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志之序 交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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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的路在哪？
前后左右，天空与脚下，少女只能看到无数个自己的镜像。穿着最喜欢的睡衣，扬着花瀑般的长发，脸上却满是惊慌无助。
艾茹叶（Iriyear）明确地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之中，就像知道自己明天的早餐是花茶与蛋糕一样明确，但正因此，她处于极度的恐惧中。自小就有着深厚的精神力，她生命中的第一场梦就成了她的游乐场，而如今，被囚禁在梦的牢笼中，她只想一直跑，一直跑，忘记了脚会麻木，忘记了呼吸带痛，忘记了…
不，没有忘记他。
远方的身影渐渐放大，渐渐清晰，艾茹叶在心跳中发现不一样的情绪。她的呼吸开始散乱，却想在这散乱中抽出空隙呼喊。
那么高挑，又那么厚重，那个每天都会出现在大门口的背影，明明觉得千篇一律了，却还是每天期待着的背影。
那人静静地立着，站姿似华灯般挺直，当她看不到前进的方向了，就不由自主地想倚靠着他。
身体的速度比起目光差得太远了，艾茹叶急切地埋怨这顺理成章的事实，她知道他的身边一定有冲破牢笼的钥匙，但无论这是否正确，现在她只想去到他的身边。
就在不远的距离，那人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转身看过来。
在他起步跑向自己时，激动的少女不止一次想不顾淑女的修养，大声唤出他的名字。
近了，只有一步之遥，难道他会将自己拥入怀抱吗？没有这样的经历，艾茹叶忍不住自己的泪意。
扑空了。
“！！！”无法拟声的巨响在身后炸开，伴随着狂风将艾茹叶吹得狼狈，她闭着眼承受无法理解的一切。坚信梦一定有其寓意，被誉为天才的少女却整理不出解释的思绪，而当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没有看清梦的全貌。
他躺在自己面前，昏迷了过去，身形正变得模糊。艾茹叶想俯下身时发现：扭曲了视觉的波动不断从他身体中流出，淌过自己的身体。
回头看去，那个屈身似是正在喘息的身影，不正是他吗？
哪一个？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是那个两度穿过自己的身体，还是那个做着他不可能摆出的姿势的身体？
恍惚间，她看到了自己正向着波纹流向的人走去。是的，那个从自己身上分离出的，确实是自己。
自己的手握住了他的双肩，将他转身面向自己；自己的手捧起他低颔的脸庞，抬起的面孔…
是正从空白中生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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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假日，为了偷偷出游而从阳台引绳滑下，贪玩的少女这次却是大气不敢出，加倍小心不发出声响，尽管已经探测过离自己最近的守夜也有六个花坛那么远。
终于摆脱了梦境，可梦的情节却历历在目，直觉强烈的少女还躺在床上就尝试连接精神联系，却是杳无音讯。于是，不顾浓浓的夜色，艾茹叶当即决定去找自己那个从来兢兢业业的，自己也日夜想念的亲侍。
上一次联系不到他，是他中枪被送去急救那次吧。艾茹叶颤抖的心绪，有如她小心潜进侍从宿舍区的身姿。
“他不会有事的…”与其说是想，不如说是一路祈求着，她重演了许多个假日，绕过守夜与监控，来到那人窗边的戏码，却没有那一次次的刺激与喜悦。
听见了他的舍友照常洪亮的鼾声，天赋惊人的精神术士少女只犹豫了片刻，就集中精神，避开收容着意识的梦境，在知情人的记忆里翻找线索。
“今晚有事，不用给我留门了。”
“导师又开小灶是吧，地下室里可别憋坏了啊呆子。”
“地下室…劳伦斯大叔说过只有他有钥匙…”艾茹叶虽然疑惑着，却已动身向家族庭园中唯一的地下室
赶去。
思绪纷乱，可厚重的金属门却冷冰冰地压制了她全部的猜想：门是关的。线索中断的绝望感引出了疲惫，鲜遇挫折的少女几乎要跪倒在地。
但不可思议，突然冒出的念头，让艾茹叶有了希望：她的特质能力有了感应！真是命运的垂怜！
