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压到了我隐形的翅膀》落月潭

57、第 57 章

　　被关在“监狱”一般全封闭木屋中的顾辞珍而重之地把小木盒随身收好，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数天花板的纹路。没有一丝声音的空间十分难以适应，如果幽闭恐惧症患者在这儿呆个几分钟都要被逼疯。

　　房内没有食物，只有一杯水，顾辞不知道给他提供食物和水的人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因此每次只敢啜一小口，剩余的时间他把自己蜷缩在硬床板上，以节省能量消耗。
　　他已经又饿又困了，全靠怀里亿格送给他的小木盒给予自己毅力硬撑着。没有声音也没有参考物的密闭空间里时间有种凝滞的错觉，他一会觉得已经过去将近一天，一会又觉得好像只过了几个小时而已。

　　就在他把一杯水喝剩两口的时候，深埋在墙里的魔法阵群突然亮了！

　　顾辞瞬间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惊醒，心惊胆战的看着大门的方向，果然墙上的符文游走半晌，大门和墙面接触的边缘像融化了封胶似的露出细小的缝隙，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门外已经一片漆黑，树林悉悉簌簌的声音伴随长长短短的鸟儿夜啼一股脑涌进顾辞的耳廓，格拉克颀长的身影逆着月光站在门口，看不清面容。

　　“大长老。”顾辞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和皱褶，提心吊胆地站了起来。

　　格拉克上前一步，走到灯光下。他的容貌看上就就是一个帅气青年的样子，脸部轮廓在明明暗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太过锋利，给人以一种十分难以接近的错觉。
　　他朝后摆摆手，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一切噪杂的来自大自然的声音再次被屏蔽在外。
　　格拉克个子比顾辞更高更壮，他朝四周环视一圈，装模作样地皱着眉头说：“我手下的人居然就让你住在这种地方？”

　　顾辞无言以对，只好微笑着看他表演。

　　“太过分了！”格拉克说，“一会我就去辞去他们的职务！今天下午我有个临时会议，就提前离开了，我特意叮嘱他们务必给你安排一个舒适的住处，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看到你在这样的地方住了一天我非常心痛，请原谅我的怠慢。”

　　三言两语就让顾辞彻底放下心来，知道不管审判部一开始想对他做什么，今天算是脱险了，于是他赶紧借坡下驴道：“没有的事，大长老多虑了。”
　　格拉克点点头，居高临下地说：“北部医疗区指证你有斑翼族血脉，是斑翼族的人，提供了很多证据，具体证据按照规矩我还不能给你看。原本明天是公开审问，但是出于特殊原因，这个环节被延期了。我现在过来，是想问问你，斑翼族在我们封岛后有什么计划？”
　　说是“问一问”，但无形的能量场突然压了下来，奇迹般地没有被木墙里的阵法吸收。

　　顾辞被威压“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艰难道：“我真的不是斑翼……”
　　“哦？”格拉克把能量场一收，好整以暇蹲在他面前，强迫顾辞抬起头来，“兰所提供的证据可以充分证明你不是白翼族，那么你是不是想说自己是黑翼族？就像梅利安长老今天跟我说的那样？”

　　顾辞倏地睁大眼。

　　“怎么？”格拉克高深莫测地弯起嘴角，眼神颇为玩味，“梅利安没有跟你说过吗？她一直这么主动接触你，就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不等顾辞接话，格拉克继续说：“梅利安这个人吧，刻板、古怪、墨守成规不懂得变通，但绝对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幼年监管部的事情有自己部门的人处理好，审判部的事儿也有审判部的人处理，如果这些部门没有做出坏了规矩或天理不容的事情，梅利安是不可能插手的。可是你醒来后，这一切都变了。”
　　“白翼族平静了太久，你醒来之后竟然就像点燃了一锅油的火星，大家各执一词，疑神疑鬼。你知道为什么白翼族的记载里每次对于黑翼的描述都只有寥寥几句？为什么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每次都下意识的对黑翼族避而不谈？你知道一百多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格拉克微微叹息一声，“虽然白翼族官方书文上都对当年的事情深表遗憾和愧疚，可是假如真的有个黑翼族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并不见得每个人都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开心。当年背叛黑翼的人现在还好好的活着，没有人知道他们都是谁。还有长老会里的某些人，只是想利用你疑似的身份，巩固她们在族中的位置而已，他们需要一个黑翼族的代表，替那些因为白翼族犯下的过错而含冤而死的黑翼族原谅我们，让我们得到天神的宽恕。所以就算你是斑翼族，她们也会让你成为黑翼族的，你明白么。”

