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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北侠尚打算在秦淮停留数日,游玩腻了再往扬州行进,余光扫过身旁赖着不走的富贵散人,以他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之能,自己恐怕不能轻易脱身。若说付诸武力,此子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两日相处,除去言行稍显轻浮,仍可谓满腹才学。他微微暗恼,都怪自己忍不住好感先去招惹,谁知聒噪如此。

      下次逢山走岔路,逢水搭错船,故意将其甩掉,转动着手指上的青玉箍,碧眼暗沉,北侠打定主意。

      成精的狐狸岂会不知北侠心中所想,对于这位刚认的大哥,他可是兴趣正浓,“大哥,瞧你那双碧幽幽的眼,小弟猜你不是中原人。”

      北侠思绪一转,回答道:“我乃辽东人氏,身上有一半胡人血,生下来便是碧绿的眼珠,少时没少被人指点。”

      智化点点头没再多问,“小弟黄州府黄安县人氏,近来在江宁暂住,大哥以后无事可来黄州本家寻我,小弟定当热情款待。”

      他微微看了智化一眼,客气道:“劣兄记下,以后会去拜访。”

      佛殿内一位三旬妇人拜佛求签,听过高僧解答卦文泪眼盈盈,一出大殿门槛止不住呜咽起来:“都是为娘不好,苦了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吊死在家门口老槐树上。”

      “夫人请留步。”妇人迈下台阶,却被玉兰树下的墨衣公子拦住去路,年纪二旬出头,容貌尔雅,语调平和,年轻人笑意盈盈:“在下唐突,不巧听到夫人之言,何事非得寻死觅活,不如说与在下听听,也许我有法子。”

      妇人是附近东淮镇的赵氏,家中有三子,末子年岁十二,名为赵承璧,机灵聪敏容姿出众。此子十日前身染风寒,被夫妇带去城中医治,怎奈费用颇高二人无力承担。恰巧城中武陵园老板卢凌撞见他们,窥见三子容貌,病态中仍透着一股灵气,遂相中少年与二人协议,若夫妇同意将此子卖给戏班做伶人,他愿出钱医治。要说此童也是夫妇的心头肉,左右权衡,丈夫决定按照卢凌之言签好买卖契据,忍痛将孩子交予卢凌,事情便由此而起。

      赵氏偷偷抿掉泪痕,见年轻人样子不坏便把此事道来:“我因思念心切,寻思再来城中看他一眼,谁知一到武陵园便被告知我儿已不在那里,再问卢凌,他却让我当那孩子死了别再来寻……我……”

      说到此,赵氏再次落泪,智化赶忙安慰:“既然卢凌这样说,夫人大可放心,此子必定未死,夫人不可轻生。若说武陵园的卢凌,在下倒有些许交情,可替夫人打听一二。”

      妇人听后千恩万谢,将住处与他道明,智化记下又细心叮嘱一番将赵氏送至渡口,让其返乡等候消息。

      北侠此刻也不惦念原先的计划反而跟他来到渡口,送走赵氏后智化哎呀一声即刻反身往回走,口里不停念道:“糟了,糟了……”

      “你又是上哪去!?”北侠好半天没言语,此刻见他掉头要走心里一急将他拽住,脱口问道。

      他重重叹气:“大哥不知,小弟方想起自己还欠着卢凌五百两赌金,如今一去不是自投罗网,依我看,稳住那妇人便好,至少保住一命。”

      北侠听后不禁怒气横生,先前见他仗义相助心里赞佩一般,谁知转念又说欠了赌金准备打道回府,手上一紧沉声道:“你已答应那妇人,如今又要改变主意弃之不顾,枉费我叫你一声贤弟,你竟是毫无信用的无耻之徒,我便是押也要将你押过去!”

      “我说欧阳哥哥,您老饶了小弟吧,这武陵园我说死不会过去,你要来硬的不如当场将我打死算了。反正横竖都是死,小弟不如死在大哥手里。”

      “你又在胡说八道,去趟武陵园谁能要你性命!”北侠正怒火中烧,手上力道没有放松分毫,他脸上线条本就冷冽凌厉,如今更染上三分杀气,余威慑人。

      智化被他抓住手腕,痛得眉头紧锁委屈叫道:“大哥,你想得简单。你当卢凌是平常人?我欠钱没钱还,他能放过我?小弟这一去不死也要去半条命的。您不能为了那妇人硬将小弟往虎口推,小弟也是一片好心,却弄得里外不是人。”

      欧阳看着他冷笑:“卢凌不是平常人,你当我是平常人?”

