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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与你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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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一年级便知道锦天城,那是临近寒假的大四招聘会,天蓝拉我去感受气氛。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天蓝便遇到她学长,热情寒暄,我留在原地。往前不过两步,便是锦天城的位子。模模糊糊的看到招贴分中英日德,颇有架势。身边依然有人风般经过,占到台前,问有没有三年级的实习机会,先英后日,流畅非凡。中间坐着的中年女子双眼瞬间亮起,却仍旧不疾不徐的问她的简历和打算。
这个女生我知道的,院里的风头人物。据说是某中院副院长的女儿,学生会副主席、管弦乐队的副队长、辩论赛的常胜辩手,一溜光环。
不留心被旁边的人踩了脚,礼堂里人山人海的,不过看热闹的多,找工作的少。我们学校一向有进公检法司政府机关的传统,现在么,公务员要考。这时候在某法院摊位前交个简历连混个脸熟也算不上——公务员面试大多不是这批人把关。进律所么,要靠人带,更多要自己奋斗。真正成功又有几个。自是比不上政府机关、知名外企来得好听稳定。
不过因着她的到来,这个摊位渐渐热闹。提问的人一直是中间和右边的,左边的男子只偶尔开口接受几句咨询。他带老而土气的平光眼镜,头发凌乱无型。然而他有一双修长干净的手。
我不记得他的样子。我在做近视手术前不太关心别人的面容。我有另外的一套认人方法,一个人见的多了,总有印象。
不知怎么想起走上前,静静的等到他转过脸来直视他的眼睛,“你觉得一个大一学生应该怎么培养自己,才可以进三年后的锦天城?”他眼神一闪,“你刚大一?”声音里有些疑惑。“未雨绸缪罗,现在工作这么难找。”对方眼里闪过笑意,“你确定锦天城会是你三年后的选择?”说真的,我只是随便问问,一时间不知道何从回答,“至少确定我够得上你的标准。” 对方利落的合上面前的资料,递向我,“那,学好外语,学好专业,还有,”他顿了一顿,“适当收敛锋芒。”很简单,有些苛刻,甚至没有欢迎。
很想说哦,不是弄得自己很邋遢就叫收敛吧,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我是很用功,因为我一向是乖学生。英文是必修,日文是兴趣。至于德文,是为了杜长风,德语老师杜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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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德语语法精确而枯燥,不是好啃的骨头。况且课业繁重,那段日子,简直苦不堪言。奇怪的,并不累,一周5次做旁听生也很开心。只是每次上课,不敢提问,只全神贯注的看着老师。
平心而论,我学的并不好。我并没有多少语言天分。杜长风注意到我,也是因为我从不迟到,坐第一排。
有次在他抽到邻桌提问时,小声提示,他轻轻扫过我一眼。也就那么一眼,以后也没有提问,没有眼神,什么也没有。我是坐第一排,不过那是阶梯教室旁边的位子,至多,混个脸熟。
有次晨跑回来,头发散乱,浑身汗味,没带眼镜,目光茫然。突看见他从岔路走来,低头看看自己,想转身就跑。结果还是强做镇定的从他旁边经过,他居然冲我点了点头,“早,锻炼?”我呆了一下,木木回答“对,早,杜老师。”他陪我走了一段,问进度是否太快等等寻常寒暄。快到宿舍楼的转弯,他停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我查过学生名册,你不在里面。”“我?”没想到他会问,呆呆回答“我叫叶堇。”
他说他只教到学期末,有私人原因要离开。临走时让宋荣明交给我一包书和笔记,列了书单。还有,附了一张他自己的名片。
宋荣明是我的英语老师,在我们这个学校里,外语老师并不是很得志。像杜长风的德语,不过是选修。外语系不过2个班,他们自嘲等大家找上外、北外打官司,就会找我们学校做翻译。杜长风走了好,他那般人物,不像会在这里久留。听说也就是暂时性的教职,家里是有其他安排的,也好,对他的未来好。
宋荣明外院研究生毕业不到2年,很能和学生打成一片。每每扔给我些翻译、家教、不重要的小解说,还要刺我几下“不要丢人啊,美色当前就认真学的小朋友。”这翻译工作的出现是法学教育普及到了上外北外呢,还是宋老师活动能力太强?
