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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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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有人声,轻言细语的、嘈嘈切切的,还有不少路过的脚步,很熟悉的场景,就像那次舒晋送他去医院,从昏迷中醒来一样。
冉晨缓缓睁眼,模糊看到一个吊瓶,针水还在一滴一滴缓缓地下落。真的是在医院?难道是穿越回住院的时候了?他迷糊地欣喜着。
一只手搭上他额头,肉乎乎的,手心有些潮。这不是舒晋。他突然清醒了,转头看到了一张圆圆的脸。
脸的主人见他醒了,立刻凑上来:“老冉,你醒了?”
冉晨愣愣地动了动嘴唇,才发现发不出声音,上下唇粘到了一起。林园立刻把一根吸管塞进他的嘴里:“喝点热水。”
看到冉晨讶异的眼神,他有些窘迫地移开视线,又转了回来。“你姨买饭去了,早上你把她吓坏了。”
冉晨高烧到四十度,出现了脱水、昏迷。若时间长没被发现,后果只能听天由命了。也许是上天垂怜,在新年的第一天,他的姨妈想起了这个被郑重托付给她的孩子,他曾经最好的朋友想要弥补受损的友谊,两人都付诸了行动。
喝了点水,他感觉舒服了一些。
“老冉,回学校上课吧,”林园碰了碰他,低声说,“我爸那边不会再追究,他答应我了。”
许多记忆涌进脑子里,不堪的、愤怒的、委屈的……冉晨轻轻晃了晃头,头依然很疼,像有几块石头在里面撞来撞去。只是这些记忆再不像当初那样让他受伤,仿佛被时间树起了防火墙。
他看看林园带着祈求的脸,用口型回答:“老林,让我想想。”
“好,”再次听到熟悉的称谓,林园笑起来,小眼眯成一条缝,“我在T大等你哦。”
T大,舒晋,那个人,已经与他无关了。冉晨涩涩地一笑,闭上眼睛。
姨妈带了粥来,喝完粥,冉晨的精神好了很多。林园把自己的手机号□□号邮箱都留给他,说好一放假就来找他,才回去了。
姨妈在床边坐下,冉晨惊讶地发现她的头发白了很多,算起来她才刚过四十岁,却有了老态。离上一次见面有半年了,那次姨妈听说他没参加高考又找了份工作,也没多问一句,只嘱咐他好好工作便走了。
“姨。”冉晨的声音很哑,不知该跟这个本是现在最亲的亲人说些什么。
“等你出院了,到我家来住一段吧,”在那双和妈妈相似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恳求和愧疚。“我打电话去你那个高尔夫俱乐部,才知道你辞职了,别着急,小晨,工作姨来想办法,你先把身体养好。”
“谢谢,姨。”这样的示好让冉晨很不习惯。姨妈在他生活中缺席太多,以至于让他忘了求助这件事。
他的身体底子很好,观察了两天就出院了。姨妈家他最终还是没去,他已经成年了,应该要照顾好自己。
回到自己家,冉晨发现家里有了不少变化。暖气通了,煤气罐满了,床单、被子都换了新的,厨房里不但有了新的碗筷和电饭锅,连冰箱也换了新的,里面整齐地放了牛奶、鸡蛋和一些肉菜。原本拔凉的心里有了一些热气。
出院时,姨妈还交给他一个密封的信封,说是他妈妈让她在他满十八岁后转交的。他烧开一壶水,小心翼翼地用舒晋教他的方法在水蒸汽上熏蒸了一会,信封果然轻松地打开了,没有弄破一点点。
信封里是一张用透明塑料纸封了几层的定期存单。存期五年,几个月前到期,户名:冉晨,金额:十万元整。存单背面有妈妈隽秀的字体:“交吾儿冉晨”。
冉晨在已经开始破损的信封外又用塑料袋包了几层,好好地收藏起来。
他打算下学期去学校复读,在此之前,他要出去走走。他一直有个梦想,背上背包去游遍全国、全世界。以前没有时间,现在有了,一个人无牵无挂的,一路往前走便是。
他手头的钱已所余无几,妈妈留给他的钱他不打算取,他问过银行,取了钱存单就要收回去,他舍不得。
冉晨联系了之前马老师介绍的那个摄影的沈老师,见面后才知道沈老师的专业是画画,是美院的老师。沈老师说他的条件很好,推荐他去美院作人体模特,需要摄影模特时也会找他。
新年后,舒晋给学生们布置了考试内容,写一篇8千字以上论文。国内的学生写论文是弱项,尤其女学生在这方面更弱,需要尽早训练。
他的要求是必须写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不许剪刀加浆糊,四处拼凑。不要妄图蒙混过关,挑战舒老师的专业领域,抄袭者一律零分。
此言一出,哀声一片。
之后的课时他详细地给学生们讲解了论文的写作方法,法哲的选题切入角度,他还建议学生们去了解八股文的结构。最后宣布,为了保证质量,开学后两周内提交论文。
看着那些欢呼的笑脸,他也笑着说,同学们,新年快乐!咱们明年见!
