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幸福》星期天

55、无望的爱

　　隔天，我便收拾包裹离开了那栋郊外别墅，回到城里的旅馆。喧嚣的人们依旧欢乐，景物依旧熟悉，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恍若一梦。
　　其实我早该离开。女王陛下和亲王是何等样人，他们不可能猜不出我的身份，那句尴尬无比的“朋友”是隐瞒不了他们的。但我舍不得离开，舍不得离开伯爵大人，直到被赶出别墅。
　　“巴绯夫人，伯爵大人希望您能立刻搬出别墅。这是大人的一点心意，请夫人收下。”制服笔挺的仆役话语一如以往恭敬，神色之间却是轻蔑的，甚至还带了些许的幸灾乐祸。
　　我知道奥里维伯爵会离开我，却没有想到他连道别的最后一面都吝啬于给我，只派了名仆役打发。残存的幻想如泡沫般破裂，现实冰冷而残酷。
　　望着曾经寄予我美丽幻想的别墅，我欲哭无泪。在这里，他用他的甜言蜜语为我筑了一个新的世界，我惶恐、我迷惑、我欣喜、我快乐，我开始憧憬未来，可转瞬间，一切灰飞烟灭。
　　我只是一个被人包养的情妇，年华渐逝，又能奢求什么？生活还要继续。
　　我回到旅馆，才发现事态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整个王都里充斥着无数流言，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奥里维伯爵的风流韵事。他纵情酒色，他夜夜笙歌……曾经人人称羡的奥里维伯爵，如今已是声名狼藉，听说女王陛下已经将其停职，大好前途毁于一旦。
　　我惊得目瞪口呆。我早该离开他的，如果不是我的自私任性，如果不是我的自作聪明，事情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是我害了他。
　　我开始徘徊在王宫外，盼望着奇迹再一次出现。也许我会碰上女王陛下，也许陛下会听我的解释，也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碰到的不是女王陛下，而是她的丈夫。那名英挺的男子依旧神色冷峻，一身戎装，骑着马从我身旁呼啸而过，然后又折返回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巴绯夫人？”
　　“先生……不，亲王殿下……”我笨拙地行礼，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对于这位拥有耶梭吞国最高军权的男人，我本能地感到畏惧。听闻他行事果断狠绝，毫不留情，当初女王陛下与他的联姻，也曾传言是女王陛下被迫下嫁。
　　但从那次郊外的短暂接触，我可以看出，他是爱着女王陛下的。正因为他的爱，让我更加恐惧。他对同样爱着陛下的奥里维伯爵，会手下留情吗？
　　“巴绯夫人。”
　　我一惊，看到亲王殿下竟然笑了，他微笑着对我说：“巴绯夫人，您是来为奥里维伯爵求情的吗？”
　　我大张着嘴，几乎喘不过气来，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他知道，他全部都知道。我绝望了，泪水磅砣而下。
　　“看来巴绯夫人您，真的爱上了奥里维伯爵。”他的语调依然平缓，似乎并未生气。我鼓足勇气哀求道：“亲王殿下，求您帮帮他吧……他只是太孤单了……”
　　“夫人，流言终究是流言，它迟早会过去的。您不用太担心了。”亲王锐利的眼睛盯着我，笑容意味不明，“伯爵他，要自己救自己才行。如果他支撑不下去，他也就不配做耶梭吞国的大臣，不值得陛下委以重任。”说完扬鞭驱马，绝尘而去。
　　我愣怔原地，然后回到旅馆拿了行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王都。我选择了一个离王都最远的边境小镇住下，焦虑而惶恐地等着事情的结局。
　　来到小镇的第二天我就病了。躺在小镇唯一一家旅店的破旧小屋里，我烧得迷迷乎乎，清醒的时候便托了店伙计为我延医抓药。
　　钱如流水般花了出去，我不得不变卖我的珍藏。尽管如此，我一天当中醒来的时候还是越来越少，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挣扎着睁开眼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
　　我的视力消退得厉害，以为又是店伙计送药来了，便道：“麻烦您倒些水来好吗？我渴得很。”
　　不一会儿，清凉的水流入口中，我稍稍清醒了些，有些惊讶于店伙计这次的殷勤，忙追问道：“请问我的儿子有消息了吗？他什么时候能到？”
　　我有预感，这次的病太重，我渴望见到我那可爱的儿子。如果我去了，他在这世上还能依靠谁？他会成为一名孤儿，独自挣扎。想到这儿，我泪如雨下。
　　有温暖的手把我扶起，随即陷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是我呀巴绯夫人，您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朝思暮想的声音突然出现，让我迟疑不决：“……伯爵大人，大人，是您吗？”
　　我的发上、脸上有凉凉的水珠滴落，咸咸的，却饱含着喜悦。这么多天的惶惑无助在这一刻消失无踪，我安心地倚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再一次睁开眼时，我躺在一个华丽的房中，床纬低垂，药香浓郁，有侍女轻柔地喂我喝药。然后奥里维伯爵来到床前笑道：“巴绯夫人，您感觉怎么样？”
　　我竭力露出笑容，却不敢说话。我的喉管如同一根炭条般火热肿胀，全身都沉甸甸的，似乎朝着无尽的深渊坠去。但我的眼睛还是贪婪地看着他。
　　奥里维伯爵依旧风流倜傥，衣饰华美，只是眼中微微透着疲惫。他用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道：“巴绯夫人，您的儿子明天就到了。听说他十分聪明，成绩优异。巴绯夫人，我收他为养子您说好不好？”
　　我无力点头，因为黑暗正诱惑着我闭上眼睛。这么久了，我一直挣扎在生活的边缘，太苦太累，我多想沉醉到那片安全的黑暗中去。
　　朦朦胧胧中听到他的声声呼唤：“巴绯夫人，您睁开眼睛啊……求您睁开眼睛，我还没有告诉您，我……我爱您……”
　　我笑了。奥里维伯爵还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他不懂得爱情，爱情，哪能这样轻易说出口。爱情是两个人的倾心相许，一个人的爱情，终究孤单。
　　黑暗包围前，喜悦的泪水从我的眼角悄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