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冬复艺

5、立恒

　　立恒（一）
　　立恒这几天一直忐忑不安，春晨刚出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因为他和春晨的助手小李因为都姓李，第一次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小李就认了他为大哥。大哥的朋友自己的上司有事，他不顾组织纪律，躲在厕所里把春晨的情况告诉了立恒。
　　立恒没有想到春晨是自杀，他宁愿像网上谣传的那样，因为有人嫉妒春晨，买凶杀人或者春晨秉公执法有人泄私愤，即使是春晨有不当的恋情被人被人背后捅一刀也好，总之比自杀要好。
　　在立恒看来，一个大男子汉，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前途一片光明，应该没有什么样的困难能够击倒吧。即使有困难，那些困难比起人生的许多大事大目标大理想实在是小的不能一提。
　　可是春晨实实在在是自杀，而且听小李的口气，龙县长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隐隐约约这个来得突然的自杀跟工作可能有些关系，但是归根结底，却是陈年旧事在作怪。
　　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却有悲春伤秋的诗人情怀，实在是大煞风景。立恒恨铁不成钢，觉得这样的消息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几天来，他自己虽然七上八下，到处打听春晨的情况，可是对于自己熟悉的朋友和同学，特别是高中同窗要好的几个：金燕、小眉、新月、章古、袁毅等，他没有透露一点风声。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春晨的事情到底纸没有包住火。龙县单身宿舍大院最末的一天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医务人员、警务人员、还有龙县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就惊动看门的、做清洁的、做保安的，神秘的眼神加上神秘的语气加上神秘的推测。新年的第一天，整个龙县像一口沸腾的大锅，新年的气氛空前高涨，寒冷的气流都被吓得缩了缩，太阳像要把积蓄的一冬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气温回升到十度左右，人们在这样明亮的节日里，为这爆炸性的新闻发挥着无穷的想象。
　　立恒只需动动手指，输入春晨的名字，网上的谣传铺天盖地，各种版本的都有。如果联系起来写成一步小说，绝对可以惊天地，泣鬼神。
　　这段时间内，金燕、小眉、新月、章古、袁毅没有一个人联系过他，立恒不觉得奇怪。对于龙县来说，春晨是父母官，高山仰止，对于他们来说，那不过是在偏僻的贫困的县城的一个熟人而已，谁会平时莫名其妙地在网络上搜索一个熟人的消息，只怕是闲得无聊。
　　新月打电话的时候，立恒正在参加新年茶话会。会上各个部门带着新年的气息，口若悬河，精神勃发，一派喜气现象，只有策划部门的立恒，始终无法把自己融入到这欢乐积极的气氛中，春晨的自杀，像一块石头压在立恒的心头，不知如何搬走。
　　新月地电话言简意赅，直白突兀，不过立恒心里明白她所指所问。工作后的新月一两年来了一个大变身，从她们朋友圈里的话痨变成了聚会时难得说一两句话的淑女。立恒为这事曾逗趣她，或许是丢了明哲这个斗嘴的伴儿，是不是觉得说话实在没趣。新月淡淡一笑，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或许是这样，或许不是这样。”
　　立恒愣了愣，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立恒（二）
　　立恒喜欢过新月，那是高二的时候，他坐在新月的背后，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新月的马尾，新月白皙的脖颈，新月端正的坐姿，觉得这个同窗颇有些魅力。
