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四夜 渡轮上，怀念你（清明加戏） ...
-
第四十四夜 渡轮上，怀念你（清明加戏）
渡板上他再次被凹凸不平的地下卡着，差点仆街，立起来又往前方走过去，眼中一遍迷糊，走到船上的时候，随意站好了脚。
今天虽然是假期，但因为算不上是正规长假，时候也晚，船上没有待着甚么人，他这样站着也没有甚么人理会。
水手更不会理会了，走过船边的位置去到驾驶室内，这个人摇了摇头，直接踱到一排空位上。
渡轮上的椅子可以两边摆动，方便客人不用坐「倒后船」而弄得晕船，这两排位置刚好是对坐的，但陈先生没管那么多，直接就坐了下来，倚在长椅上，张双眼看着海上。
摇摇晃晃，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晕呼呼还是海面真是晃得可以，陈先生也开始有点想吐的感觉，可是他又吐不出来，只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这带着浓烈腥咸味的海水味，人也算是清醒一点。
海面上红蓝交错，随着风荡漾于海面上，黑面吸食了很多个光线，余下的都是那些艳色，就似是在香槟大厦见到的风景一样，一行行红色的光管，影照女人妸娜的身材，舞动着这城市的明丽，同样也是一个不见底的黑夜。
这种如泡沫一样的风光还是抓不住的。
看着那些缓缓游动的水波，陈先生就觉得更晕，索性将目光放回船上，浑噩之中，那个坐在船边的身影好像那么熟悉，只待那些重影迭回一个立体的形状，这个人影不就是十几年没见过的黄先生吗？
黄先生倚在船杆上，他也看着远离了的中环发呆，脸上映着霓虹的红，不知道是醉了，被红光弄成这样。
陈先生他勉力撑起半个人，第一次失败了，摔回坐位上，都没有嚷醒船边的那个人，陈先生用着四分之一个清醒的脑袋想了一下，黄先生没准也是跟他一样，被人灌醉了，然后便出来乘船吹风。
就像好多年前一样。
第二次再撑起来，这个就好得多了，陈先生还可以站起来，扶着椅背撑起了整个人来，慢慢地走去黄先生面前，坐下来，而黄先生似乎没有在意对面的座椅有没有人，他仍然是看着中环方向，脸色随映，却盖不过本来的灰白，似乎一天下来已经十分无力。
陈先生觉得黄先生应该是工作太累，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醉成这样，连他这个老朋友都没有发现，该喝了多少酒去了？陈先生看不过黄先生这样，于是他又抓住了栏杆，拉了一把自己，另一只手使劲拍向黄先生手背上，却发现对方手背冷得可怕，都不知道他之前吹了多少风，到现在还在船上吹风？
「阿黄！」陈先生尽量令自己咬起字来比较清楚，可是一个醉了的人，怎么说都觉得他在说「阿旺」，有种逗狗的感觉。
听到了这一句，对面的黄先生才彷佛如梦初醒，一双眼睛往陈先生方向看过去，慢慢地瞪大起来，好像是在确认对方是谁一样。
过了好半刻，黄先生还是张开了嘴巴，却没能说出对方的名字。
果然，连他姓甚么都忘记了。
所以黄先生记得我吗？看来他是不记得了。
陈先生又再拍一下黄先生的手背，对方还是呆愣看着他，于是他又大声对方一声：「阿黄，是我啊！老陈！」
声浪大得彷佛对方是聋了。
「阿陈……」黄先生那沙哑的声音情绪不太平静，虽然对方好像有点犹豫，陈先生完全没有介意这种酒鬼的智力。
他也忘了自己是个酒鬼。
陈先生又拍了拍着黄先生的手背，又用力咬好字词：「你记得我了吧？阿黄！」
黄先生的手背都被拍得回暖，他瞇了一下眼，开口：「真是你呀，阿陈……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先生晃了晃头，海风吹过二人之间，散了一些声音，他撕开腔调说：「我饮酒了！」
黄先生似乎还在确定对方的真实性，他张了张嘴巴，还是那一句：「真的是你吗？」
「你醉得不轻了！」老陈似是嫌自己的位置太远，他移了一下屁股，上半身撑不过来，整个就摔到黄先生身上，黄先生一手就抱住了陈先生，陈先生觉得黄先生的身体都被海风吹凉了，到底是在海边吹了多久了呢？
「你才是醉得不轻！」黄先生立即抱住了陈先生，让他坐直自己，可是陈先生就是很难坐直，到最后便是倚在栏杆之上，就像黄先生刚才一样。