      智化赔笑:“既然大哥这样说,不如小弟写封书信与你,你带着它前去武陵园为赵氏讨回儿子岂不两全其美?”

      “你休要再叫我大哥!”北侠扬手将他拽到渡口边的账台,冷言道:“写吧。”

      “不叫便不叫,欧阳哥哥莫气。”智化嘿嘿低笑,借了纸笔书信一封然后装好交予他,“你搭船走,下个渡口弃船上路,翻过鼓蛙岭再向西折五里路,有一曲折林荫道,顺道进城,再做询问便能找到武陵园。”

      “你我就此作别,再也不见。”他收了信件,碧眼泛着凛凛锐芒,脚下一踢石板,飞身窜向已经离岸的客船,头也没回。

      眼见欧阳离岸,智化抚了抚右腕皱眉苦笑,北侠欧阳春,生起气来非一般人可承受,他微微转动手腕,心道捏的真狠。江边微风吹来,墨黑的衣摆被卷起一角,黑妖狐笑哼哼的买了马匹,手指在马鬃上拂来拂去,似乎对着马儿调侃:“我说欧阳哥哥,您老不想见也得见呢。”

      半日后,北侠依言翻过鼓蛙岭再向西折五里路,眼前确有林荫小道,只是天杀的那小子没有告诉他,小道分西南,西北,正东三个方向。他在岔路口坐等半天,不见有人经过,只好起身沿着西南方向走去,误打误撞走到楚州城最好,走不到路上遇人再做细问。

      只是,他焉知,三条路无一通往楚州城。北侠说自己辽东人士,智化便料定他对江淮地形不熟,于是比比划划指个相反的方向把他诳走自己则骑马通过淮南东路进入楚州城,时值残春,刚交初夏,路上农人耕于绿野,中途累了还在茶社慢慢消饮,有山有水顺便赏玩,总共耗时不过三个时辰。

      他一进楚州城,再没多耗时间直接找到武陵园,园内分清芳宿,瑞霭宿,蒙玉宿,山涛宿,又有三贤堂,红梅堂,白浪堂,一路上名伶小优笙箫叫唱,智化被下人引进凉亭,上书日望尧云。

      少顷,一袭儒衫的武陵园老板赶至凉亭,智化放下手中茶盏,笑着起身迎道:“卢老板,多时不见,风采更胜从前。”

      卢凌二话不说上前揽住智化,俊逸的眉宇飞扬上挑,“少跟卢爷来这套,什么风把你这修仙的狐狸吹来了?”

      智化拍了拍卢凌,两人均入座:“你都说我修仙,自然是仙风。若非如此,怎能吹得动我。”

      “有你的,我就遥念啊,你什么时候能上台给我演一出。”卢凌哈哈大笑,招来下人上齐餐点,挽了挽衣袖,他眯眼道:“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事便直说吧,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这话说得在下好无情呐,”智化摇头笑笑,直接说道:“小事一桩,我向你问个人。”

      卢凌来了兴趣:“我家名伶你看上哪个准备金屋藏娇?”

      “少来,我想藏娇也得卢爷舍得才行。”食指在桌面缓缓轻敲,智化笑着问道:“赵承璧,你知不知?”

      卢凌把着酒盅的手微微一抖,复杂看他:“怪了,赵承璧什么来头,和你有关?”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想来也不为难你,那孩子现在在哪你告诉我吧。”智化又饮下一杯清茶,取走一块糕点。

      “这么跟你说吧,”卢凌放下酒盅,微微叹气,“你就是给我找麻烦来着,赵承璧被虎侯山的君怒猊相中带走了。”

      智化诧异:“虎侯君怒猊?他有这爱好?”

