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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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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纹白鹤是玉真观特有的服饰。
毫无疑问,来的人是玉真观弟子。
颜疏脚步微错,剑若游龙,行走于众人之间,衣衫微动,顷刻间夺人性命,武功倒是比初见时又精进不少。
那帮人大约没料到方才还处于下风的颜疏,武功竟是如此之高,形势逆转不过瞬间。
待到颜疏将人杀得差不多了,余下几个聚到一处呈护卫之态,身后站着的是最初那个青年公子。此时一个黑衣人颤声道:“公子乃四大门派之一玉真观副掌门少公子…今日若是在此出了什么差错,你们…担待得起吗?”
连颜疏都不认得,还敢说什么副掌门之子。
当年忘断崖上,他连玉真观掌门都杀得,区区一个副掌门之子在此自抬身份,是嫌活得不够久么?
我上前一步,对颜疏道:“将那位小公子留下,我有话要问他。”
颜疏略一颔首,同时剑势上挑,须臾斩了左右拦路之人。只见青锋料峭,血水喷涌溅了一地。
周围姑娘大都不曾见过此般场面,一个个面色煞白,身体都有些不稳。
我踏着那一地血污,行至那青年公子近前,仔细打量起他的面容,才发觉竟是与那位周副掌门颇有些相似——便是那一手造就了我父母亡故的玉真观周恺,彼时他不过小小一位亲传弟子,也不知得了谁的授意,蓄意挑起正邪两派争斗,最终事情败露,便将罪责归咎于我父亲之身,他也因了此事得先掌门赏识,一跃成为玉真观副掌门。
可怜我殷府上下百余口,便因这宵小之言一夜灭门。
如今竟在此地遇着了周氏公子,倒也是天道昭昭,轮回有报。
我居高临下瞧着他,见他面上方才倨傲之色消匿,余留只有惊悸。
这倒也不能怪他,毕竟此般武功,莫要说在颜疏这年纪,就是天资绝艳再练个三五十年也不一定达到。而这世上真正见颜疏拔剑的,大都走了往生路——当年玉真观掌门便是如此。直面上了,恐惧自是不可避免。
我道:“小公子怕是不认得我……”
他神情一凛,强作镇定:“你是何人?”
我笑笑:“……鄙姓殷。”
闻言,他后退一步,面色瞬间白了下去。
看着他,一种难以言语的憎恶感占据胸腔,让我有些不能自抑。
手腕一振,我拔出袖中短剑,正欲动手,于半空被一阵力道打了开来。
那是一枚暗器,约莫是周恺送给小公子护身的,形如长针,却比普通银针要粗不少。打在剑身上,传过来的力道将我手腕震得一痛,短剑险些脱手。
哪怕我自认为已经不在乎那一身武功,可如今现实摆在面前,还是让人难堪。
没有内力的我,竟连这种水准的家伙都对付不了了么……
便是晃神片刻,再抬眼时,只觉眼前光芒忽现。
又是一枚银针射出,携着破空之音,直逼面门。
此时此刻,再做回护已是不及。
一抹竹青色于眼前闪过,伴着一声轻响,那枚暗器于半空生生被拦了下来。
与此同时,惊寒架到了他脖子上,颜疏站在侧旁,薄如蝉翼的剑身折射着日光。
淮玉对着我面前之人激动地喊出了声:“秦公子!”
其余姑娘见到秦宣,也都是激动不已,要不是碍于这一地血水尸首,估摸着已经聚了上来。
秦宣见此温温一笑,将折扇一收,方才被折扇所截的那枚银针便落在他手中,他将那针把玩片刻,道:“针上淬了毒,晚楼该小心些才好。”
不由皱了眉。
那周公子忽然一口污血吐出,面色如纸,一头栽倒在地,身体痉挛般颤抖了两下,再也没了声响。
颜疏垂眸,惊寒还握在手中:“…他服毒了。”
我一怔,因我方才之言,来此的其余人已被颜疏杀了个干净,如今这位周公子也服毒自尽,还真是灭口彻底了。
秦宣担忧般看了我眼:“之前不是说好了,再也不插手江湖事的么?”
瞧着旁侧低眉不语的颜疏,再对上秦宣视线,我笑:“人来都来了,事到如今,还能将他赶走不成。”
颜疏迅速抬了头,想要拉我手腕,却被我后退一步避了开来。
他望向我的目光带了茫然,还有某种不知名的痛楚。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满是凉薄:“我是想把一切忘了,耐不住有人时时刻刻想要点醒我。”
“晚楼……”颜疏开口,却再也没了下文。
方才周小公子服毒自尽,凭颜疏武功阅历想要看出并阻止绝非难事,他却眼睁睁看人死了,就是想我别去做那些复仇的傻事。
殊不知早在我建琼华楼那日便已下定决心抛却过往种种,过去属于殷晚楼的爱恨都与我无关。若不是他的出现,我怕是还做着一位不理世事的楼主。
可颜疏来了。
我一度以为,再次见面他不会再放过我,我们之间无非你死我活——因我数次欺瞒于他,那日殷家庄内恩将仇报刺了他一剑,甚至在最后不忘拖他下水,害得忘断崖上他险些丧命。
颜疏从来都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
可以说,我殷晚楼一世,最愧对的人便是他。
他来了,并且如同三年前一般,再度放下剑,抱住了我。
面对我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哪怕将他害得遍体鳞伤,他做出的选择,只是原谅。
我不停的利用他,他却爱上了我。
颜疏从来是骄傲的,他可以仗着武功高强肆意妄为,打入蛊教也好,杀三位掌门也好…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也似乎从来不会畏惧。
却在我面前抛却自傲,弯曲了脊梁,低下一直高昂着的头颅,无措的只剩下祈求。
世上没有人能像颜疏一样,一次又一次容忍我的伤害。
所以我不知道,这次我是否能如同上次一般,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