即刻进入冥思，快速而娴熟，周遭的环境开始与少女沟通，让她在脑海中重现了那个时刻，那些精神体在此处留下的思维痕迹。
意识的转变只在一念间，艾茹叶开始在意识中描绘着面前大门的形象，就像她要与一个精神体建立临时精神沟通时的步骤一样，但是，这次不能是一个粗略的形象，所幸，之前开锁的人让她整理到了完整的思想过程。雾、牧、获，当她用这些字眼所对应的数字塑造出锁孔的形状后，描摹便完成了。
门缓缓开启，与沉重的外观不相符，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门后露出了深而无光的通道，里头可能没有设置照明设施，因为精神术士完全可以利用精神场探测通道的环境，身为塞因斯家族同辈中最受重视的继承人，艾茹叶认为这是一种应对家族外人员的保密措施。
来不及琢磨精神力极为薄弱的管家为什么要谎称钥匙的存在，合上门的艾茹叶贴着墙，抑制着往里冲的念头，遵循着那自小照顾自己的管理学博士管家的话，不在未知的环境里冒进，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探测前方的环境。
不知道前进了多久，她摸到了阶梯的扶手，这触感令她恍惚了刹那，想起几天前送走出差的父亲后，在大堂里的阶梯扶手上滑下的体验，以及默默守在一边的他。
耐心已开始融化，她几乎没有信心能在下完这段阶梯前保持镇定。于是她开始抽离自己的情绪，每当无法忍受时，她就会这么做来让自己保持理智，结束之后便由那人承受决堤的情感。
排除了情感后，空余的精力还是不得安宁，敏捷的思维源源不断地将猜想呈上，或是怀疑大惊小怪，或是担心复杂了情况，可都不能阻止她寻找答案的决心。
第82级阶梯上，光亮覆盖了自己的脚面，这温柔的橙色暖光稍稍安抚了艾茹叶那紧绷的神经，随后却引起了她的疑惑：仅仅是这一道光线便能投射出三道影子，这让职修学科是医护的她联想到了手术台上使用的无影灯，紧接着她就抛弃了这个想法，因为要制造应用于巨大空间的无影灯不仅是困难的，还是无用的，除非有某种要求极度精密的实验需要占用巨大的空间来进行操作。
当踩上第89级阶梯后，少女即刻加快了速度，因为她的脚掌已经没有影子了。虽然不知道地下正在发生什么，但接触最多的精密实验就是临床实验的艾茹叶根本无心联系到其他无害于人的事物。
很快，进入地下室以来第一次探测到了精神体，而且有两个，精神高度集中的艾茹叶远远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实验成功，共轭体已经开始成形了。”
“很好！果然是他不负我的厚望！”
听到这句话，年幼丧母的艾茹叶想起了父亲常挂在嘴边的夸奖，即使他此时应该远在他乡，这念头也令她毛骨悚然。
“31号，你看得到自己的影子吗？”
“报告，”听到这缺乏情调的声音的刹那，艾茹叶忽然没有把握能继续压制自己的情感，“能，我的影子就在我的脚下。”
站不稳的少女已经没有脑力去思考，为什么在无影灯下会出现影子，她正不断寻找理由阻止自己冲下阶梯。这个实验对他没有坏处，他是父亲这么信任的人，他们不会让他出问题的，她抱着这样的侥幸，重复再重复地安慰自己。
“会长，要向您提前报喜了。”
“终于啊，为了这个无拘于命运的灵魂，付出了多少牺牲啊…”敏感的少女在这声音中听出了惋惜，“我宁愿用千万个注定的失败品换回他年轻的生命，可惜啊…”
“不要…怎么能这样…”为那人而催开了情窦，讨厌潮湿的少女不敢让越涌越烈的泪水滴落在地面上，无措地用衣服慌乱擦拭。
“现在万事俱备，只剩下用他做成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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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后半夜，那句处死的宣言在她的脑中胡搅蛮缠，甚至连睡意都与其他东西混作一团。她强迫自己要睡着，如果第二天神色困倦，回家的父亲就可能发现，然后对自己没有休息好的原因刨根纠底。
可是究竟要怎么办才能救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不能信任，整个家族的属地对他而言都是牢房，只要他还为塞因斯家族效命一天，就只能束手等死一天…
把消息散布给国际媒体，利用舆论对活人实验的斥责，让家族停止......不行，身兼服务器维护员的天才少女差点忘了，整个所罗森大陆的网络运营管理被自己的家族垄断，这本该是多么令人自豪的事啊...
