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殇·花叶图》繁姝落槿

6、第六章

　　且说金珠影终于拼命游到了湖岸，当她攀爬上湖堤，途径崔良娣所住的流光阁外，在红遮绿掩的花树后，隐约见到有人在阁顶逗弄着一只鸟儿，口中吹起奇怪的哨音，鸟儿一振翅，迅速消失在夜幕里。她顾不得多想，忍住湿衣沾身的不适，沿暗处花林朝小世子所住的华云堂奔去。

　　在华云堂外不远处，金珠影遥见门口有若干佩刀侍卫秉持火把伫立，孟良媛和一干管事陆续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议论着什么，崔良娣则独自往柳叶亭方向走去。华云堂正屋的纱窗上映着来回走动的人影，似乎太子在里面守夜。

　　侍卫长张韬发现了一身湿漉漉的女子，认出是金珠影，怔忪了片刻，忙施礼道：“太子妃仔细身子受风寒，还是让卑职立即送您回静水斋换衣装。”金珠影急道：“不用了。本妃有要事面见太子，速速退下，让我入堂！”

　　张韬伸臂拦住她道：“娘娘且慢，殿下正在里面守着世子。殿下有命，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可以闯入。”金珠影捂着心口，怒道：“糊涂！若耽误了揭发世子溺死真相的时间，今后唯你是问！”

　　张韬拱手道：“看来娘娘还不知情，世子方才奇迹般地死而复生。”

　　金珠影大吃一惊：“你说的是真是假？世子复活，是你亲眼所见吗？！”张韬道：“这是殿下亲口告知的，但属下一直守在门外，未能亲眼看见。”

　　“既然如此，本妃一定要进去看看世子！”她推开侍卫，径自要冲进华云堂。

　　“是谁在外面吵闹？”温斐然步出西厢房，声音倦倦道。

　　张韬赶忙道：“殿下，是太子妃娘娘。她不顾属下的阻拦，坚持要见世子。”

　　眼前的温斐然一身乌衣，面色沉郁。他望向青罗湿衣裹身的金珠影，一把拽过她的小臂，皱眉道：“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莫非掉到水里去了？”金珠影急切道：“听说瑾儿复活了，请让我看看他。”

　　温斐然心里猜出七八分情形，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别吓坏了世子。”金珠影执拗道：“我是世子的母妃，理应守着复生的他直到康复。”孰料温斐然大声唤来门外的几名仆役：“传我口谕，立即将娘娘带回沉香阁。倘若再出差错，本宫定饶不了你们！”

　　她摇首道：“我不回沉香阁！我也要跪在青莲居的佛龛前，为瑾儿祈福！”温斐然沉默了片刻，回身道：“好，本宫允许你今夜去那里。”又对一侍从道：“张宁，你命人到静水斋，叫那边的丫环端来一些干净的衣裙给金妃。”

　　金珠影的她手腕被侍卫们握得酸痛，在经过门槛时，脚下差点绊倒，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众人临走前见太子阴沉着脸，然后隔门板听到太子挥手将桌上的杯壶茶盘等物打翻在地的杂音。

　　夜朦胧，世子房内唯一的灯盏骤然熄灭，不多时便香薰满室，陈太医和一群奴婢不知不觉昏迷倒地。旋即，一团黑影如迅风从房梁上闪现于世子所在的床榻。来人五指微张，在孩童面上轻微拂过，忽然指尖停滞，再拉起他的手，心道不妙：
　　孩童的脸是冰冷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呼吸——之前他们隔着床帘听到了孩子的呼吸声，那孩子绝不是温瑾本人！

　　黑影再度原路折回，却不知触发了何种机关，一道密网兜头贯下，紧接着网上刀片哗哗作响。伴随刀剑挥砍声，屋子大门与窗户一一敞开，一群提着明亮宫灯的侍从陆续将房间里外包围，最后进来的一人身着暗紫色罗衣，正是太子温斐然。

　　“既然跑不了，还不束手就擒？！”温斐然朗声道，“这张罗网上涂满了毒，你越挣扎倒钩会刺得越深。”

　　黑衣人突然带着罗网旋转身子高高跃起，同时袖刀用力划开落网，双手朝众人撒出一道银粉。众人又呛又咳时，黑衣人趁机从屋顶的一处缺口跃出，张韬等护卫急忙追了上去。

　　黑衣人一路逃奔，才发现附近的廊道与花林间，处处是设伏的东宫侍卫，而自己的体力渐渐不支。

　　翠色琉璃瓦、粉白院墙处是静雅的青莲居。

　　青罗帐内，红烛昏暗，檀香袅袅。

　　金珠影正披发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敲着木鱼念佛经，崔良娣也在一旁焚香念经。此时房外隐隐传来一阵喧嚣，又迅速寂静，崔良娣捶腰起身，推说自己忽然犯了头疼病，要先回流光阁服些药。

　　崔良娣离开后不久，似乎有扇窗户轻微作响，案几上的几盏烛火因风恍惚了几下。

　　金珠影的颈上霍然一凉，垂目只见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同时自己肩井等穴被点，身子迅速麻软在地。然后一个黑衣人掀开外屋垂帘，迅速蹿至佛龛处，观其身材似男子。

　　金珠影望着去而复返的人，沉声道：“崔盈珠，枉费太子一心宠爱着你，你居然暗地里勾结歹人？”

　　“太子一心宠爱于我？哈哈，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太子宠着我，为何我与孟良媛们进宫近两年，却仍没有子息？”

　　金珠影怔忪起来，崔良娣冷笑道：“因为太子的心始终不在我这里，他本是个擅作伪态的人，幸好我早就察觉。”

　　崔良娣无心多话，用匕首抵住金珠影的粉颈，放低声音道：“我不想伤害姐姐，如果待会外面有人问起，你就说没有人进来，否则你美丽的头颅就会和脖颈分家。”

　　黑衣人轻咝了一声靠着佛龛后的隐蔽处蹙眉坐下，金珠影冷笑道：“你以为本妃怕死不成？”崔良娣道：“哦？姐姐不怕死，那么，你希望这个人死吗？”说完一指黑衣人。

　　金珠影借烛火的微光盯向对方眼睛，呆愕后身子一震：“是你？原来你早和她相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黑衣人沉默不语。

　　果然片刻之后，喧嚣声和脚步声交杂着出现在青莲居外，有侍卫在门外喊道：“金妃娘娘，崔娘娘，东宫正在缉拿从华云堂逃出的蒙面刺客，您二人有没有听见什么异常动静？！”

　　“这里没有什么外人闯入，你们莫要扰了本妃向佛祖祈福！”金珠影克制住内心的慌乱，扬声道。

　　“既然娘娘无恙，属下这就告退了。”

　　好一会儿后，金珠影望向黑衣人，按捺住内心翻腾的情绪，低声道：“你受伤了，需要立刻止血。”黑衣人恢复了本嗓：“珠影，没想到还是被你认了出来，咳咳……”他轻咳着，扯开蒙在脸上的黑巾，清癯的面容泛着死灰色，嘴角已经渗出鲜血。崔良娣忙从衣襟内摸索出药瓶，皱着眉头喂他服下几颗药丸，以手轻抚他背后为其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