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冬复艺

10、章古

　　章古（一）
　　章古没想到严厉的父亲会把自己发配到那样地方那样的学校。但是，坐在新月旁边的那一刻起，他又觉得父亲做得太对了。
　　章古原来的学校，是省城里比较有名的高中，章古进入这个高中，并没有通过父母亲的关系，他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考进去。
　　考进去的章古仍然是年级中翘楚，尽管大家对他的一切理所当然持怀疑态度，但是她的成绩确实无法推翻的事实，所以，高中三年，章古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是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老师的宠儿，是学校的标兵，也是父亲的骄傲。
　　只是，一切在高考完后戛然而止。
　　其实也是命运捉弄人，一直身体很好的章古在高考的前一天生病了，而且病得比较严重，发烧，咳嗽，外带还有点拉肚子，各种奇奇怪怪地的症状折磨了章古一个晚上。高考的两天，章古完全像是在梦中度过的，至于题做得怎么样，自己是怎么写出来的，章古事后一点儿也回忆不起来。
　　成绩出来的那天，全校哗然，章古的分数刚刚上一个好一点的二本。因此，流言四起，开始还是小范围，后来越传越离谱，说什么某高官的儿子终于在高考中现原形了，原来是绣花枕头一个，估计那些什么竞赛奖，歌唱奖，创新奖，作文奖等等都是老爸的暗箱操作，还不是为了高考后的加分。
　　章古的父亲立志要做一个清官，关于章古的传言让他暴跳如雷，自然发泄在不争气的儿子身上，当一些一流的大学因为章古的奖项和以前出色的成绩一再的降分录取时，章古的父亲坚决地说不，儿子的分数能读到哪儿就是哪儿，不给任何人留下一些口实。
　　章古心灰意冷，他想着当年如果自己没有考上这所高中，估计父亲也不会像其它的父亲那样交点钱找点人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吧。可是现在，一切都是凭自己的努力和本事得来的东西，为什么转瞬之间消失在父亲的一意孤行中。难道父亲的仕途是他的人生，自己的认真就是人生的笑话。自己那么奋斗要为他做垫脚石，章古觉得作为父亲的儿子还不如平常百姓家的孩子，聚少离多就不说了，明明父亲知道自己高考时是怎样的一种状况还要做出那样的决定完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父亲到底是父亲，看到了章古一蹶不振，对什么不敢兴趣，说出了一个让章古又看到一缕曙光的方法，复读重考。
　　这算是一个高明的办法。章古想：可以证明自己真的有实力，还可以继续在自己熟悉的环境继续深造，说不定不但能考更好的大学，往国外走也不一定呢，国外的大学一直是章古的向往和理想。
　　但是父亲二话不说，把自己发配到他的老家，新市，读了一所各方面都比原来环境还要差的高中。父亲还说，如果你在我权力不能到达的地方东山再起，别人就没有什么闲话了。
　　章古恨不得父亲的权力马上被上天收回去，自己何曾用过一丁点儿权力，那一项不是自己用汗水换来的。
　　章古怏怏不乐地来到了新市，怏怏不乐地来到了最好的班，怏怏不乐地来到了新月的身边。只是，一切的怏怏不乐章古很好地把他掩饰在自己的心底，他仍然是那么耀眼那么低调了王子。
　　章古练就了一双识别人的眼睛，进入教室的那一刻，他只需那么轻轻一扫，成绩的好坏，人品的优劣他一目了然。长期听父亲谈论如何以貌取人辨人，耳濡目染的结果，章古就有这样的特殊本领，但是他对谁也没有说过。
　　章古扫过教室的时候，看到了后三排的新月，固然有新月旁边的位置是空的原因，但是，吸引章古的是新月明亮的眼睛和饱满的额头。
　　新月的眼睛清澈，像一汪清泉，睫毛比较长，在小小的脸上比较突出。因为脸小且有点瘦，额头显得格外大和圆润。章古一看到这样的眼睛和额头，马上推断这样的女子没有心机，但是绝对的机灵。而班上的其它的女生，在章古的印象里模糊成一团看不清的各色颜料，只留下激动时的乱糟糟的局面。
　　果不其然，章古坐在了新月的身边，新月为自己的到来不知所措又故作镇定。坐在后面的那个长相俊秀的男生一直关注着自己和新月，甚至连他眼睛眨动的频率章古也能推断出来。
　　章古（二）
　　章古自小看惯了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看惯了在自己眼前大胆地晃来晃去的漂亮女生，看惯了一双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唯独没有看到过见到自己会紧张地结巴，会脸红，会埋着头，但是有一双机灵清澈的眼睛和饱满额头的女生。新月想一颗石头悄悄地投入了章古怏怏不乐的心田，激起一朵不一样的浪花。