退而求近，用这个消息策动仆从们谋反，自己平时对他们也很好......看着手上的制约之戒，只要它被受制者的精神力影响激发，就能让那人轻为呆滞，重则休克，受保护的主人都不用耗呼吸之力。不消说，领着塞因斯家族的薪水的人没有一个豁免了契约缔结仪式。
同父亲挑明一切，用自己的性命相逼，交换......想到这里艾茹叶的耳畔又响起了那个呆子傻里傻气的话：
“您当初从死神的手里争回我的生命，它已经是您的东西了。当死神要抢夺您的生命，我若不能代替，也不会让您孤身而行。”
可是就是在那个时刻啊，自己握着他的生命的手，再也不舍得松开了。
这时，一直被她忽视的家规漏出一则条例漂过她的脑海，她似是攥住了一根满是毒刺的救命稻草，俏丽的面庞挤出了一抹笑意，紫色的眼眸却痛苦地搅动着。
第一次听他称自己“大小姐”，第一次见他为自己受重伤；第一次被他笨拙地安慰，第一次笑他底下的情商；第一次吃他费心烹饪的料理，第一次在他的伞下漫步骤雨；第一次…第一次…
“无缘共此世，相忘于天涯，MyLove…”第一次和他在校庆里同台演出，这是自己的，也是整部歌剧的最后一句台词。而真正的终幕，远比这句台词要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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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早餐已经开始了，”柔和又不能忽视的叩门声，无异于平日里督促不时赖床的她的那种，只有他才能正中自己忍耐的界限。“如果无意动身，请允许我送入房中。”
“我先换衣服啊~，”那自己也只好抱着享受的态度，像平日那样同他撒娇了，“你慢点拿啊~。”最后一次。
“是。”
抱着平时放在床边的八音盒，无比珍贵它的少女用力地扭着发条，一反常态没有像每次睡前使用它时那么小心翼翼。
摇啊摇啊，梦幻的公主与王子在静谧的曲调中轻轻地舞动，这份带着回忆色彩的美丽，一串音符，一颗零件，全都由母亲亲手设计，是她留给自己最用心的礼物。可是啊妈妈，您还没来得及按照习惯，让自己的作品水火不侵、坚不可摧，就离开人世了，这会是您的一件不了于胸的遗憾吗？
一曲完毕，神游出窍的艾茹叶拍拍自己的脸颊，并没有注意到力度比往常重了不少，白嫩的脸上甚至留下了纤细的指痕，然后捧起八音盒放在床头柜上。变道的拉杆已经握在手中，自己可要打好十三份的精力来改变这残酷的轨迹。
用轻盈的声线回应对方的敲门，“欢快”的少女拉开门，笑脸盈盈地迎接手托花茶与蛋糕的扑克脸亲侍。
“早安桑漠~。”她揉了揉眼睛，抹掉眼角“因为倦意”挤出的泪滴。
“早安，小姐，恕我不能全礼，”恭敬标准地鞠直角躬，他一手托着餐板上，鹅黄色的液面纹丝不动。“您昨晚没有休息好吗？请允许我稍后向管家代为请假。”
“嗯，”像平时一样，为了避免多余的执拗对话而直接答应，她想着，如果代请假导致代承担的打扫厨房能抵押接下来的痛苦，该有多好，她可以每天都做，还甘愿付利息。“不说这个了，桑漠你快进来看我新做的东西啊~。”
“那就恭请小姐一边用餐一边为我介绍了。”想着自己的才女小姐又熬夜发明创造，热衷学习的少年判断自己急需用行动鼓舞她的骄傲，脸上展现出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浅笑，这让艾茹叶难以转身。
