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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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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我三十五岁,10月1日,国庆假期的第一天。我打开电视,随意的听着新闻。“长江大桥发生连环追尾事件,已造成一人死亡,多人受伤,伤者现已送去附近医院,目前仍有三名伤者未脱离危险……”所以说,好不容易放假,就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没事出去跑什么。我不禁在内心感慨一句,别人的生与死,在不相关的人脑中,也不过就是一句感慨或叹息。
跟前男友分手的半年里,并没有新的伴侣,并不是说,我对他有多钟情,只是觉得累,烦。想到还要再找一个人从不熟悉到熟悉,各种磨合,各种争吵,觉得不如一个人好好休息一阵子。当然,在某些特定的时节,我也会怀念一下曾经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恋人,只是,他们都从我这趟列车下了车。目前,没有人陪我去终点。
有时候也不禁想,要不然找个女人,平平淡淡的过这一辈子,没有什么爱来爱去,伤心又伤神,地球上,这么多人,有几人遇到过龙卷风,有几人遇到过真爱,不都这样过下去了。柴米油盐,一地鸡毛。可最后,还是觉得,如此耽误一个女人,可能下辈子是会遭报应的吧,比如变成卫生巾?
也不是没想过,只走肾不走心,这样的人,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并不少。大家需要在现实与理想中间寻一个平衡点,□□的放纵,在有的时候可以弥补情感上的空虚。伤心的时候,一个拥抱的力量远远比一句慰问来的有效。可惜,很多事情,不是别人做,自己就一定可以做出来。
在网上搜索过这个城市的gay吧,也知道,在某些地方,艳遇的机会很多,但是就是做不出来。每每挣扎的最后,都是回家撸一管,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划向什么方向。
晚上的时候,高中的□□群开始闪烁,我们这些毕业很久的人,也只靠着□□群这种微弱的存在,来联系着。群里的人,大部分留在了原来的出生地,结婚、生子,像一颗树,出生在什么地方,种子也总归飘不远。也有少部分人,在全国各地飘散着,有做生意的、有求学的。
我这一辈子,成不了大成就,三十多岁,堪堪靠熬资历,混到了副教授的位置,但是想要再往上,机会是渺小的,我也不强求。但这样的小成就,在我出生的小县城看来,也是不错的,毕竟说出去,还是某某大学的教授。只是婚姻比较凄惨。
“今天早上桥上车祸里面有我们的高中同学哎。”
“真的啊。”
“知道是谁吗?”
“好像是个很高的家伙。”
这样的对话,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大学毕业那年,有个初中关系还不错的男生游泳溺水,大家在年关聚会的时候,说起来也是一阵唏嘘。也只是一阵唏嘘,因为后来大家都不联系了,他走了,对初中同学来说,更像一件可以拿出来说道的事件。还有人,表现出沉痛的表情,希望让人觉得他是多么的有爱心。不是我以恶意来揣测别人,表演性的人格哪里都有,并不缺你同学那一个。
“好像是叫李漱溟。”
“哦,那个高高白白,挺内向的那个?”
“我对他有印象的。他家不在这边啊,为什么会上桥。”
“还不兴人过来玩。”
我是从最后一条往上看的,因为等我第二次看群消息时候,他们已经刷了好多的消息了。看到李漱溟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思考了很大一会,我想确定,这个李漱溟,是不是我脑海中的那个李漱溟。肯定不是,虽然我们班再也没有第二个李漱溟了。
10月5号,上午,有人给我打电话。“喂,你好。请问是司昱同志吗?”
