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绮窗前》芸水心

1、楔子

　　阴风冽冽，浓烈的硝烟和鲜红的血渐渐被湮没在愈发黯淡的天色底下，激战过后，绝望的寂静蔓延在丘壑沟壕之间，连风吹过疏林枯叶与乌鸦离枝的声响都清晰可辨。穆军与绥军的交战之地，遍地尽是横陈的尸体与冰冷僵硬的断臂残肢，一群秃鹫不时在低空盘旋，要将这些未及收敛的亡者腐肉当做美餐饱食一顿。
　　经此一战，多年盘踞关东的穆家军终于将塞北的绥军主力彻底击溃，将北方七省地界全部收入囊中，短短的三年时间，如今的北方已无人再能与穆家争锋。
　　西风如刀割一般呼呼的刮着，掀起阵阵黄沙直扑远方,濒临干涸的河道裸露出斑驳的河床，蜿蜒的隐没在远方的断蓬枯草间。低矮的山丘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了零星的几座新坟，在夕阳的斜照下投出片片阴影。
　　远处一辆军用吉普疾驶而来，在颠簸不平的荒原上掀起滚滚烟尘。车子在山丘的不远处停下，走下了一个身着戎装的英挺男子，那人略微抬头望了望天边火焰般燃烧的云霞，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向着面前的土坡走去。
　　戎装男子脚步略显沉重，走到一座坟丘处便停了下来，许久无人祭拜的缘故，那小丘上已长出丛丛杂草。那男子不知何时已将头上的军帽脱下持在臂间，便可见他脸上青色的胡茬与眼底猩红的血丝。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军用酒壶，将壶中的液体系数倾倒在墓碑之前，又伸手将碑面上的尘土拂掉，上面森然冰冷的几个字便清晰起来——梅修远之墓。
　　那人在坟丘前坐了下来，不时薄唇微启，似在与坟墓的主人说话，言语间可见他侧脸上一条寸长的疤痕，为棱角分明的五官增了几分沉郁。言到之处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便将手伸到军装胸前的口袋里去拿，竟是一块小巧精致的镂金怀表。那怀表看来该是出自江南灵秀之地的名匠之手，某个富贵人家公子的贴身物件，而细看其边缘却有一块焦黑凹陷的弹痕。
　　男子缓缓打开怀表，只见表盖上嵌着一幅小巧的女子照片小像，二八年华，长发用一只发卡箍着整齐的垂在身后，清冽的眸子透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灵秀，留白处还用娟秀的小楷题着平安二字。怀表的指针已经在强烈的震击下停止了转动，小像也有些泛黄发黑，但女子的轮廓与那字迹却还依稀可辨。他用指尖摩挲着怀表的那处弹痕，神情却是无奈的苦笑，沉默了半晌，终于道“修远兄，如今我已欠你两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