　　顾辞眯了眯眼：“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可能这群人里，看上去最没有理智的那个才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白翼族存亡的人。”格拉克人模狗样地盘腿坐下，平视顾辞的双眼，“我现在还不到一百五十岁，封岛的时候，实际上我才刚成年不久。我在战场出生，的幼年期是在战火最猛烈的那几年度过的，所以我亲眼看见过一件对于黑翼族而言很重要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在白翼族的藏书室中，不知道被什么人抹去了。你想听吗？”

　　顾辞没有说话。

　　格拉克也不恼，语气轻松地说：“放松点，我知道有人改动了你的记忆，害怕你一旦想起来某些重要的事情，就会把箭头对准他们，所以你对于过去的事肯定一无所知。嗯，是的，我们审判部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中多多了。一百年前的那场浩劫里，为什么竟然没有一位黑翼存活下来，战斗力差了一大截的白翼却安然度过，你想过吗？其实当年从一开始就是黑翼在前方战斗，白翼只会坐在安全的地方颐指气使。连那个牺牲自己成为阵眼的人，都是黑翼。”

　　“难道你是想说，我们现在所记载的关于灼风的牺牲，全都是谎言？”顾辞有些不快。

　　“先别忙着不相信。纪念公园是前任族长设立的，关于那段战争的所有记录在被放进重建后的藏书室前她都亲自看过，灼风是她的儿子。”格拉克顿了顿，颇有深意地看着顾辞，“你想，黑翼族在被白翼背叛导致几近灭族、最后却落得个连防护阵都进不去的下场，以及白翼族族长牺牲自己儿子为大家建立百年安稳，哪个听着比较舒服？”

　　“那灼风怎么死的？”顾辞脱口而出。

　　“他遭人暗算，在那位黑翼跳进防护阵、阵眼形成后，灼风也跟着坠落下去，死在了阵眼里。当时我的母亲在白翼族里担任审判部的二长老，有权力带我一起去阵眼周围见证防护阵的落成，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那一天的事情很多人都看见了，但他们都选择了沉默，母亲还曾威胁我，叫我不要说出去。”
　　“不可能，”顾辞脑中又开始出现每次想起尘封的记忆前那种熟悉的痛感，一团乱，“这么严重的事情，不可能到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
　　“太天真了。”格拉克嗤笑一声，“你醒来也有一个月了吧，还没感受到白翼族女性的权利和言语垄断有多严重？前族长选择保密，她的大长老们就会把秘密一起带到空中消散。只要她们不说，我们又有谁敢出头？”

　　说到这里，格拉克话音一收，云淡风轻地说：“其实启动防护阵阵眼需要黑翼族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个阵眼不只是需要活人的献祭，而且还需要这个活人身上带有足够的能量。你知道为什么纪念公园里黑翼族的画像上他们翅膀都是带火焰的吗？因为黑翼族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他们可以通过燃烧自己的翅膀并从中获得巨大的能量，等翅膀烧尽的那一刻，就是他们的死亡。”

　　“那照你这么说，罗刹族根本不可能获得黑翼的翅膀。”顾辞斩钉截铁地说。

　　格拉克有些意外：“黑翼族可以投降啊，罗刹本来就不想取他们的性命。”
　　顾辞想也不想：“黑翼族从不投降！”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太满了，铁定要被格拉克打脸。

　　没想到格拉克顿了顿，颔首道：“你说得的确没错，读了很多当年的战事吧？黑翼族的确最后都选择和敌人同归于尽了，这也是他们飞快减员的原因之一。如果不是当年最后一位不知名黑翼燃烧了自己的翅膀，区区一个白翼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力激活结束战争的这个以天地为源的禁咒级守护阵！”
　　顾辞将信将疑地看着格拉克，“哦”了一声。

　　他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告诉他事实不是这样的，可是他混乱的脑海里一时找不到格拉克话语中的破绽，忍不住想：格拉克长老如果要骗我，他能获得什么呢？

　　“如果你想起了什么，”格拉克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太相信它，别忘了，你的记忆曾经被人篡改过。”

　　两人又说了一会，格拉克站起身来，也不知道他在衣袖里摁了什么，门自动在他面前滑开了。森林里分贝不大的嘈杂声音再次潮水般涌入，原本理应十分静谧的风声和鸟鸣，落到顾辞的耳里竟然异常响亮。
　　外面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格拉克优优雅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委屈你住在这里真的十分抱歉，请允许我替代我粗鲁无礼的手下向你道歉。我想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希望你不要介意。你们山冥岛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请随我来。”

　　从木屋大门踏出去的那一刻，顾辞有种重返人间的荒唐感，他不过在里面住了不到一天而已，就已经有些受不了，这种全封闭的小空间果然不是人呆的。
　　然而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一次莫名其妙的抓捕和关押，只不过是后来天翻地覆的一个小小的开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