这厮轰出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轮到织无如倒在地上，织无如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绝心上目瞪口呆的同时心中暗暗说了句风水轮流转。
　　绝心上波澜不惊道“我要沐浴。”言罢，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织无如盯着禁闭的门，半晌后“靠”了一声。
　　“都是男的，你洗个澡还非要把我扔出来吗？！”
　　房内
　　绝心上坐在浴桶里，仰头看着天花板，思绪飘到很久前的那一天。
　　那是东方立夏时节，他还是那个竹息乡的小圣子，织无如还是织家万众瞩目的明星“滚！”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句话。
　　竹息乡坐落东边，位于两个国家之间，因地势奇崛无国接管，只有绝心上所在的虬族在生活。
　　虬族人能与山神沟通，故而能在这个死亡谷一般的地方生存，活成世外桃源的模样。
　　不知是哪里的谣言，传说竹息乡有山神赐下的神物，能治百病保长生，故而有人动了心思。
　　山神设法通知了虬族，然而连神都不知道竹息乡之外都被埋伏下了军队。
　　绝心上自小就是无惧无怕的性格，身后带着全族身前杀气云干依旧面无表情“你们是谁？”
　　这一队人马全部蒙面，首领肌肉虬结手持大斧，大摇大摆地杵到一堆黑衣人前面“哎呀一群小娘皮要你爷爷我好找啊！麻溜儿的交出神物和你们圣子别让爷爷我动手啊！”
　　绝心上眉头一皱，身后的小族长白牙反而气性大，拿着一把玩具似得刀怒指那大汉“小人！”
　　虬族语言与外界人不同，这稚儿能说出这两个字已经很勉强了。绝心上把他揽到身后，淡然道“交出来，就放我们走？”
　　那大汉轻蔑一笑“你们这些杂毛跟我谈条件？”
　　绝心上缓缓道“我们也可以选择毁掉神物。”
　　大汉皱起眉头“你是什么人？”
　　绝心上“虬族圣子正是在下。”
　　“圣子就应该保护神物，你毁掉它？别吹牛皮了！不交出来我现在就射箭把你们变成刺猬！”
　　大汉手一挥，首排的弓箭手立刻张开弓，泛着冷光的剪头对准虬族所有人。
　　绝心上手掌下压止住妇孺的哭声，依旧冷静道“我之所以守护神物是因为它能救我族。现在你想要它，我们的兵力也不如你，自然不会迂腐地只想着‘置至生死于度外’。反而，你如果现在不退步，很有可能最终两手空空白杀人，要是愿意放我们一马，以你的兵力想必也不可能允许我们违约，你说呢？”
　　那大汉想了想，沉吟道“你说的，也有理……”
　　绝心上听到身后的族长夫人痉挛似得笑了一声，然而接着那持斧大汉就一柄斧头飞来，擦着绝心上的颈脖飞过。
　　在族长夫人尖厉的嚎叫中，那大汉嚣张笑道“可是我不喜欢跟我说话都不用‘您’的人！”
　　在蜂拥而上的杀手面前，绝心上咬咬牙，手里的小刀已经蓄势待发。
　　圣子不得杀生，是虬族自古以来的死规，但是现在这个时候谁还会去管那个禁闭一生的处罚？没了命，连禁闭的孤独都没有资格去体会。
　　也许拼一把能够杀出重围……可是身后还有白牙需要保护，还有无数的女人和孩子……
　　正准备来一把背水一战，丛林间突然飞出无数冷箭，箭箭钉中蒙面人。
　　对峙的两方人马同时呆住，大部分蒙面人谨慎地退回到大汉身边，而小部分身形比较纤细的蒙面人则隐于丛间。
　　绝心上看着这些人，对身后的族长用虬族话低声道“小心，有隐杀者。”
　　族长点点头，一个转身将绝心上护在身后“白牙由你护。”
　　大汉此时目光阴戮，桀桀笑了两声道“哪个道的朋友，还请不要多管闲事啊！”
