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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元节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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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穆安歌的过往,方渊清多少有些了解,可他还是摇摇头,依旧是拒绝,“并非是我固执,只是大司徒应该知晓,《空石经》上记载:欲进虚无之都,非三方地图原本与钥匙合一不可。我手中的仅是一方拓片而已,就算是予了大司徒,大司徒又如何寻来其他两方地图拓片?换个角度,纵使王族获得了全部地图的拓片又能如何?依旧需要地图原本。况且此物也是我思念亡妻之物,却是不能给了大司徒。”
穆安歌默然,他上下打量起方渊清来,方渊清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俊朗带着一点点沧桑,他仅着了一件浅灰色带有桃花纹的中衣,腰带松松垮垮的坠着。他皮肤白皙,带着些薄茧的手指止不住用力,握着黑色重剑的那只手手背上露着些青筋。穆安歌的眼神多老辣,他一眼就看透了方渊清,方渊清现在有些紧张。
方渊清倒提着黑色重剑,黑色重剑很宽,几乎是寻常士大夫佩剑的三四倍宽度,长剑如果竖起来应该是和方渊清相同高度。但是这柄黑色重剑没有开锋!他拖着黑色重剑缓缓而行,黑色重剑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闷沉的声音。
“怎的这般固执,”穆安歌蹙眉在来回走了两趟,“若是渊清这般不愿,哪怕我旧疾难愈,也只能拼力将渊清打杀,自己寻了那方拓片回天州复命。”他顿了一下,苦笑起来,“这却是我不想看到的。”
在两人对话的时候,悄无声息,街道两侧的建筑屋顶却是多了两个人,这两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除了一对眸子全身哪怕是手脚都用特殊的布料包裹着,他们几乎融在黑暗里。他们的动作比猫还轻,爬上屋顶完全没有发出声响,他们手上各提着一把模样相同的乌金黑弓,隔着一条街道两人对视一眼,他们心有灵犀默契十足,同时提弓、抽箭,他们动作快极了,只是一道黑影闪过,他们就从箭囊里各抽出了三只箭,不约而同的拉弦,六枚锋利的箭头上中下三个角度直指方渊清。弓箭通体银白,箭头漆黑泛着乌沉沉的光,明显是萃了毒液。他们在等待时机,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他们就会松开手中的箭,六箭齐发,一击毙命。
穆安歌蹙着眉似乎是在思索什么,他突然伸手进怀里摸索,领口大开露出一片过分苍白的肌肤,他‘啊’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亮银色的哨子。他卷起袖口随意擦了擦然后将哨子塞入口中,他连续吹了两下,一声急促一声短,哨声缓缓与风声合在一起。
方渊清有些不懂穆安歌的动作,穆安歌没看方渊清,他拿衣袖擦去哨子口的口水,然后随意塞进怀中。下一秒,方渊清明白了。
那些藏在铁甲下的兵卫同一时间转换了队形,从原来的直线换成了弧线,就像是两只翅膀从两面包抄而来,几十把长刀一齐拔出,刀光潋滟。方渊清脑海里莫名其妙有了一些想法,他想也许来上些琴瑟与笛萧,再配合一些舞艺精湛的歌姬,和这些持刀而立的铁甲卫一起,无论是《破阵子》还是《十面埋伏》都不在话下啊。方渊清觉得应该给自己一耳光!
风声停下的时候,天上的乌云也悄悄消散了一些,藏在乌云后的月亮悄悄显露,月华倾泻。穆安歌身侧的白马有些焦躁的前后走动,它突然放声嘶鸣,他们要动了。
清河镇外,马蹄声不断靠近。领头一位是一身玄甲中年男人,他腰间别着剑,背后一张猩红色的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不过三十人左右的队伍迅速逼近,越是接近他们速度越慢,一直到仅有十米的距离时,领头这位举手示意,他身后的那些将士勒马停下。
他轻轻攥着缰绳,坐下骏马放缓脚步走上前去,清河镇入口处盘膝坐着一个魁梧的汉子,汉子胡子拉碴席地而坐,一手捏着一只半生不熟的烤鸡,一手提着一壶酒,听到马蹄声,汉子抬头觑了一眼,随即不理会。
中年男人端坐在马上,他从玄甲里抽出一卷明黄色的丝帛,冲那魁梧的大汉低声喊,“奉王上密令,命大司徒率一队人马于八月上旬前往斯幕大河伏击灵明宗妖主安牧。”
那魁梧的大汉不答话,灌一口酒咬一口烤鸡,还未完全熟透的烤鸡赤黄的皮下是还带着血丝的肉,再往里看去,那些肌理似乎还微微跳动。
见那汉子不搭理自己,中年男人脸色一沉,捏着密令的手忍不住用力,可终归知道眼前这人动不得,他虽然不怕这个汉子,可对他身后那人还是有着顾忌,他吐出一口气,“王上密令,八月之前大司徒必须率领王族铁甲卫抵达斯幕大河进行埋伏!”