　　高三的生活是枯燥的，在新华市这所最好的高中里，更加地枯燥，章古面对去年做了一遍又一遍的题，实在提不起兴趣。旁边的新月，仍然和自己的话很少，说话的时候仍然会脸红，偶尔还会结巴。但是，她与后面的立恒，却是流畅的很，立恒表面上是个温和的男生，对新月虽说不是百依百顺，但是只要是新月提到的，他都一丝不苟地完成。她与班上的另一名男生明哲，完全是两个斗鸡，说话又好玩有趣，常常弄两人都下不了台，表面上那个明哲占了不少便宜，但是实际上每次都是她给新月赔小心，只不过是个老手，他赔小心陪的不露痕迹。
　　无所事事的章古对明哲和立恒都有莫名的敌意，就像有些人一见面就喜欢，有些人无论怎么相处都不喜欢，比如与立恒，外表都很出色吧，性格都很温和吧，人缘都不错吧，但是十多天过去，章古从来没有主动搭讪立恒，立恒从来没有单独与章古交谈过。
　　又过了好些天，章古觉得新月和自己交流顺畅些了，他问了新月第一个私人问题：“明哲跟你是什么关系？他怎么老是来烦你？”
　　“明哲呀，邻居、一起长大的同伴、朋友，最爱欺负我，很讨厌他。”新月说明哲，嘴里毫不留情，最近不知怎么啦，已经是高三了，他欺负自己的次数并不减少，还有点变本加厉，新月下定决心不在理他。
　　“额，立恒呢？”章古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立恒，他挺好，我们两家相距也不远，不过高中的时候我们才认识，也是好朋友。”新月对章古询问自己的朋友并没有感到好奇。章古，估计想多交一些朋友吧。虽然大家背后对他多有揣测，但是已经高三了，大伙儿的朋友圈基本固定，章古再能干也只能在圈外徘徊。
　　“那我能不能成为你的朋友？”章古第一次觉得这话问的过于低水平，他章古，什么时候这样问过别人，也没有别人这样问过他，他一直高高在上，似乎有一群朋友，但是环顾四周又只有自己一个人。
　　“可以吧。”新月回答很奇怪，什么叫做可以吧，说完之后新月的脸又红了。
　　“那你觉得我们能不能成为男女朋友？”看见新月脸红，章古突然这样问。
　　“你---说---什—么？”新月开始结巴，不相信章古刚才所说的。
　　“哦，我忘了，我忘了。”章古看到了新月清澈的眼波里流出惊讶和喜悦的光芒来。章古脸红了，忙喃喃地说。
　　“吓死我了。”新月拍拍胸口，喃喃地低声说，章古的脸更红了。
　　章古（三）
　　自从那次无心或有有意挑逗新月后，章古的目光很多次不自觉落在新月的身上。
　　新月不属于漂亮的女生。章古的美女标准脸是鹅蛋型，皮肤白皙细嫩透点粉红，大眼睛，高鼻梁，肉嘟嘟的小嘴，身材高挑但是觉得不是排骨型，性格开朗大方，特别不做作不自大，善解人意。高中阶段章古用这样的标准搜索的时候，身边还是有那么几个，但是不知怎么的，章古极力想让自己陷进去，就是不能做到小说中的心动，那些在自己身边徘徊与自己理想中一模一样的女生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冷淡还是因为自己的不特别对待，最后一个个黯然离去，最终与不如章古出色但是又收到无限宠爱的男生出双入对。章古认为自己可能在哪方面出现了问题，或者是过于理性和理智了。
　　新月与章古的标准差太多。新月的脸有点小孩儿的模样，小小的圆圆的，眼睛很好看，但是鼻梁不高，嘴巴的轮廓不突出，脸上的皮肤有点黄白，估计是夏天太阳留下的痕迹，个子倒是不高不矮，但是太瘦，如果不是她一蹦一跳走路颇有些活力，章古怀疑她会被一阵狂风卷走。开始章古最不习惯的是新月马尾辫，高高地荡在脑后。后来却莫名地喜欢地不得了，甚至有一次新月埋头做作业时，章古自己走神了，尽然一手托着腮，一只手想去抚摸，直到看到了立恒满怀敌意的目光才慌忙地收了回来。
　　章古自己问了新月一个关于男女朋友问题之后，他心里一直在徘徊，新月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了自己，让自己问出那样一个问题。
　　无可厚非，新月是有趣的，有趣是她的安静和她的闹腾，她的闹腾只是针对明哲，有明哲的地方她的嗓门大，说话快，有时候还伴随着各种各样可爱的动作。她的安静却是对其它人的，无论周围是怎样的环境，她如果沉入到自己的学习中，常常对周遭的变化没有反应。比如她苦思冥想难题时，坐在后面的立恒叫她，可以连续叫她四五声她才茫然地抬起头。开始的时候章古还以为她装的或者烦立恒，后来察觉真实的她就是这样的。她的成绩名列前茅，但是对班级活动不敢兴趣，不承担班上任何一项职务。她的语文很好，作文一流，再忙都要每天写日记，那日记写些什么，章古不知道，有好多次他想偷出来看看，但是新月都是随身携带，写完之后的笔记本可能是带回家。她与任何人一个人都能聊天，不因贫穷富有，成绩好坏，表现优劣，容貌美丑排斥任何人，有许多人愿意和她走在一起，但是她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别人，微笑的表情和机灵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是从她的这个耳朵进来，不留痕迹从另一边出去了。章古观察到这一点，他很想钻进新月的内心看她到底在想什么。有男生掩饰不住地喜欢他，却望而却步，她对待别人的目光坦坦荡荡，但是在她清澈的眼底，章古又捕捉到青春期女孩那摇曳多姿的情感，是一种渴望与一种坚持的结合。
