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江怒

5、（五）

　　小船徐徐行进片刻功夫，靠岸停泊，北侠弃船上岸和路人打听了大致方向，依言沿街拐进小巷走入客栈。

　　“掌柜的，住店。”北侠掸去沾衣柳絮向外看去，天色又见阴沉，恐怕今夜雨不会停了。

　　“客官来得巧，正好剩下一间雅房，上楼左转第三间。”掌柜递过笔墨，“客官写下名字再付五两定钱就行了。”

　　“掌柜的，从这到栖灵寺怎么走？”交了定钱北侠又顺口问道，想明天去栖灵寺添些香火。

　　“从这往北走就见着栖灵寺了，客官是想求佛问道？据说栖灵寺很灵验，香火一直很好，有求必应。”掌柜双手合十摆出拜佛的模样，和北侠谈笑，“客官想求财还是问姻缘？”

　　北侠憨厚笑道：“不过逢了寺院便想看看，受些佛缘恩泽。”

　　三三两两又聊两句，北侠吩咐跑堂提壶热水上楼准备就寝。

　　跑堂应了一声，前去打烊关门，谁知刚碰到门框就被推了回来，缁衣公子大步迈进，手掌覆在门边，半身朝外磕打油伞，调笑道：“才什么时候，小哥就急着关门，难道美娇娘在家等着不成？就算心急也得我住下再说。”

　　跑堂对上含笑的凤目大喊冤枉，“客官你拿小可说笑不是？哪来什么美娇娘，小可还没这个福气。”

　　“小哥都知我在说笑还解释什么，可会越描越黑哦。”他笑着走进厅堂，鞋底沾了些许水渍，后手将门带好，“给我开间雅房今夜就住你这。”

　　“客官……本店已满，所以……”跑堂有些为难，下着雨总不忍心将人拒之门外，怎奈确实没房了。

　　智化瞪大眼：“这如何是好，小哥想我在外淋一夜？怎忍心呐，果真没房了么？就算没有雅房，普通客房也行啊，小哥你帮在下协调看看，能住就好。”

　　“若是有房我还能骗客官？您看，那位爷刚好订下最后一间，您若真想住下还是自己找他商量看看。”跑堂叹气，挪开身子指了指。

　　“是你啊。”自从智化进门北侠便注意到了，直到正面瞧见那双略带讶异的双眸才忍不住笑道：“怎又撞见了，真巧。”

　　其实北侠前脚刚到，智化已然后脚跟来，他见北侠进了客栈在一边故意等候盏茶功夫才进门，收起讶异的神情，笑吟吟的迎了上去：“兄台，你这话可是说我阴魂不散？哈哈，好巧好巧，你我果然有缘。”

　　那人一近身，北侠就闻见雅人的墨香，心理多少觉得真有点阴魂不散的感觉。

　　“你们认识？这就好办多了。”跑堂提议，“不如二位将就一晚，同住一间，本店床榻还算宽敞，两位住下应该不成问题。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两人对看一眼，均有迟疑，还是智化先道：“小哥不知，我与这位兄台只有数面之缘，怎好给人添麻烦。虽然都是男人，同睡一张床也不会自在。”

　　智化朝外看了又看，“我还是另寻一家吧，小哥，附近可还有其他客栈？”

　　跑堂道：“前边巷子有一家，只是那里不太安生，常有客人被抢，我看客官是世家公子吧，若没半点把式，还是不要去那的好。”

　　智化左右为难：“我确不会功夫，总不能餐风露宿，这……我再出去看看吧。”

　　见他要走，北侠突然拉住智化：“跑堂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若不同意和你同住，岂不是不近人情？天黑下雨，你一个世家公子游荡在外，难道不觉危险？若是不嫌弃，今夜和我将就一晚吧。”

　　“啊！在下倒怕兄台嫌弃呢，如果兄台不介意，在下便厚面皮一回，多谢欧阳兄了。”智化如释负重，眉眼瞬时清亮起来，“不瞒兄台，想到附近不安宁，在下真有些小怕。”

　　北侠身量修长，常人矮他一头，江南男子多半只到肩膀，倒是眼前之人，几乎平视。北侠失笑，恁高的个子胆子却小了些。

　　“左一句兄台右一句兄台的，还以为你不知我叫甚，既然有缘，看样我又虚长你几岁，不如唤声大哥，听着顺耳一些。倒是你，劣兄还不知你姓名。”

　　智化惭愧：“小弟疏忽，敝姓智单名一个孤字。”

　　虽说黑妖狐不如北侠名满江湖，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报了假名。北侠未作他想，便被智化蒙混过关。随后，两人一同回房，又谈天说地一番。

　　北侠坐在茶案边，一杯接一杯的倒着，智化脱下黑靴上了床，“大哥，快睡吧，明日一早不是要去栖灵寺？”

　　他捏着茶杯，寻思一下：“你先睡我等下。”

　　“大哥，你若不习惯，我走便是。怎好占了你的床位。”说着智化便起身穿回黑靴，北侠皱了皱眉，重重叹气。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两人同在床上，和衣而卧。

　　智化笑眯眯道：“大哥，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我可是占尽了。这百年缘分恐怕大嫂都要妒忌。”

　　“瞎说什么，我还未娶呢。”北侠闭了闭眼，沉声笑道。

　　“哦……一表人才看不上别家姑娘？”

　　“嗯，无心女色吧。”

　　智化笑出声，“大哥无心女色难不成好男色？小弟可惶恐了，这不是羊入虎口嘛。”

　　北侠尴尬，扭头看向智化，“贤弟又在说笑了，劣兄以后许是要出家的，佛法无边，以法度人，我觉甚好。”

　　“和尚啊……”他憋住笑意，“大哥难不成守身如玉？至今还是……”童子鸡一只？

　　“哎！你别说那个字眼啊!”北侠终于忍无可忍大声道，这人越发放肆了。

　　智化翻过身子，闷笑出声，这北侠的爱好真是太……哈哈，让他忍不住的想逗弄一番，清清嗓子：“不说笑了，再说大哥面子挂不住。早些休息吧，哈哈。”

　　“嗯……”北侠也翻过身子，低低应声。

　　两人都是江湖豪侠，还是第一次与男人同寝，心下多少有些防备。今夜恐怕要失眠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后来回味这话，北侠指着黑妖狐大骂，你这黑狐狸精怎就说什么中什么！黑妖狐便是淡淡瞥去一眼：“谁让我是黑妖狐呢，再说因缘天定，注定你没做和尚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