　　新月的魅力对于立恒来说，是数一数二的成绩，是羞涩的笑容，是严肃的面孔，是走路一蹦一跳的姿势，是他无意中中看到新月在忙碌的学习之余每天的日记。
　　立恒和新月的家很近，但从小互不认识。偶然的原因，立恒的小学在新湾，新月的小学在野溪，两个小学的距离不过一两公里，但是至此之后是陌路。初中的时候新月读滨江，立恒读茶园，两个学校远了些，更是想见不相识。高中的时候，两个人才聚在一起，互通信息之后，发现原来两家的距离不足一公里，两人都觉得世界真小和真大，一公里的距离在地图上是同一个点，而在两人之间横亘了十几年。
　　新月是考进这所比较有名的高中，而立恒是交钱读的这所高中的，两人虽然在同一个班，却有许多不同。
　　新月话多但是安静时谁也干扰不了，成绩在年级上遥遥领先，是老师的宠儿，是班级的骄傲，是同学的榜样。立恒不爱说话却朋友一大推，他属于长相清秀的男生，元旦晚会表演话剧，理科班硕果仅存的几枚女生除了新月略略大方一点，其它的都是埋头苦干沉默害羞型，自然是不愿意抛头露面。没办法，立恒反串，比女生还像女生，袁毅还故意在旁边做出轻薄的动作，立恒不高兴了好久。至此之后，他的额前男孩子的刘海不见了，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留着板寸头，皮肤仍然白皙和细嫩，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睫毛很长，圆润的脸性模糊了男孩子的棱廓。还好，立恒的个子不属于修长型，虽然很瘦，宽宽的只有1米8的个子从后面看还颇有男孩子的威猛。
　　初次认识新月的时候，立恒是新月的同桌，他属于沉默型，本性上有点内向，尤其是女生，不自觉地远离，怕是自己沾染上麻烦似的。他还记得那天，老师把位置安排在新月的身边，他绷着脸，心中老大的不高兴，坐下的时候动作粗鲁了些，桌子板凳夸张地大叫。
　　端端正正地坐着的新月偏头看他，一双大眼睛发出的眼波暗示他轻点。
　　立恒从未近距离的看到过这样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的睫毛在光中微微颤动，伶俐的眼神直达人的心底，然后安静地抽身出来，落在自己粗鲁的动作上。
　　自己的动作像着了魔似的，定格成电影中的慢镜头，变得静悄悄的。
　　休息的时候，新月很正式地通报自己的姓名。立恒本来还想着当新月是空气，在她软软的语气和期待的眼神中，糊里糊涂的不但报了自己的姓名，还说了自己的家庭住址，还说了自己的成绩，还说了自己的要求，还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还说了欢迎到自己家里来玩。工作后立恒曾经陪同同事出来相亲，想起与新月的第一次交流，好像内容语气方式场景差不多，笑容不自觉地浮上了脸庞。相亲的女子以为立恒对她一见钟情，让同事和立恒的关系有点尴尬。
　　新月很庆幸有了一个多年不认识的邻居。周末的时候，还特地和明哲一起到立恒的家里来玩，看看这个以隐身的方法存在于自己身边的同学。
　　立恒的家确实离新月家不远，但是差距很大。立恒居住的地方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巡逻，明哲和新月进去的时候如果没有立恒领路作陪，他们肯定会当作流浪猫狗一样的赶走。即使是立恒作陪，新月和明哲还被人高马大的保安严肃地盘问了几句。难怪新月和明哲都不认识立恒，他们的空间上的距离上很近，财富身份上的距离很远。
　　立恒不满保安的盘问，妈妈对新月和明哲很冷淡他也很伤心，不过他并不善于表露自己的感情。明哲和立恒对保安吐槽时，对妈妈评价时，他像一个路人一声不吭，嘴角还含着可有可无的笑。
　　新月那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青色的短裤，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一张小脸因为天气因为激动通红。对明哲的印象模糊，只知道一路上他不停说新月这样那样，比如白色t恤上的图案太幼稚了，脸红的像猴子屁股，走路的姿势难看，新月都是笑着还回去。可是当保安有些刁难他们的时候，立恒还没有帮腔，两人马上抱拳在胸前，腿一前一后，脸上挂着同样的不耐烦，站在同一战线上开始反驳保安。当妈妈对两人的到来只是微微颔首便出门而去的时候，两人又相互默契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夸张而不失可爱的表情立恒羡慕且嫉妒。