　　章古对新月研究的越多，发现她身上的谜也越多，越多的谜激发章古的好奇心，好奇心慢慢地演变成眼中只有新月这样一个女子。
　　章古是从省城回来的高材生，是经过高考的历练，还挑战过生活中的许多困难。对新月，他觉得她不只是他还没有解开的一道难题，也不是上天设置的另外一个圈套，他觉得，他以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在这儿遇到新月。
　　但是他不敢打扰新月，他怕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把新月眼底的那些波动的情绪放在高三这样大家都在奋力拼搏的岁月里，对新月太不公平。他跟立恒的想法一样，高三不过眨眼的时间，毕业了，一切要慢慢地来。
　　章古（四）
　　章古有了这样的信念，与新月相处的时候自然多了，他会帮助新月解决难题，讨论什么样的学习方法是最高效的，那样的资料最好，给新月分析新的高考形式，如何面对高考前的压力等等。这个时候，新月总是以一种敬仰的眼光看着章古，章古对自己的高四学习重新做了评估，或许这次的复习，让自己重新认识了自己。
　　跟新月分析压力的时候，章古想起了自己高考前一天突然降临在自己的身上的疾病，其实是压力所致，但是当时并不觉得，想当然地认为是上天的捉弄；给新月讲解难题时，他发现自己以前在学习上其实不够扎实，许多问题认为自己已经懂了，但是并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跟新月讨论什么学习方法是最高效的时候，发现新月的闹腾和安静原来也可以类比在学习上，专注时学习效率高的不二筹码；在选择资料的时候，自己原来是多么的自大，认为资料都是用来骗学生钱和学生精力，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如何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将资料进行整合；分析高考形式，原来自己只是一味地往前冲，并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和方向，看上去很猛，不过是走了许多弯路。
　　一点一滴地反思和反省，那年的高考，章古做得异常轻松，当考完最后一门学科，两人走出考场的时候，章古和新月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一切已经做到自己的最好，没有纠结和遗憾。
　　考场外的明哲、立恒、春晨、小眉已经汇合，聚在一起等着他们二人。章古提议，不如放松放松，唱唱歌，跳跳舞。明哲和立恒反对，春晨、小眉不语，新月看着他们，只好歉意地对章古笑了笑。
　　章古觉得十个月的时间，他与新月走得已经足够近了，但是还是没有被新月核心的朋友圈接纳。明哲对他的建议明显地翻白眼，嘴里嘟囔自己歌不会唱，舞不会跳，不想丢人显眼；立恒说家里有事情，不能陪伴他们，说完先走了一步；春晨、小眉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班级决定今天晚上聚一聚，与章古的临时决定冲突了，言下之意肯定是不能一起了。
　　章古感到新的危机。他把新月拉到一边，直接问新月：“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一朵红云飞上了新月的脸颊，但是她咯咯地笑了两声：“章古，你又开什么玩笑？”
　　章古急了，这可是自己早就想好了的，所以平时才从来没有骚扰过新月，连无意识的挑逗都没有做过。本来章古想着趁着聚会浪漫一点，比如送送花，点点歌，或者准备一个有意义的礼物。可是，大家都不给力，一个个虎视眈眈的样子让章古感到如果不表明自己的态度，恐怕下一秒新月就成为别人的男朋友了。新月看上去很喜欢自己，但是她对立恒、明哲甚至其它觊觎他的男生都很好呀。
　　“我没有开玩笑。”章古帅气的脸比任何时候都郑重。
　　新月愣住了。潜意识还在想：章古这玩笑开的过火了，这样一个男生，不会喜欢自己吧。如果有喜欢，只怕同立恒和明哲他们一样，是朋友之情吧。
　　“新月，走了。”明哲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拉着新月就走。
　　章古想抓住新月，明哲翻着白眼望着他，眉毛皱成一团，语气沉沉：“章古，新月的妈妈还在前面等着，有事以后再说。”
　　章古缩回了手，他仍然认真地对新月说：“新月，我是认真的，你好好考虑，我等着你回话。”
　　新月被明哲拉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两三个中年妇女应了上来，新月像只小鸟扑如其中一个妇人的怀中，明哲和其中一个妇女拥抱了一下，剩下那个东张西望，终于看到了小眉和春晨，满脸笑容像夏日里盛开的花朵。
　　章古一个带着不甘和忐忑回到了新市的家中，新市的家里有爸爸妈妈为自己专门请的一个保姆阿姨。今天他的孩子也在高考，她并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