他去参加一个法学交流研讨会,在郊区一家酒店举行,那酒店依山傍水,空气新鲜,据说还有天然温泉,正适合他的需求。在旧历新年即将来临之际,他希望把旧的一页好好地翻过去。
吴其昕和公为华也是与会人员,舒晋打电话约两人在法学院等,坐他的车一块过去。
三个人几乎同时到了学院,准时是专业美德。吴其昕打开后尾箱后,公为华把行李往他旁边一搁,便径自去拉后座的门。吴其昕拎起他的行李时差点砸了脚,里面像是塞了石头似的。
他面无表情地往副驾走,谁知公为华从车窗里伸头叫他:“吴老师,吴老师!来来来,坐后面,我一直想找时间跟你聊聊呢。”说着他就挪到了里面的座位。
吴其昕停了一下,只好坐进了后座。
一路上,公为华一人包了全场的发言。他读博士后时曾在H省的一个县挂职了一年副县长,负责拆迁和截访,熟知民生,段子极多。当他眉飞色舞地说“这帮刁民”的时候,舒晋哈哈大笑,吴其昕则往窗边靠了靠。
他不会告诉公为华,他挂职的那个县正是他的家乡,而他说的那帮刁民中的有些人,前一段时间还找他想伸冤。舒晋是个在城市长大的青年,不会懂得他的乡土情结。
到了地方,吴其昕和公为华被安排到了一间房,舒晋事先已经自己贴钱订了个单间,他的姿态摆得很明确。
那晚开车带吴其昕回家的路上,舒晋忽然就想明白了。即使没有婚姻的障碍,没有冉晨,自己恐怕也会拒绝吴其昕。并不是这个人对自己没有吸引力,而是两人对感情的态度差异太大。吴其昕展开的追求是针锋相对的脑力游戏,设下诱饵、布下罗网,要引他入彀。但对于爱情,他却不愿用脑,只听从心的指令。他们俩如果在一起,大约会很狗血。这不是舒晋想要的。
想明白后,他告诉吴其昕,自己节假日必睡懒觉,早餐请自便,自行离开不必道别。那天,他一直睡过了十一点,以吴其昕的聪明,什么都不用再说。
之后,吴其昕确实表现得很有风度,并没有任何被拒的尴尬。
开了两天会,在不停的脑力激荡中,冉晨的影子已经不太出现。看来,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比上次短多了,这是好事吗?舒晋泡在小小的室内温泉池里一边往脸上浇凉水一边想。
这时,手机响了,是韩冰。
“小舒,上次的照片你马老师都整理出来了,”韩冰的声音听上去很快活,“有好多张,你哪天过来拷走。你马老师可满意了,说要选几张去参赛呢!”
“那马老师肯定能得奖!”舒晋敲了敲池沿,笑着说,“要不,您整成一个压缩文件,发到我□□上吧!我也想早点看到。”他立刻出了浴池,开始重装□□。
韩冰的网速不好,挂着□□还常掉线。几百兆的文件,发了两小时才结束。
在等待的过程中,舒晋把冉晨新年前夜发来的几条信息反复看了几次。女孩的事,显然是自己误会了,他们当时不过是并肩坐在一起。陷入感情居然可以让自己的眼睛也染上酸溜溜的色彩。
舒晋自嘲地笑笑,问题一直不是那个女孩,而是那天冉晨的反应。他伸出去的手被拒绝后,还应该再伸一次吗?
打开文件,满屏都是冉晨。沉静的、飞扬的、笑着的、腼腆的……有好几张两人的合照,当时只觉平常的对望被镜头定格后才看出暧昧,少年的眼睛好像粘在他的身上。而他的眼睛,也无法从少年青春勃发的脸上、身体上移开。他看到的每一处,都像是按照他的心意订制的,让他无法不喜爱。
马老师居然还录了一段无声的视频,那是冉晨跑酷的那几十秒钟。少年步履轻盈,满怀着希望地奔向他。舒晋把画面定格在他飞身上树的那一刻。
他躺着,枕边画面上的冉晨也是躺着的,眼内含笑看向天空。温泉泡过的身体很热,时间已是深夜,热度却还是降不下来。在这热度里,舒晋可耻地庸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