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在那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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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野最近沉迷于做一件事。
最开始可以说是偶然或者必然的，他发现了宿舍某片瓷砖底下的空洞。
在找到时间将它打开之后，他在里面拿到了一张字条，上面打的是简短的电码，类似于这个地方学习初期老师会教的那一种，十分简单易懂。
将多余的信息过滤之后，中野得到了一个类似坐标的结果——A3，B04。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应该是资料室的位置。
就像一个连环套锁，这个谜题随着他越来越深入的调查而展现出了更高的难度，一环扣着一环。他惊讶的发现这栋房子里居然各个角落都被留下了微小的信息，而这些在他发现那一张纸条开始调查之前都是从未注意到的。
这种荒唐的缜密为这个本身就颇具神秘色彩的培养机关又蒙上了一层纱，让中野感到了无所适从。
同时——也很兴奋。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间谍在不危及自身的前提下多余的探究心。
他期待了很久，在辛苦的课程之余竭尽所能解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谜题。
然而在这一天当真到来时，他看着代表最后答案的手写信，突然陷入了一种只能沉默的状态。
「那么，这边自我介绍一下吧，新人。
我是这所学校的第一期学员之一，机关登记的代名是三好，你应该有机会在未来的教科书看到这个名字。
首先我要恭喜你。因为你现在就可以向结城中佐申请毕业了。
机关学员的结业测试从第二期开始就包括了找到往期学员的遗书，这也是我的提案，所以在找到这封手写信的时候，你毫无疑问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个普通间谍的职业素养。
不知道你是第二期、第三期还是第四期？
算了，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我有自信几年后完成任务能够自己回收这封遗书，不会有人看到。
不过，出于所受到的教育为前提，我姑且还是写下遗愿吧。
在找到这封信后，去结城中佐推荐的西服店——最小的那一间，间隔一星期去看一下情况。
橱窗位置后那个人台身上套着的红棕色西装如果一直没有被撤掉，就买回来烧了吧。
提醒一句，在你拆开信的瞬间，结城中佐就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不声不响将它还原是不可能的，新人。
哦，顺便给结城中佐带条领带。」
中野捏着那张已经有些发黄的纸，张了张嘴想向面前的结城中佐询问些什么，但是最终也没能开口。将遗书折好后递给了这位已经算是步入晚年的老人手里。
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沉默的接过，然后杵着拐杖慢慢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按照指示，中野开始在那家店附近蹲点。
那是一家现在看来已经算是破旧的店了，但是在这一区有着不错的口碑。
裁缝兼店主是一个中年女人，独身，无亲无故。年前领养了一个孩子开始当作继承人培养，无任何可疑之处——也不完全是。
她似乎有对着衣服说话的习惯。
并不限于人台上套着的那一身，她时常会有对着什么衣服自言自语的行为，乍一看场面十分诡异。
按她的说法，那是因为她把做的每一件衣服都当作是自己的孩子。
这么个说法让中野感到了心理上的不适，因为他时常弄坏衣服。
那位店长在同他闲聊时说起这件事倒是乐得调侃他，笑说他这种客人跟仇人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观察持续到第三周，他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店长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总是将头发盘的精细又美观，着装品味也尚可，方便工作却保有了一种前时代的优雅感。
按她的说法，穿的漂亮就是为了能让自己享受工作，而且能让往来的客人保持心情愉快。
以中野的审美来看，是一位十分富有生活情调的优秀女性。
尽管内心感到不解，但他还是如约的推开了店门，同那个人说要买下那套西服。
“……非它不可吗？”
“是的。”
中野注意到她一瞬间有些恍惚，但是那个人很快就回过了神，笑着摇了摇头。
