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江怒

3、（三）

　　一身的黑，像墨画成精了一样，黑妖狐，你果然是条狐狸精。

　　许多年后，北侠总如此笑骂他，缁衣公子便是打算南下茉莉花村的黑妖狐智化。他与丁氏双侠是熟识，他们的父亲丁总镇更和其父有着同僚之谊。

　　既然南下，没道理路过秦淮而不入。才子风流，美女如云，江南风光，总是讨人喜欢的。

　　智化手中攥着油伞步入乌衣巷，本想进彩裳楼喝几杯花酒，却被一件不入眼的事给耽误了。

　　摆摊猜字的先生一手拿着一只面人，一手猛推穿着花布衫的孩子，孩子挣不过大人，被他一攘，跌个跟头。男孩坐在地上，恨恨握起拳头，盯着猜谜先生眼里冒火。

　　智化走近，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小小孩子和大人拧什么，被欺负的总是你。”

　　孩子撇了撇嘴，斜他一眼：“那猜字的先生骗人，收我五个铜板，说是猜对五题便将面人奖给我。结果说话不算话，我说对他偏说错。”

　　智化笑了笑，拉过孩子走近摊位：“这便是以大欺小，大人的话信不过。面人嘛，我给你要回来。”

　　你也是大人吧，孩子暗自嘟囔。

　　“先生，我猜字谜。”智化笑眯眯的挤进人群，猜字先生抬眼道：“十钱银子，五题。”

　　“看来是个黑买卖呢。”他对孩子说笑，“十钱便十钱，我猜对了，要那面人。”

　　先生笑他：“嘿，面人，十钱不知买了多少面人，哄孩子的东西你也要。”

　　智化拉拉孩子的手，“要的就是面人，先生出题罢。”

　　“仲尼日月，射人名。”

　　“孔明。”

　　“今日秋尽，射药名。”

　　“明天冬。”

　　“看来小生要班门弄斧了，题目难不住阁下。不过十钱银子我也赚得乐呵，戒之在斗，射五言诗一句。”

　　“好说，好说，莫学武陵人。”

　　“相聚西湖边，泪别断桥前，猜字。”

　　智化对答如流：“湘。”

　　“嗯……最后一题。”十钱银子换个面人，他出题还是出得很欢快，“最后来个文雅点的，落花满地不惊心，射人名。”

　　智化从怀中掏出十钱银子交给他，笑叹回道：“谢安。”

　　“不错，不错，面人拿走罢。”

　　智化拿了面人哄走孩子，满面笑容问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先生收了银子将其放进桌前的陶碗，懒懒回答：“敝姓庄，单名一个器字，大器晚成之器。”

　　“庄兄，幸会幸会，在下有一道谜题，怎的也想不到谜底，想请兄台赐教。”

　　先生诧异，自得道：“说来听听。”

　　“其实，说来有些俗气，先生别见怪。”智化拱手揖了一揖，“庄兄，不过就是一家有四口，还要养只狗。”

　　那人一愣，觉得些许不中听提笔在纸上解答：“这不就是一个器字，你看象器之口,犬所以守之。”

　　智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便是兄台的单字，一家有四口，还要养只狗。不知兄台是四口还是狗，哈哈，甚巧甚巧。这谜底真是出乎意料，不如在下写出来，留给庄兄做纪念。”

　　说罢，将油伞放在一旁拿起纸笔，洋洋洒洒写了起来，写完之后抬手捏成一团丢尽陶碗，看了庄姓先生一眼后笑意盈盈的放回纸笔，再次揖了一揖旋身离去。

　　庄姓先生盯着离去的背影反复思量刚才的话语，哎呀叫了一声赶忙从碗中抓起字条，展开通读一遍。

　　养狗之器？哎呀！那放字条的陶碗不正是自己吃饭的家伙？

　　紧握字条铁青着脸，原来是在骂他啊！

　　反应过来再抬头，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怎就这么蠢呢。”智化低幽幽的笑道，继续朝南走去。

　　墨色身影经过一晃通红灯火，衣袖摇曳，步履轻盈，走过乌衣巷，上了朱雀桥，手肘抵在桥栏边，发觉自己袖口粘了一片小纸条。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翻转过来，却是惜春二字。

　　智化后来回想，深觉人生总如猜谜，上苍早已给出谜题，能否得出谜底便全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