　　林中飘来回荡的男声“你这个恃强凌弱有辱胖子憨厚名声的敲竹杠无赖，人家明明都答应了交出神物还趁火打劫，看来你是忘记了自己血的颜色啦？”
　　另一道比较俏皮的女音笑道“唉织哥哥，血还有其他颜色的吗？”
　　那个貌似姓织的少年也笑道“坏人的血都是又黑又臭，等会帮那个胖子放点血给你见识一下啊！”
　　那大汉听得一张脸堪比黑锅，手里悄悄比了几个手势，随之那织公子又笑道“啧啧啧……小胖子你真是不乖，居然还派了几只小虫子来咬我啊？”
　　大汉已知这来人武功不俗，光是传音入微就对内力有所要求更不谈他辛苦培养出的隐杀者的失败。
　　权衡再三，大汉抱拳道“这位朋友想必也是侠肝义胆之辈，说得也有理，那么就依圣子所言你看如何？”
　　这回那少女倒是发言了“不行不行！那小哥哥水做的似得，怎么能跟你们这一群贼眉鼠眼的人走呢？”
　　大汉咬牙“那就只要神物！”
　　少女娇蛮道“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否则我就放箭射死你们！”
　　短短时间之内反被人用箭威胁，大汉面罩下的肥脸似乎更黑了。沉默一瞬之后，突然大吼一声一手挥下，那蓄势待发的蒙面人顷刻间倾巢出动，直扑绝心上！
　　织姓公子怒道“你疯了吗！”
　　大汉几欲疯癫，提着一把斧头如旋风一般打入虬族人中，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
　　绝心上和妇孺一同被簇拥在中间，咬咬牙正要飞出一把小刀直取持斧大汉眼珠，突然被族长敲掉了手腕！
　　吊着软绵绵的手，绝心上顾不得疼痛反问“族长？”
　　族长忙于杀敌，一刀砍下飞溅了一身的鲜血，少许几滴滴在绝心上身上。
　　“你，护着白牙；我，护着你！”族长凛冽的眼中爆发出精光“你要好好的！你如果杀了人，神物就没有用了！”
　　绝心上看他一眼，点点头。
　　那大汉杀势极猛，与虬族人一对上就发出狂笑，往往是趁对方势弱分身的时候趁虚而入，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已经离绝心上极近。
　　大汉挥斧砍掉一个虬族小伙子的右脚，嘿嘿笑了两声转头去看几米外的绝心上“小娘皮……”
　　绝心上因为战斗中的拥挤已经完全陷在六神无主的妇女中，加之孩子们的牵绊根本无法顺利行动，此时一只手护住白牙另一只手拉住族长夫人衣角被不下十个女人拉住，他抬起头看着大汉，依旧平静。
　　大汉不爽“你这个小白脸……就是个不能动手的小软骨头还给我装？啊？”
　　绝心上看着他，突然将手里的匕首举到一个哭得几欲昏迷的少妇脖子上。
　　大汉哈哈一笑“怎么吓傻了？不杀我们的人改杀你们的女人？哈哈哈……”
　　绝心上不管身边惊恐的女人们，淡淡道“想必你刚刚也听到了，我一旦杀生就不能使用神物。你觉得，你们有把握找到一个替代我的人吗？”
　　大汉皱眉，狠狠骂了一句“你XX的又威胁本大爷！”
　　绝心上手上小刀贴在女人脖子上“那么你接不接受这个威胁呢？还是说……既使冒着无法使用神物的风险你也要为了一时义气杀过来？”
　　大汉皱着眉看着绝心上“你XX的……”
　　然而话还没落，大汉突然痛呼一声倒在地上，绝心上看到他背上的箭，终于松了一口气，拉着那个被他吓到双腿发软的女人和白牙后退了些。
　　草丛里走出来两个女孩子，一个面若夏花的持峨眉刺的女子和一个俏皮可爱持着一把古怪大弩的女孩子。
　　那个持峨眉刺的女子给小女孩递了个眼色，小女孩不开心的嘟囔一声，还是转身加入旁边的战斗圈。
　　女子走向绝心上，蹲下与他平视“你就是圣子？”
　　绝心上点点头，顺便把族长夫人也拉过来，旁边的女人依旧因为刚刚的事情害怕他，绝心上用虬族话稍微说了几句，那些女人立刻过来围到他身边。
　　女子饶有兴致道“圣子的妻子挺多啊？”
