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租一千五》雪凇

5、第 5 章

　　舒晋是手头有事情就会尽快干完的人，他今晚打算把吴其昕的那些资料处理完，所以没再休息，一直忙到凌晨五点多，两份资料都校对批注完毕，才舒展着身体在和室躺下。困过劲了，一时半会倒睡不着了。脑子里一直在回放冉晨刚才红着双眼看他的样子，脆弱而充满依恋，那么倔犟坚强的孩子怎么会哭？
　　第一次见到冉晨时，他胃疼得死去活来的，血都吐了，愣是一声都没吭；生日那天接了他来，煮了那一小碗生日面，明明感动得不行，一根根数着不舍得吃完，但也从未说过什么。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人，为了什么事情会哭呢？
　　以前不哭或许是因为温度太低，眼泪结成了冰，现在稍微回点暖，冰就开始融化了。这个想法简直不要太文艺！舒晋笑着沉入黑甜乡。

　　秦筱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晚上，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过。脑子里好像安了个自动循环播放器似的，在一遍遍完整播放她不愿回忆的许多细节，即使是做梦也是这些内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着，她只能劝自己过些日子就好了，就解脱了。
　　她早早起床清理了主卧，准备再帮舒晋好好打扫一番卫生。舒晋的家一直很乱，到处是书和衣服杂物，他似乎天生缺乏物归原处的行动力，与条理清晰的头脑形成鲜明的对比。独立生活的这些年，他除了做饭水平有了显著提升外，生活自理能力方面实在是不敢恭维。
　　昨晚没注意，出了卧室门转了一圈秦筱才发现居然已经无事可做。每个地方都归置得很整齐，放眼望去，窗明几净的，连书架的顶层都擦干净了。书虽然还是各处摆放，却也被摞起来了。看来那个冉晨是个勤快的人，因此在厨房看到冉晨在准备早餐时她也不惊讶。

　　冉晨昨晚听到秦筱在这里过夜，他向她点点头问：“您吃早饭吗？”
　　早餐是青菜肉末粥和白煮蛋，粥是舒晋昨晚用电饭煲预约的，冉晨起来后把腌肉和青菜碎洒进粥里，继续煮五分钟就好。这是舒晋和他这些天来配合惯了的。
　　秦筱时时打量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自在，他端了粥想去客厅。秦筱叫住了他：“小冉，在这儿一块吃吧。”冉晨只好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地吃了一会，秦筱打破沉默说：“你跟我弟长得很像，尤其是气质，特别像。”

　　冉晨“哦”了一声，抬头看看她，然后低头继续喝粥。见他没什么反应，秦筱有点烦躁。门铃响了，冉晨去开门，门外是穿着工作服的燃气公司工作人员。
　　秦筱冷眼看着他领着那人在舒晋的家里走来走去，随意打开厨房的柜门、抽屉让人查看，像在自己家一样。管道很新，没什么问题，那人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冉晨把名签了。秦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舒晋跟我弟关系特别特别好，”等冉晨坐下来剥鸡蛋时，她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弟没了的时候，他哭晕过去了。”
　　冉晨惊讶地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里全是关切，他问：“那时候舒晋多大了？”
　　“十八岁，我弟二十。他肯定也是看着你像我弟，觉得特别亲，要不这新房子肯定不舍得租出来，连我叔叔婶婶都没来住过呢。”她能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恶意，想要打击他。她不能接受舒晋身边有关系暧昧的同性，还互相这么关心备至，那对于明华是一种背叛。
　　冉晨“唔”了一声没再接话。舒晋的关心温馨而节制，让他忍不住想要得更多。他原以为换了任何一个人处在他的境地，让舒晋碰上了，他都会这么做。但即使是属于别人的温暖，也让他暂且沉迷，把这光亮珍藏心底吧。时间一到，他便会安静地走开。

　　接下来的一周舒晋过得很充实。周一一大早，他就接到教务处的电话。大二（3）班的班主任赵老师怀孕后期准备休假待产，教务处安排他来接这个班。他很快跟赵老师做了交接，第一次当上了班主任。
　　周二，有两个大四的学生来找他，请他当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他跟他们讨论了选题、开了书单。
　　周三，吴其昕找他长谈了一次。他在书稿中作了些修改，把上次与舒晋谈的内容糅了进去，征询一下他的意见。他们还互相留了MSN，偶尔在网上聊一聊，只是舒晋一直有意无意地把话题限制在学术讨论的范围内，让两人的关系没法拉得更近。