远离了中环，黄先生的脸没有那么红，眼里泛着水面的银光，似乎是清醒多了，他看着陈先生，那些水纹不住在黄先生眼里荡漾，有几次陈先生以为对方因为看到老友所以要哭了，陈先生就十分大方地让黄先生看个够，因为他也在看黄先生。
还是过了好久，黄先生也不再年轻，黝黑的发色如今已经渗白，眼睛也不再如当年一样黑白分明，带着酗酒的泛黄，那双眼睛还带着细纹，需还有当年潜水那时，宽肩叉腰站在的模样，就是一个帅哥。
现在是一个老了的中年男人而已，已经不复当年那个征战海底的潜水员。
陈先生想着，估计自己也是不住地改变了吧，也应该像黄先生一样止不住时光的流逝，皱纹也该是有了，头发估计也像他一样了吧。
黄先生又沉默起来了，当年那个乐天的小伙子还是被这个城市磨去了所有糖衣，内里的都是苦涩的味道。
可是当年，他们都相信美好的将来，然而在十几年后的今天，用着最颓废的姿态与对方相遇。
陈先生也是这样，撇了一下嘴巴，开口便是中国人三大问题。
吃饭了吗？最近好吗？工作如何？
像拜年一样。
黄先生他看了一眼陈先生，嘴上也跟着陈先生的问题回应了一些：「我挺好的。」
「在甚么地方工作？很辛苦吧？」陈先生有点试探地问，其实要是他没醉的话，这句问题也不会问出来。任谁见到对方颓废起来，不是爱情，便是工作，这两大雷区，有点眼色的都不会问。
可现在就是问了出口了。
黄先生又回答：「很好，做保险，跑数就是这样了。」
回答得云淡风轻，不过也是料到的，工作越是顺利的话，越会想让人知道，但要是失败居多，也就更多时会对于这个话题越是淡然。
看上来，都是工作不顺，也就不问爱情了。
「是呀，做保险是比较辛苦了。」陈先生勾起了一个笑容。「好辛苦好辛苦……」
陈先生一边摇摇头，一边喃喃自语。黄先生一边看着，他的嘴角慢慢地勾起来：「是的，很辛苦。」
醉了。
「真没想过你会去跑保险，你不是说以后要行船吗？之前我以为你会去做潜水教练，为什么你……」陈先生抬起了头看着黄先生。「你这个表情是怎么了？工作真的太艰难了吗？」
「没有。」黄先生往海边看了一眼，那些风吹过眼睛，潋滟的光波，刺得眼睛几分发痛，那种痛提醒了他甚么，于是他蓦地回头，陈先生还是坐在那儿，看着他的动作。
「人还是要生活的。」黄先生说得轻柔，那眼睛没有再眨动。
可能是因为那个表情太过狰狞，连陈先生都看不过眼，直接说：「不想笑就别笑了，你想哭也行，谁说男人不能哭的？生活不顺就哭吧！」
于是黄先生一直看着陈先生，那个笑容还是那么奇怪，先得陈先生有点毛骨悚然。对方冰凉的手贴到他的脸上，陈先生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奇怪，正想开口之时，却见黄先生眼角流下一滴泪，如同被尖沙咀照得发红的眼角一样，那滴泪水也泛着背后光管的红色，如同血泪一样。
陈先生以为自己看错了，也忘了推开黄先生，张了张嘴说：「广告都有说，希望在明天啊！」
黄先生看着陈先生好久，眼里映着的尽是泛着尖沙咀灯光的脸颊，那一张脸还是充满朝气，发色也没自己那样斑白。
这是阿陈，但他已经不再是他的阿旺了。
「对啊，醒了就行了。」
黑夜，终会过去的。
…
哈？这算是甚么故事？
「那最后……」
「黄先生在第二天找了我。」表哥说，跟我说了这个故事。
「黄先生？黄先生不是……」
「陈先生跟他一起潜水，有一次在东马那儿失踪，找不回尸体。」表哥将一根柳枝放到门前，之后回到室内。「自此黄先生也不再潜水了，也没有行船，每次清明都会去那个纪念碑拜一下，每次都会半醉，白酒两瓶，一瓶全敬了，一瓶就敬自己，然后乘船一转船。」
白酒这样一灌，别说人了，鬼都醉了，说不定陈先生就是被黄先生敬来的香气弄醉了，也促成了这一次人鬼相见。
至于为什么乘船，他说以前两个人就喜欢在海边说着未来。」
那时很流行的，海边醉酒之后，第二天来了又再重新开始。
可是要坐多少次渡轮，才能迎来那一场曙光？
还是相信吧，虽然两岸很近，海上的时间很短，不过在海上最黑暗的时候，黄先生还是能够见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遍光。
就只能相信了。
……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四十四夜 渡轮上，怀念你（清明加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