　　新月和明哲并没有在立恒超大华丽的家里呆多久，他们从惊叹到索然无味大概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半小时过后，新月说了一句让立恒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话：
　　“还是夏天，你们家里怎么这么凉快？”
　　而明哲马上顶了新月一句：
　　“开了空调的，笨蛋。”
　　说完之后两人望着一直跟随他们话语很少的立恒说：
　　“我们出去吧。”
　　立恒知道家里没有开空调，大房子的冷清渗进爱热闹的人的骨子里，那天的温度成为一个不太真实的数据。
　　立恒（三）
　　立恒成为新月的同桌，顺带成为新月的朋友。
　　立恒明白成为新月的同桌，是班头特意的安排，班头的特意，跟学校领导的授意有关，领导的授意，自然是神通广大的父母的意思。
　　立恒是独子，三代单传，爷爷奶奶宝贝，爸爸妈妈娇宠。立恒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又长着一副漂亮的容貌，本应该是傲娇的王子。可是立恒自小就是一副高冷的模样，对爸爸妈妈带来的伙伴不冷不热，对班上的同学即使是主动亲近的同学他常常是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立恒不缺乏表面的朋友，因为容貌亮丽，小学的时候是女生的中心，即使他不主动说话，被动的搭话也会吸引一大批人。初中的时候既是男生的中心也是女生的良友，男生羡慕立恒的光鲜和富有，跟他一起能吸引女生的目光和吃到好吃的东西，女生觉得跟立恒在一起很安全，而且如果说是立恒的朋友还很有面子。
　　但是没有一个同学到过立恒的家，初中有个超级喜欢立恒的女生跟踪到立恒所住的小区，高高兴兴地迈进去的时候被保安拦住了，无论怎么解释也没有放那位女生进去。女生急了，对慢腾腾走在前面的立恒大声地喊叫：“立恒，立恒，我是雯雯。我是雯雯。”
　　立恒头都没有回一下，甚至加快了步伐。
　　新月和明哲到立恒的家，是立恒作为学生以来，第一次带同学到家里玩。再后来，新月的比较好的几个朋友，小眉、金燕、秋寒、袁毅、章古、春晨都来过，呆的时间都不长。立恒很喜欢那不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什么事情的常常躺在超大阳台上回味那些明朗的笑容和纯真的眼神以及好奇的神色和啧啧赞叹不已的声音。
　　立恒打算做新月的朋友，而且是能敞开心胸的朋友。是因为新月第一次看自己的眼神，是新月活泼的性格，是新月对自己无欲无求的平静的眼波，还是因为惊讶于新月和自己住的很近却从来没有相遇过，还是自己对新月和明哲之间亲密关系的嫉妒，对新月后来对章古隐隐约约的情感的羡慕，立恒早已分不清了，立恒就在那么几天内，成为新月新的一个朋友，讲了埋藏在自己心中的许多事情。
　　比如他不喜欢别人说他“清秀”，他小时候喜欢唱歌，特反感家里有客人时爸爸妈妈总要让自己露一手，后来他干净说自己不会不唱了。他崇拜爷爷的本事，依恋奶奶的温柔，因为家里的一切都是爷爷奶奶吃苦耐劳一点一滴拼搏来的，爸爸妈妈不过是在原来的基础做得更好一些，但是爷爷初中的时候因为与他人一言不合，动手打架意外死亡，死的时候不过五十来岁。奶奶呢，忍受不了一人生活的寂寞，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和另外一个看上去畏畏缩缩的老头结婚，立恒实在想不通。他学习成绩本来很不错，可是桌子里面经常出现各种各样的小礼物和精致的信封，开始看时还觉得兴奋，后来完全乱了套，小礼物和信成为老师谈话的证据，语重心长的分析和殷殷叮嘱让立恒心烦和头大，成绩一天比一天差，逐渐失去了学习的兴趣和愿望。初中毕业后立恒郑重地提出读职高学手艺，爸爸妈妈才惊讶自己的儿子已经半成人了，不顾他的苦苦哀求直接把他扔进了市内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级，他常常感到自己的脖子套着一根绳子，如果不跟着绳子往前走，就会活活的被拖死。