接的翻译多半是跟法律有关,有些术语,还是得用专业的辞典去查。泡在图书馆的时间倒是多了起来。
走在幽静的校园,常常有种错觉,一切都没有改变。时光并没有在石牌坊上留下多少痕迹,草坪的青草,黄了也还会绿。6月的夹竹桃还是会让我过敏,7月考试时的自修教室还是那么拥挤。
我写给他的情书,他还是不会看到,并且永远不会看到。
我应该算是很好吧,那张名片,我一直带在身边,像一张幸运符。考级顺利,翻译不太难,奖学金到手,日子还算富足。
只是,应该不太会见到他了吧。那个会在树下拈花微笑的,眼底仿佛有整个夏季星空的男子,早就到了,我到不了的地方,也许从来都在我到不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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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荣明把文稿交给我,附了张地址。挤了地铁过去,到了这个城市地标性的著名写字楼。在电梯里特地整理了一下着装,还算得体,不会被误认为盲流之类,便大了胆子上去。前台穿的是宝姿,还好,没给我看双C的LOGO。宝姿的声音温文有礼,“小姐,请问有预约么?”说明来意,被安排坐下。等候的沙发是米白色,衬着旁边的绿萝,分外清爽,只觉得温暖如春。标准的OFFICE格子间,人并不多,很安静的在忙忙碌碌。
我并没有观察多久,很快就有人领我过去。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浅金色丝巾冲淡了一点冷硬。如果我没有记错,她就是两年前那个在锦天城台前,问有无实习机会的学姐。面孔是记得不太清楚,但我识得感觉色彩,即便她已经收敛了傲气。
我没有开口搞师姐妹相认的戏码。我们学校在这个城市里,随便找家法院、律所,姐妹兄弟排成行,一多便不值钱。
况且,学姐未必能记得我。
她领我上楼,门上有金色名牌“周堇哲”。居然是和我一样的字。“周先生,是我。翻译文本来了。”语气简洁,神色专业。推开门,桌后的男子对我微笑,“谢谢你,这么远送过来。坐下来休息一下。Linda,等一下。”他问我要喝什么,果然女职员要端茶倒水呢。我连忙推辞。“那,红茶好不好?暖胃的。”
于是曾经风云的学姐送了壶红茶进来,周堇哲在我对面坐下。
“麻烦你了,这份东西催的急,只好拜托你们了。”我喝了一口,是格雷伯爵。天蓝最喜欢格雷伯爵,拉了我喝遍市面上的所有牌子。“没有啦,不过真的满难的,专业术语很多。”周温和的笑,“我们这里只能应付一下日常的东西,专业的,还得交给你们专业人士。”“哪里,哪里。”知道他不过是客套,可一时词穷。刚好有人推门进来,感觉很熟悉。“堇哲,那份资料来了?”说完方看到我,微微点头。周站起来介绍,“这位是资料的翻译者,嗯”我接上去,“叶堇。”“叶堇,这位是我们的parter许诚。”
“叶堇你好,谢谢你了,东西很多。” 他伸出手,一时间,时光倒流至两年前,锦天城台前端坐的那个男子。是那双手,干净、修长。手交握的时候,脑海里加了几个形容词,温暖、有力。有一点老茧,看身材估计是因为健身的缘故。他这次摘掉了眼镜,看起来并不邋遢,相反,可以称之为俊美。看的出来出生好,骨子里还有点桀骜。对他,应该温顺点吧。
调整成异常诚恳的声音,“不用谢,我只翻了一部分,还是靠宋荣明老师把关。”他们不会希望重要文本由未出茅庐的小朋友全程掌控。
接下来,linda带我去财务室结账。这一次,我打车回去。
在车上远远的还能看到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仰视的感觉并不好。仿佛我看杜长风,即便他从台阶下走上来,我也觉得,遥远且不会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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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进这栋楼倒也就是不久后,元宵节刚过,春寒料峭。这一次是过来拿资料,一叠四寸厚,一半日文,一半德文。犹豫了一下问Sandy,她是许诚秘书,“都交给我?宋老师让我过来拿德文的。”换来Sandy不耐的表情,“是的,要求都在最上面一页。”我也就闭了嘴。
路过他们的大会议室,门半掩,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许诚的侧脸,用宛如雕像来形容未□□俗,况且他比雕像来得柔和俊美。他似乎也看到了我,轻轻点了下头。带着偷窥被抓到的咚咚心跳,我下楼回校。
在车上看小说,轻轨像划过城市天空的大鸟。我喜欢这个作家的一句话,大意是在路上,有许多人和我遇见,有些匆匆而过,有些会停下来,对我微笑,而这些人,将会是我生命中的温暖。
那么杜长风呢,他停下来对我微笑了。身边的名片还在,只有这点温暖了吧。或者还有现在的翻译,宋荣明会交给我,也大约是他的关照。
在车上回头仍旧可以看见那栋楼,上次提到锦天城引来一帮大呼小叫。毕竟是短短几年,光速般崛起的业内神话。许诚、周堇哲还有一众大小律师都快列入偶像级。说实话,我们学校也有律所,做的也相当不错,怎么没有如此追捧。如今,皮相还是很重要的。
她们羡慕我可以出入这里,见到他们,只是她们忘记了,这些人,与我们并无真正的交集可言。
他们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最多不过平行存在而已。
杜长风呢,那种气度做派,是不是也属于平行的另一个世界。
着手开始翻译才发现提示页的问题,一片日文的合同备忘录还要翻成日文。打锦天城的总机,甜美女声帮我转到许先生,然后Sandy说他在开会。
拜托了Sandy转达,等完一天也没有回音。闲闲等了半日,打打游戏聊聊天,到下午开始有点急了。宋老师的也已批发下去翻好,明天下午就要送过去,上午还有课。
等到黄昏心一横,管它三七二十一,我努力过了,漠不关心的是他们。便开始收拾东西,不留心翻到一张名片,微微泛黄,寒假前给我的?旧这么快?不管了,试试看。结果真的拨通,那一声喂已经然我确认是他本人。没来由的有些惊慌,告诉自己要镇定,“许诚先生吗?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叶堇。”那边的背景有音乐,很轻柔,他的声音也柔过往常,“没什么,有事找我?”“是关于要翻译的文本,提示里要把日文翻成日文,我怕耽误事情,问一下。是成都仲文贸易的合同备忘录,明天要送过去的。”“那份吗,应该是要翻中文吧,我也不确定,这样吧,你明天上午有空送过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第二天的办法就是让了张桌子让我现场翻。还好不多,也不甚重要。其实我一直好奇他们怎么会把翻译外包,万一竞争对手挖挖墙角,多么不好。
因着任务不重,我也就闲闲散散。那张椅子真是舒服,往上一坐,便有被包住的感觉,舒服无比。办公室陈设很是简洁,有片诺大的书墙,密密麻麻都是专业书。风景是好的,面对外滩的水面。
只是这里的主人,未必会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