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不见木棉飞》茉悉

2、好久不见

　　2017年5月10日，L国际教育集团伦敦分校正式成立，何梦澄作为分校中方负责人出席了当晚的启动酒会。
　　酒会上除了前来道贺的同行、合作院校、主流媒体，还有几家比较大的投资方代表。他们早就听说这次L集团总部派过来的中方负责人是一位非常年轻的中国姑娘，而L集团作为美资控股的上市集团公司在管理层级中无论是启用中国人还是启用女性都是非常难得一见的，所以他们非常迫切地想要一睹这位中方负责人的真面目。
　　只见何梦澄着一袭荷叶边过膝小黑裙，外搭一件Armani缎子白小西服，脚上蹬一双Simple Pump七公分黑色高跟鞋，齐耳的黑色短发，淡雅精致的妆容，不艳丽不脱俗，气定神闲地穿过人群走上中央圆台，拿起麦克风，用不那么标准但是非常流利的英文自我介绍道：
　　“大家好，非常感谢各位的到来，我是L国际教育集团伦敦分校中方负责人Mercy，未来一年会在这边主持英国范围内的海外招生及服务工作，还希望大家多多关照，今晚玩得愉快，谢谢大家！”
　　虽说何梦澄从装扮到举止非常得体，但实在跟大家的想象太不一样，她不漂亮，不出挑，也没有特别震慑人的气场，属于扔到人堆里绝对分辨不出来的那类。
　　不过人群中倒是有一双眼睛始终没有从何梦澄身上移开，那就是作为投资方代表出席的黎氏集团第一继承人，黎若宸。
　　因为他不确定眼前这个叫Mercy的备受瞩目的女子是不是当年那个令他又爱又恨至今无法释怀的人，感觉从眉眼到声音都像极了，只是他从来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她重逢，好似梦境一般虚无缥缈。
　　十年来，他恨过她，但早已释怀，他不是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只是音信全无。所以当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反倒觉得不真实，甚至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呆立在那里良久，不知道该不该贸然上前跟她打招呼。
　　正在这时，何梦澄的手机响了。
　　于是，当她从黎若宸的身旁匆匆走过准备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接听电话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非常熟悉的呼唤：
　　“梦澄！”
　　她循着声音转头望过去，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黎若宸。
　　他没什么变化，炭色的眉，细长深邃的眼，高高瘦瘦，只是西装笔挺、分外英俊。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把她拉回了现实。
　　其实黎若宸也只是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没想到她真的回头了，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于是两个人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遥遥相望了片刻，何梦澄只是礼节性地笑了笑，便拐出宴会厅接听电话去了。
　　电话是同住的室友打过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她只说今天会忙到很晚，不回家了，便匆匆挂断了电话，深吸一口气，躲进了洗手间。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顾不得弄花了妆，只想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可是剧烈的心跳告诉她，尽管相隔十年，她依然爱他。
　　只是这样的爱，又能有什么结果呢？早在十年之前，他们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她承认来英国是因为他，但并不是为了重逢，而是为了彻底割舍。
　　所以命运又要跟她开玩笑了吗？
　　就当他是空气好了，不想不看不关心就好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当心情稍稍平复，她重新补了个妆，还得继续回去应酬寒暄。
　　哪成想，刚一走出洗手间的大门，就看到黎若宸站在宴会厅的门口望着她的方向，微微的笑。
　　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
　　“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黎若宸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淡定从容，内心却非常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位故人，了解他们彼此分离的十年。
　　但是何梦澄却只想要快些逃离这个令她无法呼吸的境地，于是不容分说地拒绝：“不好意思，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改天吧。”
　　说完就又匆匆地隐入人群之中。
　　黎若宸瞬间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心痛，他不明白，十年时间，究竟还有什么是不能释怀的，她的淡漠，难道仅仅是因为不敢面对？
　　当年多么老套的剧情，区区50万收买一段感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吧，只不过年少轻狂才会觉得难堪，才会觉得心灰意冷吧。
　　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母亲拿着何梦澄亲笔签收的50万存款赠予声明书宣告他们少不经事的感情是多么不堪一击的时候，自己内心的崩溃，就好像所有的血液被抽空、冰冻一般。
　　可是十年之间，即使再坚硬的磐石也会被磨平棱角，他对她的怨恨早就被无尽的思念所取代。
　　在重新遇见她的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柔软了。
　　可是她冷漠的态度再一次将他打落谷底，十年来他第一次怀疑，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刻骨铭心的日子，是否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痴心妄想。
　　因为哪怕他们只是曾经相爱过，她也应该如他一般，心怀感恩、温柔相待。
　　而不是像对待陌生人一样，礼貌而疏远。
　　黎若宸失落的神色，被一旁同为投资方代表的陆氏集团千金陆菁媛看在眼里，她走到他身边，轻声问：
　　“Mercy就是何梦澄吧？”
　　十年前，陆菁媛刚考上剑桥大学建筑学专业本科，黎若宸是当年Summer School的交换留学生，他们是在学校组织参观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时候认识的。
　　当时黎若宸兴致勃勃地四处拍照，而陆菁媛则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认真记录着教堂建筑结构的对比参数，不知不觉中就被大部队落下来了。
　　当空旷的教堂正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陆菁媛才发觉应该联络带队人回归集体了，可是她的手机偏偏在这个时候没电了，于是只好用英文询问一旁的陌生面孔：
　　“你好同学，手机可以借用下吗，我联络一下领队，不知道大家走到哪了。”
　　黎若宸很礼貌地把手机递给她。那是她第一次在他的屏保里见到何梦澄。
　　照片中的何梦澄笑得就像太阳一样，虽然从未谋面，却让她印象深刻。
　　所以尽管相隔十年，她依然可以清晰辨认。
　　“我有些累了，先走了。”黎若宸没有正面回答她，跟助理交代了几句就意兴阑珊地离开了现场。
　　而此时的何梦澄也正隔着人群关注着他们，敷衍着身边的觥筹交错。
　　她也认出了陆菁媛，虽然只是十年前见过照片而已，女人的直觉就是这样敏锐，又或者说，越在意的就越印象深刻。
　　十年前黎若宸的妈妈拿着他们两人的订婚照片找到她的时候，她还不相信呢，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依然充满柔情，就好像曾经他们相爱的时候一模一样。
　　何梦澄暗暗在心底里为自己自作多情的错觉感到懊恼。
　　她在英国的任期只有一年，原本想这一年里只要有机会能再见他一次就好，没想到心愿这么快就达成了，所以接下来除了努力把伦敦校区的运营带上正轨，不应该再有其他奢求。
　　好不容易熬到酒会结束，已经将近午夜了，何梦澄已然微醺，于是叫助理给她定了个房间。
　　因着酒精的作用，她很快就沉沉睡去。十年间的点点滴滴再次以梦境的形式回归她的脑海。
　　关于黎若宸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而除此之外的其他，都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