“嗯,是的。”各个方面都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这边是区派出所的,有位张女士,要求见你。”
“我?请问是什么事情要见我。”
“是关于李漱溟同志遗物的事情。”
“好。”
“他并没有要我嘱咐我把这个给你,我只是忍不下心,看着他连死后,你都不知道。”这个女人的眼里有怜惜,对他,有怨恨,对我。
我冷冷静静的道了谢,选择忽视了这个女人还想要说什么的表情,这种时候多半说不出来什么好话。十月份的天,日头还是有一种毒辣辣的感觉,我们相遇的日子,二十年前的今天,奇异的缘分。1989年的今天,我认识你,2009年的今天,你离开我,李漱溟。
我跟李漱溟,说起来,很简单,莫不过,我负了他。
15岁的少年,对着同样15岁的少年,起了奇异心思,于是开始试探、接近,凭借着本能行事,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的心中慢慢扎根。我记得,高考结束,李漱溟对我告白,我慌张的拒绝,说我不喜欢男人。多可笑,其实,我只能爱男人。
好在,他没有放弃我,之后漫长的时间,李漱溟都在以他自己的方式,温柔的、宠溺的包围在我的身边。我们之间连最简单的牵手都没有过,就那么走了五年。在我研二的时候,我找了一个男朋友,但不是他。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跟我的小男友手牵手在景洪旅行,那真是一个好地方啊,如果有机会,我想带他来一趟。
我依稀记得,我对李漱溟说,“我们就这样吧”。他在那头沉默了一阵子,轻声说了“好。我寄个玉牌给你。”之后,我们就彻底没有联系了,他删了关于我的一切联系方式。我记得很久以前,他对我说,“无论我怎么生你的气,只要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会立马无条件的原谅了你。”那块玉牌我带了很久,它见证了我一个又一个男朋友,一次次的分手和再相遇。无论,我去哪里,从一开始的武汉,到成都,再到北京,以及最后的芜湖。每次,它都安静的躺在我的枕头下面。
1997年,王家卫导了一部片子,《春光乍泄》讲的是同志之间的故事。我在2001年,知道了这部电影,看了个开头,觉得色调太黯淡、太哀伤,离开了。之后,陆陆续续剧透,已然知道了这部电影的大致剧情,也知道了何宝荣那句“不如,我们从头来过。”两年后,何宝荣从24楼跳了下来,真的再也不能从头来过了,无论戏里戏外。
我总想对某个人说,“不如,我们从新来过。”不过,人太糊涂,从来没有想清过这个某人是谁。
我记得,从我对他说,我们就这样吧,李漱溟真的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偶尔,我也会想念他,和他的宠爱。在我的想象里,他可能会找一个好姑娘,好好过着一辈子,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也可能像我一样,在感情的世界里沉沉浮浮,不知道心应该定在哪里。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偶然遇到了,打个招呼,介绍一番,这是我高中的好朋友。
2009年的我,对着那本厚厚的日记本,恍然无措。我不知道我打开之后,会看到怎样一个李漱溟,在我看不到的阴影里面,有怎样一个李漱溟在挣扎。翻开之后,一个个字,似乎都认识,可是合在一起,我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我不懂什么叫做,跟我分开之后,他没有再找过别人。我不懂生活变成黑白色是什么意思。我更加不懂,每年10月5号这一天,他会回学校看一看代表着什么。虽然我是一个文学副教授,可是,我的语文水平似乎一朝退回了学前班的状态。
那些字漂浮在我眼前,像没有意义横竖撇捺,组不成完整的字,完整的意义。我没有眼前一黑,也没有抱着日记本痛哭,甚至连愧疚的感觉都没有。好像李漱溟这样是理所当然一样,我等的不就是这天吗?李漱溟再次回头跟我讲述他对我的爱恋和不舍,只是这个方式差了点而已。
后来有一阵子,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他们说我得了抑郁症,那个送日记给我的女人知道后,说我好歹还知道愧疚。可笑,我怎么会愧疚,我这么薄情的人,李漱溟爱我不是应该的事情吗?我为什么要因为他爱我而愧疚?
吃了药,控制着睡眠,却抵挡不住身体渐渐的垮下来,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本日记本我没有再看过,随意的放在了抽屉里面,只是我没有再开过那个抽屉而已。
2016年8月,天气热的要把人烤化,空气里有挥散不开的潮湿和闷热,粘腻的不行,可是却是李漱溟最喜欢的季节,因为,我生在这个时候。
16号那天,我从枕头下面摸出那个玉牌,上面的线早被我扔了,拿拇指缓缓摩擦着,玉牌因为时间的推移,已经开始闪烁着玉石特有的光芒。我喝了之前准备的药,给我弟留了张字条,“好好照顾父母,别自私,虽然我没资格。”病了这么久,我希望我的父母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去找你吧,李漱溟,这个天气真不好受,而且你肯定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