　　跟新月讲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在午饭或者晚饭后。那个时候刚进入高中，彼此之间并不是很熟悉，饭后的青年男女有的奔向操场，用汗水挥洒青春，有的在学校的林荫上漫步，缓解食物带给神经的压力，有的四五个一群躲在树丛中，八卦着老师和同学。回教室的人非常少，除非是对学习特别介意的。
　　新月大概属于对学习超级认真的哪一类，吃完饭后常常一个人匆匆地回到教室。明哲常常和她形影不离，可是饭后他总是和一伙喜欢篮球的男生蹦跶半天，不理会新月对他的告诫，说什么饭后剧烈运动不好。
　　立恒还不熟悉这一群优秀学生的人际关系，没有人对他的家庭背景探究过，自然被大家放在了班级的边缘。他从小都是别人自动地以他为中心，从不知如何融入别人的小团体，每天饭后他都一脸漠然地回到新月的身边，跟新月吐露自己的那点从来没有对谁说过的秘密。
　　新月确实是个好听众，立恒说的时候，她总是托着腮，安静地听着。看到立恒高兴时莞尔一笑，大眼睛弯弯的，只看得见泛着流光的玛瑙般的黑色眼珠和长长的睫毛颤动；听到立恒沉重的语气，她会直起身子，用手友好得拍拍立恒的肩，好像是立恒的好哥们；那个时候立恒也常常会忘记新月是一个女生，她拍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小说里写的那样心跳加快，血从心里涌到脸上和脖颈。新月很少发表自己的言论，偶尔说一句，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没想到，没想到。”立恒从来没有问过新月她的没想到是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还是没想到看上去阳光快乐有点拽的自己会有这样的心情。
　　他不是不能问，他是不想问。新月，单纯得透明的心灵，他不想为难她，只是想讲给她听。仿佛自己一直背负的秘密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温暖的阳光在突破口徘徊，而他必须拿出来晾晒，不然堵得慌。
　　立恒（四）
　　立恒和新月做了一年的同桌，他们之间很默契，但是又有适当的距离。
　　高二的时候，立恒个子变成了一米八，安排在新月的身边班头是非常满意的。一是立恒并没有传说中的刺儿，二是立恒的父母很感激班头，因为立恒的成绩又回到了正常的水平，而且家里半夜的时候再也没有女生打来骚扰电话。
　　继续做新月的同桌似乎是最佳的选择，但是急速增长的个头挡住立恒后面的一大片学生。本来都是些优秀学生组成的班级，优秀的学生头脑敏捷，眼光独到，对立恒一直霸占着好位置好同桌颇有些意见。
　　班头虽然不能推却学校的意思和立恒父母的实惠，但是也不能不顾其它孩子的前途，稍稍地调整的一下，立恒坐到了新月的后面，新月和立恒的位置都后移了几排，才算遮住了一些优秀学子的锐利眼光。
　　坐在新月的背后，上课的时候立恒老是感觉自己的注意力不能集中，听着老师们的精彩演讲和精妙绝伦的分析，眼前总是晃动着新月白皙的脖颈和高高扎起的马尾辫。晚上做梦的时候总是梦到新月托着腮，安静地看着自己，等自己的手爱怜地伸过去的时候，新月又像轻烟一样消失了。
　　立恒不明白这种情感，自己虽说是新月的朋友，但是彼此坦坦荡荡，相互对视的时候眼波一览无遗，没有一丝儿波动，从来没有因为什么偶然什么感动心中荡起一圈圈好看的涟漪。新月作为年级的前几名，理科班上看得过去的女生，有一些追求者，新月处理的方式千篇一律，好吃的同立恒明哲小眉分享，情书不看，但是不会做作地丢进垃圾桶，而是放在课桌抽屉的最深处，一学期才同那些废纸和无用的书清理掉，小礼物喜欢自己用来玩，不喜欢的送给他或者明哲或者小眉。或许大家熟悉了她的行事方式，对她的大方和坦白心悦诚服的接受，从此以后也不再做这些无用功。
　　明哲是和新月一起长大的，在外人看起来性子好人很随和的新月和明哲在一起总是掐的厉害。明哲属于油嘴滑舌的哪一类人，一张嘴能够把豆腐渣说成一朵花，新月总体上属于比较安静型，除了熟悉的人，她活多且幽默，对于班级中年级上不熟悉的人，别人热情地打招呼的时候，她总是咧嘴露出洁白的小贝壳的牙齿，温和的一笑，扯不出另外的话题。可是面对明哲，她常常是筋涨脸红，被明哲气得牙齿咬的咯咯之响，恨不得拳头，腿脚都用上。明哲一看到她这个样子，马上转化神情和语气，三言两语把新月逗得满面春风，咯咯地笑声仿佛发自内心深处。
　　立恒嫉妒明哲和新月的这种情感，可是每次他在旁边的时候，忍不住的也要说一声：“一对活宝。”新月睁圆了一双杏眼，明哲连连点头，指着立恒和新月，那意思是你们是我不是，最后剩下立恒和新月结成抗战联盟，对明哲进行狂轰乱炸，直到明哲落荒而逃。