“滚。”汉子一口咬下鸡头,声音冷厉。
“放肆!王上密令在此!”中年男人喝骂。
汉子吐出鸡头,鸡头如暗器一般朝中年男人飚射,男人侧头躲开,他朝后看了一眼,那个鸡头深深陷入一棵树内几乎洞穿。汉子冷声说,“大司徒有令,无论何人不得擅离职守,违者杀无赦。”
中年男人铁青着脸,语气深寒,“在你眼里难道大司徒比王上还要尊贵吗?本州牧不与你这俗人一般见识,让开,我要去见大司徒。”他说完一抖缰绳,马缓缓开始走了起来,可那长相五大三粗的汉子却不为所动,只是用力咬了一口烤鸡,半生的烤鸡还带着血,似乎这鸡血是什么绝世的珍馐一般,大汉表情沉醉,甚至是不舍得嘴角的那一滴,特地放下手中的酒壶拿手去擦拭,那血珠就落在他黝黑粗壮的手指头上,他细细凝视了片刻方才一口含住细细品味。
见中年男人架马靠近,汉子冷哼了一声,“大司徒有令,无关人员未得批准不得擅入!违令者,杀无赦!”
中年男人握着缰绳的手楞了一下,可还是没有停步的意思。
“好好好,看来是大司徒不理朝政多年,蚂蚱都开始蹦跶起来了啊。”大汉伸手到身后,声音低沉,“似乎有些人忘记了大司徒的名号。”他低声‘呵呵呵呵’地笑起来,声音低沉刺耳,他摸到了腰后侧挂着的刀。
空气里有锐利的刀气划过,中年男人只看到眼前银光乍现,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颗硕大的马头砸落在地上,马上的中年男人愣住了,马血狂喷,中年男人坐在没了马头的马身上僵持了一会儿,‘轰’的一声巨响,他与马身一同摔落在地腾起一片灰尘。什么情况,他压根没看见大汉出手,现在再看去,粗犷的汉子手里握着一柄圆月弯刀,刀身上还挂着血,血水顺着刀的弧度滴在地上,浓郁的血腥味蜂拥而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汉大笑了起来,似乎见到方才还洋洋得意的中年男人出糗十分愉悦,他完全不去理会中年男人神态自然地收回了刀,给自己猛灌了三口酒,一半酒进了肚子一半酒挂在胡子上,“爽快,爽快,真的是超级爽快啊。”什么州牧,在他眼里是根本不够看。
“大人!”
“州牧大人!”
中年男人身后那些将领们一个个面色的铁青的嘶吼着,他伸手制止了身后小队里那些副将的动作,在大汉的眼中他看出了跃跃欲试,仿佛他是在挑衅就等着自己手下的这些人按捺不住。他脑海里突然蹦出‘疯子’两个字。他动作麻利的翻身站起来,恶狠狠盯了一下大汉,随即面色淡然,“这件事情我自会向王上禀报,希望日后王上清算的时候阁下也能有如此定力。”他原本想转身即走,可是想到手里捏着的密令不曾传达给大司徒,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上前几步双手捧着丝帛递到大汉身前,他知道大汉不可能会去接,于是停顿了一秒后将其放在地上。
他神情竟然还带着些倨傲,如同对汉子的不屑,“既然本州牧消息与送达,是否听命任凭大司徒自己做主。若是阁下自己不曾传达,王上责怪之时可别将说本州牧没有好意提醒。本州牧州府内尚有要事急需处理,不敢多留!”他对着大汉哼了一下,跨上一位副将的马转身就走,丝毫不肯多待。
可那汉子压根就没理他,视身前的密令于无物,照样我行我素,灌一口酒咬一口烤鸡,只是在马蹄声渐渐远去的时候他才放下手里的酒和烤鸡,冲着中年男人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就是良贵妃手底下的一条狗而已,也敢对大司徒乱吠?惹得爷爷生气了直接剁的稀碎喂猪。”说完,怒瞪的眸子里却是杀意十足,如同冬季里饿极了寻食的狼。他依旧望着下轻州州牧离去的方向,他捡起地上的所谓的‘密令’,恶狠狠的盯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才珍而重之地将其收起,突然长长吁出一口气,黝黑的脸上带着些茫然与不知所措。
他想起大司徒,想起他一个人在月下独酌的时候,一个人喝了几十壶酒,最后硬生生的将自己灌醉,那样子就像是一条功成身退的狗,孤独又寂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在位时的风光也不极退位时的凄惨,人走茶凉。更何况对于大司徒而言,就没有什么风光可言。可他还是要硬撑着,死死地撑着。
在山道上驾马奔腾,中年男人忽然停了下来,他身后那几位副将有些不明所以,远远望去,州牧大人像是与山道上的黑融为一体似得,几人凑近低声说着话,片刻后一位副将纵马上前低声询问,“州牧,可是刚才受了伤?”
中年男人摇摇头,两根手指捏在一起伸进嘴吹了个口哨,“这件事情还需要和上面的大人汇报一声,听闻最近王上要有大动作,不可不防。”说着,一只硕大的海东青拍打着翅膀降落下来停在他的肩膀上,中年男人从副将手里取来笔墨迅速写了一封密函绑在海东青的腿上,然后将它放飞。
他望着海东青越飞越高直至云层遮掩了它的身影才悄然叹息,心里些微有些苦涩,希望那位大人能力压争议,要不然……他不敢想那位大人失败了会如何,毕竟为了那位大人,他已经得罪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