      卢凌嘲笑:“终于轮到卢爷要说你少见多怪了,我做这一行,见多了。手下名伶,有几个没吃过亏受过憋的。那赵承璧容姿不错,又聪慧可爱,本是可塑之才。谁知君怒猊那天犯了什么病跑来武陵园,见着承璧就跟我要人。你说我能和他硬碰硬?提起那事,我就憋气!”

      “得,我得去虎侯山一趟。”

      卢凌一听,脸色大变,隔着桌子伸手捞住他,“智祖宗,任你舌灿莲花,经天纬地,你也别去招惹他,为了一个伶人不值得。听说虎侯山招兵买马大有反义,朝廷几次围剿都铩羽而归,你一人不是对手,况且君怒猊就是个疯子,你别招惹他。”

      “本来帮人寻儿子,听你这么说,我确有更重要的事上虎侯山一探究竟。”智化抽回被他拽住的手,坐了回去,“给我笔墨,我得找几个帮手。”

      下人备齐纸笔,智化书信两封,一封给茉花村丁氏双侠,一封给楚州知府,封好信他和卢凌道:“你将信替我寄出,再有,明日午时之前一位碧眼的青袍侠客准来找你。”

      卢凌瞪眼:“找我做甚?又是你招来的?”

      智化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你问问自己干嘛非得买人家儿子再说吧,路上我们遇见赵氏,才知晓你干的好事。明天他问你什么如实回答,不过,我有小小请求。”

      “我看那小子一脸福相,谁知是个祸胎,何事你说。”卢凌一杯皆一杯的灌进肚,心觉气闷。

      “他定会问你虎侯山怎么走,你尽量让他多走岔路,晚我两天到那。”智化黑眸闪烁,叮咛道:“那人精明得很,你别让他察觉,再有,鸡鸣五鼓返魂香借我几只以备不时之需。”

      卢凌狠狠白他一眼:“我混江湖时追着打,不混江湖时蒙着敲,造了什么孽,上辈子欠你的。”

      尽管如是说,卢凌还是交给智化五只鸡鸣五鼓返魂香,外加些许迷药,将其混在水中无色无味,药效强劲。有了这些,便真叫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指不定,你上辈子负我这辈子来还呢。”智化收拾好一切,边笑边调侃,“我走了,你切记明天带着他绕路。”

      卢凌送他到武陵园门口,呲声笑道:“我就不信还有人像你一样敢闯虎侯山,这年岁都不怕死了是不是?”

      “那人,你见到便知,说不定比君怒猊还吓人呢。”

      卢凌一怔:“你开玩笑吧?我可胆小啊!”

      下人自武陵园马厩牵出一匹青毛神骏,四蹄雪白。

      “踏云青,你够大方,我得小心点别把你的宝贝弄丢。”智化跨上马,盯着一身灰衣的卢凌笑道,“你不招惹他,他比猫还温顺,你若招惹他,他比老虎还凶猛,所以,你看着办吧,卢老板。”

      卢凌叹气:“难得你夸人,我得好好见识一下,总之你小心为上,撑不住就赶紧逃回来,卢爷候着你呢。”

      “你放心,只要嘴能动,我就死不了,好兄弟我走了。”一扯缰绳,踏云青窜出老远,不一会功夫便只剩下小小的墨点。

      卢凌呆望许久,若说怕,卢凌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只黑狐狸,他暗暗叹气反身回了武陵园。

      话说北侠沿着西南方向行进数个时辰,终于见到人烟,眼前方圆不过百里,门栏上标碧水镇。他进镇找了一家茶肆坐下休息,顺便和小二问路:“劳烦小哥,楚州城怎么走?”

      小二笑了:“客官,若要进楚州城得从十里秦淮向南走。”

      北侠怔住,神情稍僵:“秦淮向南走?”

      “是啊,你从这路返回去,翻过鼓蛙岭再乘船就到十里秦淮了。客官打哪来的?”

      碧色眼眸即刻风起云涌,额上青筋微跳,北侠咬牙切齿蹦出两个字:“秦、淮!”

      小二大笑:“客官,你走反了,谁人这么缺德指了条反路。”

      “是啊,谁、这、么、缺、德……”北侠饮下凉茶,再凉也浇不灭心中那把火,一想起那墨画似的人背后七宝刀也忍不住嗡嗡作响,随便几句话就将他耍得团团转,真有胆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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