“抱歉啊中野先生，人台上的衣服不出售，这是本店的惯例。”
“一向如此吗？”
“总是如此。”
他注意到了这个微妙的用语差异。
‘总是如此’，说明是有过例外的。
中野装作遗憾的转身挑起了其他东西，同她闲聊起来。随意的聊着各种不相关的话题，中间又适时的将讨论走向拉回来，让它不至于偏离目标太远。
“你是说，它属于某位客人的定制款是吗？”
“是的，虽然距离我上一次见到那位客人的时间也有些年头了，但我一直帮忙留着。”
那位店长替人台上的西装换了一个领带，又细心的理了一遍领子，动作看起来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似乎相当珍视这件作品。
“大概人老了以后不中用吧，这个款式我没有再做出比这更好的，为了不砸招牌，我已经不接这款的单了，倒是可怜这孩子成了兄弟里的遗孤。真是抱歉，如果还能做到差不多，我是乐意将它交给您的。”
她将旁边挂着的另一件衬衫抖开来给中野看，带着歉意朝他笑了笑。
虽然词说的滴水不漏，但中野敏锐的察觉了她的言不由衷。
秉承着绅士体谅女性的原则，他没有再就这个问题深入下去。
“您没有去询问过他的近况吗？”
“中野先生说笑了，那是多么无礼的行为啊？活像我不信客人能遵守约定似得。守信可是本店的祖训，既然约好会留着，那我就会留到他来拿为止。”
她说完这一长串的话似乎又感到了羞愧，低下头诚恳的道了歉，直言自己不该多说这些多余的。
未了，她神情略有古怪的提出了一个请求。
似乎是感到了难为情，她在说完之后脸颊还有些泛红。
这个年龄的女性还会有这种表情是十分少见的，多少让中野感到了不可思议，于是他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她坚持要求中野站直就好，千万别弯腰，然后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中野发现这个人有很漂亮的眼睛。在看向他——或者说这张脸的时候，眼神令人难忘。
并不是十分露骨的表现，只是一点点压在眼睛底下的光彩。
它在他答应请求之前甚至不存在，但是在那个女人的手触到他脸颊的一瞬间，就好像一部他钟爱的电影奏起了恢宏的开场乐。
然后电影的旁白是一句:“哎呀……真是令人怀念的脸。”
那个女人在感叹完之后又恢复了原先矜持的样子，十分感激的朝他鞠了一躬。
中野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什么，关于那个男人的手写信所想表达的内容。
单看的话还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狡猾的家伙。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您……有没有考虑过他已经因为意外去世的可能性呢？”
“说来丢脸，这个我倒是考虑过的。”
“那么假设，只是假设，那位先生已经因为意外去世了，您是否会考虑将它售出？”
那个唇角一直带笑的女人慢慢沉下了脸，手指在放着领带的盒子上点着，像是在确认领带的数量，又似乎是十分认真的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做。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中野几乎就要将那个已经过时的消息脱口而出，但是这些涌上来的种种情绪全都因为这一句话被压在了喉咙底，令人分外难过。
“我会带它进棺材——哦，也不对，现在不兴棺材了，那就让它将来陪我烧成灰也不错。你看，女孩子家总是要面子的，活着的时候礼貌是必须，死了就该没这么多讲究，到时我就可以学着做一个泼妇，朝他破口大骂了。不瞒你说，我想这么做也是由来已久了。”
手从领带盒上移开，她在手边的小册子上写下了一个数字，而后重新扬起笑脸，若无其事的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中野猜那大概是一种约定俗成的送客信号，学徒的小姑娘接过了中野手里的东西去包好，那个中年女人伏在柜台上填单据，还颇有闲心的同他闲聊。
“您是结城先生介绍来的吧？随便买什么，我给您打个折好了，算是对结城先生的感谢。这个社会对独身的女性可不友好，一直以来麻烦了。”
中野沉默的接过了包裹和单据。
走的时候，小姑娘站在门口目送他，走远了，看见他回头，深深的鞠了一躬。
他平静的朝她点了点头，觉得还是不要去提醒她表情太难看比较好。
远远的透过橱窗，他看见那个中年女人轻快的拍着人台肩膀，开口对它说了什么。
中野凭借所学，熟练的读出了它的内容。
“对不起啊孩子，你又要等很多年了，我可是长寿的人。”
来时的雨小了些。中野收起黑色的雨伞，在混杂着阳光的雨幕里远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在那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