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星之夜》爔

2、便签

　　而麦征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是被饿醒的。
　　因为遮光窗帘全部被拉上了，所以刚刚醒来的时候他以为仍是半夜。他还贪恋冬日被窝的温度，便闭着眼睛在床上翻来翻去，翻得热了就把被子掀了，直到饿的快要没力气了才坐起身来。
　　掀开以后才模模糊糊觉得少了个人，睁开眼才发现是李暮紫已经走了。
　　麦征想起以前他也有出差的时候，只是每次都要等到自己醒来，将事情一一交代好才会出发。
　　——两年前他们重逢后，李暮紫却再也没那样做了。
　　他不觉得有什么，除了总冒出心头的一些讥峭：
　　——终究还是淡薄了。
　　他拿过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电话的那头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
　　麦征播了两次，那边同样还是这样机械的回答。
　　于是打开聊天页面，发了“你在哪？”的信息过去。
　　对方却迟迟没有回应。
　　明明知道李暮紫可能是因为在飞机上，所以没法接电话，但是身体里还是爆发出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哐！——”
　　一晃就把手机砸了出去。
　　手机砸在衣柜的门上，发出不妙的碎裂声音，然后稀稀落落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麦征砸了这一下，看着地上屏幕破碎掉的手机和分离的手机壳，心情好了，然后又重新往后躺下去，富又在床上无意义地躺了很久，才打着哈欠下了床。
　　打开门后才发现已经是过了中午的时间了。
　　他饿着肚子跑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的时候便看到上面贴着的便签纸。
　　端端正正的是李暮紫的笔记：
　　出差要2个星期左右，年前才会回来。阿姨每天8点和17点会过来打扫做饭。有事就联系我。
　　他拿下便签，捏在手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打开了冰箱门，翻找起里面的食物。
　　从一大堆的蛋糕和巧克力里挑出了两片三明治，他拿出来放进微波炉热了三分钟，趁着这个时间还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可可，然后一起放在盘子上走到客厅里去。
　　他对着电视漆黑的屏幕吃掉了“早餐”，随便找了身衣服换上，走出了门。
　　这个城市是麦征从小就生活的X市，这个大量移民的城市在临近年关的时候反倒会先得比往日空旷。
　　虽说如此，可是临近过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路上的车辆和行人依旧不少。
　　他顺着马路一直走，就到了[P.T娱乐]的门口。
　　这个公司是X市乃至全国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旗下艺人无数，公司坐落在不算繁华的办公区，原本只有两层楼是办公区，但是签了多个一线一人后赚的盆满钵满，三年前开始开辟了练习生的业务，现在已经包下了2-11整整十层都作为公司运营使用，全楼禁烟，24小时不断有清洁工到处打扫。
　　刚好是中午休息的时间，楼下的咖啡店排起了长队，吸烟点也有不少上班族聚集着讨论工作上的好事坏事，麦征便和那些上班族一样站在垃圾桶边上，抽着烟，远隔着人群，看着大楼反照出蓝色天空的玻璃门发呆，却听到一阵笑声。
　　他和附近的上班族一样转头瞥去，看到发笑的那几个人正排在咖啡店的队里，多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有些眼熟，各个长得眉清目秀，容姿出众，男男女女五六个人聚集在一起，还闲聊的欢乐。
　　麦征看了几眼便不再留意，继续低头抽烟，突然却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眼熟了——
　　他们几个是P.T的练习生，原本应该是在3楼进行统一训练，看来现在也刚好是练习生休息的时间，大概几个要好的人便跑下楼来买喝的了。
　　如果毕业的时候还能这么要好那才是、——
　　麦征低着头恶劣地想着。
　　P.T旗下的艺人数不胜数，大多数都是从练习生的年级培养起的。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千人里的一个，不——万人里的一个。
　　剩下99.99%的人，他们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努力都会在最后一刻沦为徒劳。
　　因此为了争取那有限的名额，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就算是朋友也一样——
　　麦征打了个哈欠。
　　他掐灭了烟，伸了个懒腰，正打算通过大楼的旋转门走进去，却那几个孩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的……李暮紫，你们知道吗？”
　　麦征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停了脚步，觉得自己堵在门口有点不自然，便又绕回了原来的位置，又摸出一根烟来点上。
　　边上走来一个女白领，脖子里还挂着工牌和手机，抽出烟也熟练的点上，看到麦征，笑了笑，问：“哪里的实习生？几楼的呀？”
　　麦征不置可否笑笑，耸了耸肩，没有答话。
　　女白领也不在意，熟练的吞云吐雾起来。
　　人声模模糊糊从那边传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还看到过两次呢，长得……还别着锁链形状的领针的那个人对不对？”一个女声回应道。
