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火哭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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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出会仙楼，便看到城西方向腾起浓烟，赶到时一看，以方府为中心，周围屋舍已尽皆陷入火海，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惊慌的人潮哭叫推挤着从他们身边奔窜而过。
强烈的魔气夹杂在冲天的烈焰里。
沧黎剑和雪浪剑同时发出清越长吟，两道身影凌空纵起，流星般冲入火场最深处，向着一团正在移动的蓝色火焰齐齐出剑！
剑气纵横，火焰被剑风扫开，包裹在幽蓝烈焰里的魔物抬起头来，赫然是一个模样只有两三岁的幼儿。那幼儿五官淌血，嘴里发出凄厉的啼哭声，和普通人类孩童的哭声竟一般无二，南远歌一惊，手下稍滞，却见沧黎剑势如雷霆，如一道白虹贯日，那幼儿的头颅瞬间被削了下来，带起一蓬飞溅的血花。
古朴的青铜剑身灵光流窜，黑衣的先天持剑而立，身上煞气未消，目如寒星，英气慑人。他脚踏罡步，双腕轻翻，迅速结出一个复杂的指诀，天际翻卷起重重乌云，电光在厚重云层中闪动如龙，须臾，倾盆大雨兜头浇了下来。
南远歌无法移开视线，生平第一次，从心底里感到了压迫和敬畏。
面前的不是马车上静静靠在他肩头的不知名姓的年轻男子，更不是躺在漫天的红枫之下需要他覆着眼睛的那个人，而是传说里高居云巅之上睥睨人间的不世先天。
原来他没有发作的时候，是完完全全不需要他的。
谁能及得上他的强悍？谁又敢不仰望他？
磅礴雨声里，叶昔庭转头看他。就在他以为这位淡漠的仙君又要露出惯常的冷笑，讥讽他太过软弱的时候，眼前的人只是淡淡道：“这是魔物火哭童子，不斩杀，火难以熄灭。”
“啊，我知道。”南远歌木木的，即使隔着重重雨幕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师尊教过我。”
叶昔庭忽然接过他的雪浪，一手执起他的左腕，一手将变回银环的剑给他扣回去，“心慈是好，但守护性命的时候，剑出无悔。”说完放开他的手，“出去吧。”
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失去家园的百姓们在雨中挤作一团，带着或惊惶或茫然的表情，每当从瓦砾堆里挖出一具焦黑的尸首，人群里便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南远歌未曾直面过世间生死，尤感恻然，一个个的询问过去，终于找到了方家的人。
家中连番遭难，方家老爷被仆从们搀着，身子还在哆哆嗦嗦的直往下滑，有个紫衣青年背着一名气息奄奄的老妇人，正在连声劝慰他：“方老爷，宅子没了，所幸人都还在，先到别庄落脚，老夫人的病不能在这风雨里耽搁，以后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发鬓散乱的方夫人强打起精神，“多亏了你舍命相救，沉宁，要不我方家上下此番不知要丢掉多少性命。”说着又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涕泪都湮没在雨水里，“只是可怜我的临轩，白白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这下子竟连灰都不剩了！”旁边的丫环仆妇满面愁苦，都跟着抹眼睛。
紫衣青年好声安慰了一番，此时方家别庄派来的马车到了，他将背上的方老夫人安置妥当，又帮着扶众人上车，见南远歌二人走近，赶紧下来，恭敬揖手：“适才救人心切无暇他顾，多谢两位出手诛魔！”
他身上的绛紫衣衫虽然沾了尘土，但料子特殊，衣摆和袖口饰有朱红水纹，像是哪家门派服色，又与方家人相熟，南远歌大致猜到了他的身份，问道：“这位朋友可是方家少爷的同门？请问方少爷的尸身……”
“我是渺尘宗弟子李沉宁，公子叫我名字就好。”紫衣青年望向方家的方向，眼里是深沉的恸色。“火哭烈焰蔓延太快，师弟的棺木不及带出，怕是已烧作灰烬了。”
果然如叶昔庭所料，他们来晚了。