　　最棒的消息在周四，冉晨的复检结果很理想，可以正常饮食了。冉晨的主治医生又把两人好好教育了一番，中心思想是不可以暴饮暴食。
　　“解禁了，最想吃什么？”一出了医生办公室，舒晋就问冉晨，“你随便点，我来做。
　　冉晨刚要回答，他又说：“你不能说随便。”
　　“不是，”冉晨轻笑了一下，有些羞涩地说，“我想请你吃顿饭，行吗？”
　　“啊，”舒晋笑笑，想起那单薄的秋裤，“行啊，吃什么？”
　　“大馅饺子行吗？”
　　“不行，”舒晋严肃地摇头，看冉晨有些发窘，他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过两天你就知道为什么饺子不行了，换个别的。”
　　最后，他们去吃了炒肝和包子。终于一次性吃饱了的冉晨面色越发的鲜亮起来。舒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捡的是一个大帅哥，他决定继续好好喂养。

　　这些天，他明白自己对冉晨的感觉有了些变化，特别在意他的情绪，想让他开心，不愿看到他有一点点失落。他想，这可能跟这些天两人相处的时间特别长有关系吧！
　　法哲是一门需要深度思考的学科，而教学面对的却是只有一年专业基础的本科生。这学期已经过了一大半，舒晋决定把教学讲义的内容再整理一遍，尽量深入浅出。
　　这几天他一有空就在书房改讲义、查资料，和冉晨日夜相对。冉晨每天用电脑的时间很短，更多的时候是在和室靠着靠垫安静地看书。他的爱好在旅游地理方面，把舒晋那几十本国家地理杂志翻来覆去地看。
　　两人的交谈并不多，冉晨本就寡言，舒晋则一旦投入工作便根本不会说话。只是他在停歇的间隙一转眼便能看到冉晨，或坐或躺，少年优美的身形在昼与夜的光影转换中留下一帧帧图像。

　　偶尔两人的视线对上，冉晨会假装无意地掠过他看向书架，却来不及收回眼中依恋的光芒。他这样子时常让舒晋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傲娇的灰猫，安静地陪伴、安静地迎送，若即若离。
　　轻轻用尾巴甩过来打个招呼，温柔地用脖子蹭蹭你的裤脚，便走到一旁，既不亲近也不远离，默默地望着你，那眼神清澈而深情，直让人陷入星空里。可是一旦你也望着它，它便会故作镇定地转开头去。
　　舒晋以前曾经想过以后如果遇到一个像猫一样的女孩，一定要让她作自己的女朋友。他没想到会在冉晨身上找到这种感觉。

　　到周六下午，所有活干完。有快递小哥打电话来，舒晋便下楼去签收。
　　冉晨开始收拾这些天被舒晋弄乱了的书架。舒晋的藏书五花八门，有两千来本，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订购一批，冉晨做的家务很大一部分是在给书整理归类。
　　他把舒晋喜欢看的哲学、历史类书籍放在最方便取用的位置，最常用的专业书则直接堆在书桌上。在冉晨的整理下，原本乱糟糟的书架还有一半空位可待填充。他有一笔让舒晋惊艳的字，隽秀劲挺，像是下大工夫练过的。用这笔字写的标签贴在书架上赏心悦目，舒晋不用担心找不着书。

　　冉晨在整理书时，发现有些旧书盖了醒目的藏书章，是一枚方形篆体的“晋华藏书印”，这个章就在书桌上用玻璃盒搁着，但舒晋从来不用。
　　这次舒晋的快递又是一大箱子书，楼下保安都已经习惯了和他一起抬箱子上来。冉晨用刀裁开箱子后，便站在一旁等着舒晋施展扔书神技。舒晋扔书是一绝，扔得又快又准，不论距离远近，书大小厚薄，扔完之后，每一类书都在书架对应位置下摞成一叠，有点武林高手的意思，对此冉晨在惊艳多次后仍然百看不厌。
　　箱子最上面有一套DVD《JUSTICE》，他看了看介绍，哈佛的公开课，封面有个很儒雅的外国学者，估计是舒晋做讲义要用的。
　　“这个你先看，上回我说的要推荐给你的课程。”舒晋拿过碟片扔到电脑主机上，“第一课就是关于那辆火车。”

　　冉晨摸了摸封面，舒晋已经盘腿坐在地上拣书了。他踌躇了一会，也蹲下去，低着头小声说：“我怕，我可能看不懂，英语……”
　　舒晋看着那带着些自来卷的毛茸茸的头发，又想起他的猫，翻开肚皮向人露出最脆弱的部位，那是最信任和亲密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