　　绝心上摇摇头“她们的丈夫都在那里战斗，我只不过是她们的精神寄托而已。如果大难来临，她们明白我不能保护每一个人，但是可能我到时候保护的人有她们，所以，她们在赌。”
　　“哦？你看得好像很透彻啊？”
　　“这只是事实。”绝心上淡淡道“就如我是因为无法杀人才会被留在孩子和妇女身边一样，是事实。”
　　女子挑挑眉“一般来说，你说这种话我应该安慰一下你，但我觉得对你来说有些多余。”
　　绝心上点点头“你来这里，还想和我说什么？”
　　女子笑笑“那个姓织的家伙，去拦截后面的大头部队了。你要带着剩下的人快跑，如果慢了，我们也帮不了你。”
　　“知道了。”绝心上点点头“既然如此，厚颜请姑娘帮我族族长杀敌，我们好快点逃命。 ”
　　女子笑道“这么直接地请姑娘当打手还把逃命用在自己身上，你倒是百无禁忌。不过那边你不用担心，小妮子现在也应该杀完了。”
　　一看，果然族长已经完成了战斗往这边走，绝心上对女子点点头，走过去与族长说明情况。
　　女子们跪在地上哭嚎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弟弟哥哥，连族长夫人都崩溃了，跪坐在自己父亲被砍下头颅的尸体旁泣不成声。
　　不少汉子也怔怔地盯着被血染红的土地，甚至落下眼泪。
　　族长听完绝心上的汇报，一脸疲惫。他说“神，无暇顾及我们……”
　　绝心上扫视全部人的表情，几乎没有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
　　那个手持峨眉刺的女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和她一同的女孩子顶顶她“怎么样啊？看上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圣子了吗？”
　　女子笑道“多看两眼就看上了？那你岂不是早就对织无如芳心暗许？”
　　女孩子立刻羞红了脸“吾悦！你这张嘴是吃不了亏的！”
　　女子食指顶唇，笑道“别吵，看他怎么扭转这士气低沉的糟糕场面。”
　　绝心上沉默一瞬，等大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后张开口，慢慢唱出一段虬族的歌谣。
　　这是一个描述神的面貌的歌曲，要是翻译过来歌词是这样的：
　　神在上天，以水为发，每一滴都来自虔诚人的眼中；
　　神在上天，以土为额，每一捧都来自虔诚人的膝下；
　　神在上天，以木为眼，每一块都来自虔诚人的屋上；
　　神在上天，以衣为鼻，每一件都来自虔诚人的身上；
　　神在上天，以书为耳，每一本都来自虔诚人的台上；
　　神在上天，以风为口，每一道都去往虔诚人的耳边。
　　等一首歌唱完，所有虬族人都凝望着绝心上。绝心上也默默看着他们。
　　手里拿着一个木盒，绝心上从里面取出一块木牌，走到族长面前。
　　族长顺从地垂下头，单膝跪地。其他的族人纷纷面朝绝心上跪下。
　　将手轻轻放在族长头上，绝心上单手拖住木牌，口中朗诵着祭祀所需要的冗长祈祷文，那木牌渐渐悬空飘起，绿色的光环慢慢扩大，直至将整个虬族人完全笼罩后才缓缓消失，然后木牌上又会出现一个新的光圈。
　　小女孩拿着大弩叹为观止，指着绝心上说“吾悦你看看那家伙手上东西发出来的光，好像和地上的草木都有共鸣啊？而且好像地上的植物会自发的将自己的生命力释放一些出来……唉！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女子微笑着看着绝心上“你看他，是不是很适合当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