一时风雨声大得刺耳，南远歌心内沉重，回首一望惨淡人群，不意见着一张熟悉的脸，是今日见过的伞铺店主，正急匆匆地在四处奔走寻人。
他想起什么，问向李沉宁，“闲云庄在哪处？”
李沉宁伸手一指，“方家左近那户大宅便是。”
闲云庄与方家同在城西，没想到还是比邻。他见那年轻店主像是寻着了要找的人，便向叶昔庭轻声道，“仙君，那位是伞铺的老板。”
叶昔庭循他目光看去，见那店主正拉着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子问话，两人的耳力极好，纵然相隔一段距离，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阿昌，家主和夫人呢？他们有没有怎样？我的天，要是家主在婺城少了一根头发，我要被我爹打死！”
“他们走了。”
“什么叫走了？！你不要吓我！”
“少、少东家，莫激动，再扯我衣服就破了！今天晌午的时候家主就带着夫人走了，我听赶车的老刘说是哪里有名医，他们求医去了，婺城这边事已了，不会再回。”
“求医？怎么这么突然？总之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一听说起火吓得我魂都飞了，家主和夫人运气真好，逃过一劫！”
“哪里叫没出事，少东家！庄子都烧没了！”
“不怕，我们郢城君家有的是钱，还在乎区区一个庄子！”
李沉宁看两人默不作声，神色沉敛，也不多问，只交待了方家人且去安顿，不用等他。
叶昔庭转身往来时方向走去，南远歌示意李沉宁跟上。
坐在会仙楼雅间里的时候，南远歌和叶昔庭已经施法恢复了一身干爽，长发束得齐整，衣上仍是一丝折痕也无。李沉宁拨了拨湿漉漉的额发，敬服道：“两位好深的修为。”
沧黎仍是在吃点心，含了满嘴饼屑，口齿不清，“修仙首先修门面，你这满脑门子丧气相，一看就知道修得不够。”
李沉宁更尴尬了。
叶昔庭眼风一动，沧黎从椅子上一头栽倒在地，鼻青脸肿地躲回了剑鞘里。
“全因我师门有训，务须时刻保持规整，李兄不必介意。在下南远歌，这位是云巅十二重的叶云主。”
李沉宁“呼”地站起，失声道：“叶、叶云主？！”
叶昔庭冷冷道：“仰慕的话就不必说了，同|修惨亡，渺尘宗上下却已经不济到连魔气都分辨不出了吗？”
紫衣青年脸上青红交错，无从辩驳。
南远歌见过他如何对待方家众人，有心为他说话，“仙君，李兄既然还留在方家，想必是发觉事情有异。”又问，“为何外间传闻你们捉了一只成精的猞猁回师门去了？”
“几位师兄确实已先行回返。”李沉宁深吸一口气，“临轩师弟天资奇佳，是我门中翘楚，其他同门没有一个能与他相较，他平日为人行事又自有一股傲气，因此师兄们早已看他不惯。”
所以连仇也不肯给他报，拿只猞猁敷衍了事。南远歌虽从不以恶意揣度他人心思，此刻也感到齿寒，魔族若乱世，祸及的岂是个人，既拜入仙门求道便有责任为苍生诛魔除乱，怎能囿于私人恩怨，视他人安危于无物。
“师弟于修炼上最是刻苦，绝不会耽溺私情，和父亲的小妾有染，更不可能败于低等妖魔之手，但我追查不到丝毫线索，今日火哭童子又带来大祸，累及三十多条性命葬身火海！”李沉宁紧紧握住拳头，“到底是何原因，魔族要如此针对师弟。”
“城西大火，很有可能是因为我们。”
对着面露疑惑的李沉宁，南远歌隐去叶昔庭体质一事，简单讲了枫林中与魔族交手的经过，“酿姬失败而回，驱使她前来的人知道仙君入城后必然听说方临轩之事，为了掩盖痕迹，就派出火哭童子焚烧方家。”
“可师弟的尸身已是……不忍卒睹，难道还能从其中看出端倪么？”
南远歌看一眼叶昔庭，目光里是全然的信任，“有仙君在，没什么不能。”
回想起流花境五大先天的传闻，李沉宁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小香袋。
“现在我想再确认一件事。李兄，能不能劳烦你到城外枫林寻找一把六十四骨紫竹伞？”
李沉宁走后，叶昔庭道：“你还是疑了。”
南远歌向来清朗的眉目染上一丝郁色，“是，我相信别人口中情深义重的故事，也相信世间总有许多巧合，若他们真的无辜，旁人也无法颠倒黑白。”他的声音霭霭沉沉，“是非曲直，我不妄断，但求给今日枉死的人们寻一个真相。仙君，城西之祸，是我们去得太迟了。”
在一室茶香袅袅里，两个人皆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火哭童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