　　或许从明哲对立恒耳语悄悄话的那个时候起，明哲渐渐地走出了立恒的生活，而新月自此住进了立恒的心理。
　　国庆长假过后第一天上学，下了一点小雨，微微有点凉，新月却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简单的样式，别致的暗花，与新月跳动的马尾辫和饱满的额头两相辉映，青春、活泼的少女像从画报上走下来的。
　　平时新月比较低调，今天这样一亮相，班上大部分的男生轰动了，路过的时候都竖起了大拇指，青春的气息涌动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里。
　　立恒悄悄地对新月说：“你今天像一个天使。”
　　新月坦然地接受了立恒的赞美，悄悄地说了声：“谢谢。”
　　明哲的神情却是烦躁和不耐烦，他走过来扔给新月两个字：“妖精。”
　　沉浸在欢乐中的新月马上变了脸色，直接顶了过去：“你猪八戒。”
　　明哲收到了想要的效果，得意地笑了笑，伏在立恒的耳边说：“这漂亮的裙子穿在新月的身上，活活地糟蹋了。”
　　两个男生悄悄议论女生的穿着容貌，一直以来都是站在同一战线上，极尽所能的贬低，否则心中肯定有鬼，暗恋女生呗。
　　“不呀，我觉得裙子倒是借了新月的光彩。”立恒心中动了动，皱皱眉头小声对明哲说。
　　明哲睁大他狭长的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立恒。
　　立恒和明哲背地里谈论过新月，比如新月塌鼻梁，比如新月过于圆的小脸，比如新月容易被太阳晒黑的皮肤，比如新月单薄的身材，讨论的最后结果新月比起文科班的那些女生差多了，比新月的好友小眉差得更多。
　　明哲想当然地认为立恒是视觉动物，不会对新月有任何情感，在新月的容貌上，永远和自己是同一个观点。
　　可是立恒今天的眼神和语气出卖了他，新月在他的眼中不再是同桌，同学，朋友，是一个闪着光的女人。
　　“你是不是喜欢她？”明哲不放心地耳语立恒。他想，如果立恒马否定，那时潜意识都不喜欢，如果立恒马上说喜欢，那又是故意激他。可是立恒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目光郑重其事地从他的身上移到了新月的身上，心中的某个地方紧了紧，新月就这样悄无声息，穿着一袭飘逸的白色裙子，在明哲烦躁的语气中住进了立恒的心里。
　　明哲瘪瘪嘴走了，走得时候不忘在新月耳边放一个炸弹：“真的好丑。”
　　新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本上直接丢在了明哲的头上，由于丢得又急又狠，“啪”的一声，明哲的头被重重一击，马上抱头逃窜，新月开心地笑了起来。
　　立恒皱了皱眉头。
　　立恒（五）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立恒终于知道了春晨的确切消息。但是管事的亲戚一再叮嘱，消息不能外漏。自己知道就行。立恒想了想，又拨了春晨妻子的电话，电话仍然是关机状态，有连线春晨的助手小李，小李的电话一直占线。立恒在头脑里把春晨身边人过滤了一遍，摇了摇头，估计也问不出现在春晨是什么样的状态，得到了怎样的照顾，精神状态怎样。
　　最后他拨通了新月的电话，春晨的朋友中，新月是第一个向他询问的，跟多年前一样，新月和立恒有着语言上的默契。但是不知怎的，他有意把春晨的自杀引向其它方向，他觉得这样对新月好。因为这些年的新月看上去变化很大，好几次聚会的时候她几乎是从头沉默到尾，脸上的笑容像浮在脸上的一层雾气，只要稍稍一移动就会消散无影无踪。
　　没想到新月比自己想像的理性，根本不听那些网上或者自己编造谎言。
　　那个软软的温和的新月沉睡在立恒的青春里，或者出现在另外一个新月理想的生活场景里，立恒自嘲道。
　　和新月简单地通完电话，妻子红杏早已摆好了碗筷，女儿甜甜地催促着爸爸快点用餐，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最可爱的时候，清澈的眼神，不加修饰的笑容，悦耳的童声，立恒闻着满屋子食物的香气，看着微胖的妻子脸上堆满了满足贤惠的笑容，心里想：这不正是春晨渴望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