进入房间，在工作岗位上奉献了年少时光的家族第一侍，沉默而优雅地运行精神力，按最优的方案要在房间里收拾出一处舒适的就餐场所：轻轻关上房门；拉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将桌椅送入房间摆在曙光下之前，不忘扫去那薄不可察的积尘；织出透明的精神力纱网，阻挡吹入房内的尘埃与过量的凉风，以及罩住床铺，防止在叠被褥时腾起的纤维污染餐点。深知他能在自己走到合适位置前就打理好一切，并对此次次感到心旷神怡的艾茹叶，是第一次感到厌恶，矛盾的厌恶，恨这效率不给自己一刻的拖曳时间。
“别急哦桑漠，桌椅摆到这边来吧，”分神看向她手指的位置时，略感不解的“机器人”并未停止叠被子大业。“这样和你解说的时候不用太大声。”
一个漂亮的漂移就拐过大床的镶银茶几，与迈着定距步伐走去的桑漠同时稳稳停下，摆上的蛋糕正对着吩咐指定的那一点。富有几何艺术与人体工学设计感的靠背椅紧随其后，一寸不偏地送到艾茹叶的身后，而坐下的她，稍稍侧脸便能直视摆在靠墙桌上的作品。
就连临机应变的速度也这么快，好为人师的天才觉得自己以往对培养他的每一点功劳，曾让她骄傲的东西，都是对自己落井下石。
“唉-，这个蛋糕比你做的差远了。”轻抿一口花茶，尽力品出平时令人回味无穷的清甜与润苦，遍阅甜品的少女突然渴望起吃到他亲手做的蛋糕，“还好，有货真价实你泡的花茶。”抬起嘴角做出一个俏皮的笑，忍住一饮而尽的冲动，将未显减少的妙液搁在计算好的位置。
“一个星期能听几十次，我都怕了您夸奖我的料理，”不久前才接受独处时轻松交谈的要求，在开玩笑方面先天没有资质的人尝试说一些类似的话，对方默默感动于他笨拙的心意，“请让我提醒您慢点吃不容易变胖。”
“知道啦老妈子~，转身看看它吧。”
由下而上，又从上到下，细细扫描了两次这圆柱体后，同样精通机械的好学生桑漠对下半层结构有了一个猜想。
“是导念器吧。”得到了透过蛋糕与嘴唇传来的肯定后，他才继续说下去，“上层的结构学生没有见过，请您讲解。”颔首回身，他静静地等待着比自己小两岁的老师吃完这口。
“这个型号的导念器你会用吧，用一下就知道了。”味同嚼蜡，可是对甜食百般挑剔的任性少女直到这一小块蛋糕化在嘴里，才同痛苦一同饮下。
花费了自己一个月晚上的空闲时间，来克服隔绝立场与精神力充能传导的冲突，成品使得精神力利用效率提高了30%，期间发生最多的失败就是…
摘下刚使用过的留声指环放进匣内并关上，开始注入精神力，桑漠发觉自己无法隔空移动它到充能环正中央。
在那个推断成形之前，剧烈的爆炸已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身体反应比思考更加迅速，他立刻向艾茹叶的身前护去，然而并不及爆炸迅速，他在侧跳的空中被狠狠冲开，被他的后肩撞击的茶几也在一段伴随刺耳声的滑移后翻倒，而因为惯性磕在他的后脑勺上茶杯也一同向后退去。
趴倒的艾茹叶在确认床头柜被茶几撞烂后，竭尽全力，发出毕生中第一次震耳欲聋的嘶喊。
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唤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志之序 交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