　　“对，就是他。我也看到过几次，当时Manager有叫他呢。”另一个也应。
　　“他怎么了吗？”
　　“他呀，”最初的那个声音道，“有传闻说他要结婚了。”
　　“骗人？谁告诉你的？”
　　“因为很多人在说啊，李暮紫差不多都35了，一般像他这样年纪又那么事业有成的人，基本都会找对象吧，好像是有人听到他打电话时候说了什么‘婚宴’，‘请帖’之类的事。”
　　“唉，这么好的男人也要结婚了。我还以为自己有机会的呢。”一个女孩子回应道。
　　“哇，原来你喜欢老男人。”一个男孩子插话道，“比起他当然我长得帅吧？”
　　“哎呀，你长得太帅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子笑着回应，“不过如果你家里有个城堡什么的，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男孩子翻了个白眼：“要是他家有城堡，睡我也行，不会怀孕。”
　　“不要脸。”
　　几个人笑作一团。
　　“说起来，人事那边新进的那个谁和我说，她的前辈告诉她，说几年前P.T其实就易主了，所以我们培训时候才会说他是CEO，不是BOSS。他们说是李暮紫有秘密结婚过，好像是婚内出轨，所以作为赡养费把P.T给了前妻。也有人说是送给情人了。超厉害~”
　　“我也听说过，我也！我听到说是秘密结婚的，说是为了孩子的问题离婚的哎，说法不大一样哎。”
　　“讨厌啦，你又是哪里听来的？”
　　“P.T的我倒是不知道，不过K&T那家的小开，那个姓沈的，那个知道吧？”
　　麦征听着他们的话题扯到别人身上，失了兴趣，又吸了几口烟按掉，对着女白领又笑了笑，转身走进了门。
　　“但是本身他都是出品人了？吃这点亏也没什么吧？反正票房那么好。”
　　“上层的事情和我们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吧？”
　　“但是不会觉得很……难过吗？要是我我肯定忍不了。”
　　“哎哟，就你发个自拍都要修上30分钟的，肯定——啊，轮到我们了，你们要喝什么？我要这个新品，少奶油，少糖。”
　　麦征转头看了一眼，几个人已经排到了点单，话题都转到了咖啡上去。
　　他转回视线，跟着几个上班族进了旋转门。
　　进了大楼，中央空调的暖气便不断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他有点热，脱了外套，坐了扶手电梯上了二楼，就看到了P.T的流线型的前台。
　　前台外的玻璃门是自动锁，员工可以凭借员工卡开门进内，当然也有各种各样非员工的人做个登记就可以出入，所以并不算非常严密的戒备。
　　保安看到有人上来，遥控开了锁，也不管他，推了个文件，说了一声“登记一下，面试右转三号会议室”便又底下头和快递员核对信息。
　　麦征既不左转也不右转，走到前台的小姑娘面前，停了下来。
　　前台的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是笑道：“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找Berry Chen，陈尚。”
　　前台狐疑地再度打量了他一下，“您有预约吗？”
　　“李暮紫的助手什么时候也需要预约了？”
　　麦征脾气不好，三言两语已经皱起了眉头。
　　只是他年纪本来就不大，再加上一身不修边幅的打扮，相貌又不出众，就算皱眉也没显出多少威信来。前台便微笑着继续道：“我们这边是可以帮您联系陈小姐的。只是帮您联系我们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您是和本人认识，相信打电话会更加快一些。您看呢？”
　　麦征“啧”了一声。
　　“我手机刚被我砸坏了。她十分钟里出现不到我面前，你今天就收拾东西走人吧。”
　　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往门边休息室里的沙发上一坐，插着口袋坐没坐相就定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灰色职业装的人就过来了。
　　前台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
　　陈尚却顾不得这姑娘，看着休息室里露出的一个背影，踩着小高跟就半跑着进去了。
　　“你怎么来了？”
　　麦征看了看墙上的钟，“还好，八分钟多一点点。电梯倒是挺快的？”
　　“你手机呢？”陈尚已经习惯了他目中无人的态度，转了个话题，继续问，“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心情不好。”麦征耸耸肩，“砸坏了。”
　　“……”
　　陈尚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态度来了。
　　她从李暮紫18岁进P.T作为项目经理实习开始就跟着他，从少女变成少妇，所以对眼前的这个人算是少数知根知底的人之一。
　　麦征，21岁，她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P.T真正的BOSS。
　　撇开职务上的身份不谈，也不是她能随便应付的人。
　　“你到底是要来做什么呀……”
　　陈尚无奈地道。
　　“随便看看。”麦征走出了休息室，陈尚整理了衣领衣摆，也跟着出去。
　　麦征看着面面相觑的前台小姑娘眨了眨眼，带着恶劣的笑道：“我想去看看练习生。”
　　“两个礼拜前不是刚来看过吗？”陈尚道，“怎么？你有看中的人？”
　　“没有。”麦征回答，“闲得无聊而已。”
　　陈尚在背后偷偷撇了撇嘴。
　　突然就听得前面的人问：“有他中意的人吗？”
　　陈尚愣了一下，直到麦征转过了头来，才缓缓点了头，道：“不能算中意。但是有2个人，在这几届的练习生里，非常出色，Dylan就有多留意一下。”
　　说完，陈尚看着眼前的人笑了，说错话的担忧就冒了出来。
　　麦征勾起了嘴角。
　　“那——
　　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