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都是麻烦 ...
-
当天晚上下班回家，周存第一次见到了原身的大儿子贾珠。
书中年少早逝，留下孤儿寡母被一笔带过的贾珠，此时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面对着望子成龙的严父，恭敬之中，更多的还是畏惧。
因为贾政对贾宝玉的暴力镇压，不少人把贾珠的死归结为贾政的高压教育，认为贾珠是因为贾政过分的压迫，才会早早耗尽心力死去。
关于这一点，其实还真的有点冤枉贾政了。贾珠是贾家现有的玉字辈里最出类拔萃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考取了秀才，之后顺利进入国子监读书，又被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相中，将女儿李纨定与他，两家已经换过了庚帖，只为着两人年纪都小些，还没有成礼。
贾珠少年得志，心气儿自然不一般，可国子监人才辈出，远不是一个小小的贾府家学可以相比，做惯了鸡头的贾珠，乍一落到下乘，难免有些心中不适，再加上他年少早慧，早早看出家族消乏之势，一心想着靠己身之力做些改变，竟比贾政要求他的还要严厉几倍。
周存早已悄悄问过贾珠的小厮，知道他每日里子时睡，寅时起，手不释卷，再看他形容削瘦，脸色苍白，不由暗暗摇头：年纪轻轻这么不爱惜自己，难怪会早逝呢。
到底不忍心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渐渐消逝，何况，对这个家族来说，贾珠只要好好活着，踏踏实实读书，情况就一定比原著好得多。周存看着垂手站在地下的贾珠，指了指书房靠窗摆放的圈椅，“先坐下。”
贾珠恭谨地应了声“是”，方小心贴着椅子沿坐了。周存看见了，也不说出来，反正这爷俩估计平日相处就这样儿，与其突然骤变叫他生疑，还不如潜移默化慢慢改变呢。
“我听跟着你的小厮说，你每日里只睡两个时辰？”
“回老爷，儿子愚鲁，只好笨鸟先飞，比旁人多努力几分了。”十六岁的贾珠，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的父母称为老爷和太太。
“十四岁的秀才，十六岁的监生，已经很了不起了。”
周存语气十分温和，倒叫习惯了父亲疾言厉色的贾珠有些不适了。踟蹰了一会，贾珠小心说道：“国子监人才济济，如不这样，只怕学业更难有所进益了。”
“我且问你，你读书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科举出仕，光耀门楣，延续家族恩泽。”
“既如此，旁人怎么读书，和你有什么关系？”周存稍微抬了抬声音，贾珠忙起身做拱手听训状。周存也懒得理他，自顾自说道：“朝廷科举，三年一大比，难道有人强迫你一定要参加吗？还不是各自掂量实力，觉得有把握才去？既然如此，同窗们进度是快是慢，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需要超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自己。”
贾珠挨了训，脸色涨红，似是羞惭不已。周存见状，放缓了声音：“你先坐下。”
“我没有教训你的意思，之所以说这些，不过是想着你终日苛待自己，心中不忍罢了。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自然要得，可你也需知道‘过犹不及’四字。你今年不过十六岁，能有如此成绩已是难得，何必急于求成？”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的谈话能对他起多大作用，但好在来日方长，慢慢渗透就是了。接下来，至少周存自己，不会再给他施加任何压力。
入夜，送走了贾珠，周存关起房门，开始检查贾政的书房。
白天在工部衙门时，周存本想主动去问上司同僚们要工作，但当他看到纸笔时，突然想到一件事：模仿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容易，但他的字迹突变，却骗不了人。大学时代，他的专业是国画，自信在书法方面，虽然不敢说写得一手好字，但也算得上中规中矩。
可这还不够。周存并没有打算做贾政的影子，潜移默化的改变，最终完全成为自己习惯的样子，这是最好的打算。所以在那之前，他需要先找到贾政的书法，然后模仿他。
最初以为穿越后的一切应当水到渠成，可现在看来，仅仅知道剧情的意义还远远不够，毕竟在这个世界里，贾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灵魂占据了贾政的身体，可他自己，何尝不是在被贾政的灵魂所渗透呢？
新生儿洗三那天，惯例父亲是不需要在场的。
而王秀这边，因为有贾母特意嘱咐过不必叫太多人，免得惊扰了孩子，所以前来添盆的也就只有邢夫人与尤氏，再就是贾氏旁族里年长德高的几位老人。
甭管王夫人本性如何，她在这贾家，名声混得还不错。旁族的几位老人自不必说，她们本就依附着宁荣二府，而王夫人又是荣国府实际的管家人，就算不巴结，也不会自找麻烦去碰霉头，更何况，王夫人这些年也着实攒了不少和善人的名声，足以让她受到尊敬。
邢夫人和尤氏两位，尤氏比她俩都矮一辈，平日里只有她到荣府串门的份，除了正经节日，也就只有赴家宴的时候才能见上一回，王夫人这人也没啥情趣，既不会开玩笑，也不爱招揽后辈，更不会主动找侄媳妇麻烦，因此两人的关系也谈不上什么好恶。
至于邢夫人，对王夫人的感官就有些微妙了。其实原先，贾赦原配夫人还在的时候，管家权还是在大房手里的，贾母人虽偏心，偶尔也犯点混，可毕竟还没老糊涂，嫡长子原配嫡妻还在的时候，断没有越过她去的道理。后来贾赦原配没了，家不可一日无当家，管家权就顺理成章落到了王夫人手里。
再后来贾赦讨了邢夫人做继室，邢夫人出身寻常，日子过得艰难，渐渐养成了个克扣的性子，凡是银钱，到了她手里，总得缩上一层水，在家时还好，长姐如母，弟妹也没什么话说，可到了荣国府，这番行事落到世家贵族的贾母眼中，平白先轻视了她三分，寻了个由子，轻轻巧巧就断了邢夫人的念想，收了她的权。邢夫人一没有娘家撑腰，二没有儿女傍身，丈夫对她也无甚尊敬，在这惯于拜高踩低的国公府，连喊一声不公的底气都没有。
邢夫人不敢怪丈夫婆婆，又不愿承认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只能把一腔的怨气放到王夫人身上。这样的背景下，这对妯娌的关系，好得起来才怪。不过好歹都是成年人，都知道轻重，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都和和气气的，丝毫看不出来。
奶娘把孩子抱出来，给满屋子的女人们看了一圈。毕竟是未来的贾宝玉，芯子怎样不说，外表还是很具欺骗性的，以至于那些原本还想着如何奉承的族人们，见了这么个粉嫩的小团子，说出来的话也真心了点。
尤氏仗着自己是侄媳妇，冲王秀撒娇道：“婶子，我听底下人说，我这兄弟生下来时，口里含着一块美玉，只是不知道媳妇有没有这个福分看上一眼？”
她这一提议，族人们也跟着凑热闹，求王秀把玉拿出来给大伙开开眼。邢夫人暗暗撇嘴：就你们二房戏多！可脸上还得笑着，说：“是呀，既有这样的奇事，不妨让大伙都瞧瞧。”
用不着贾母刻意宣扬，光院子里多嘴的小丫头们，就足够在三天之内让整座国公府上上下下无人不知。王秀心里虽然腻歪这块爱捣乱的破石头，可也架不住大伙这热情，解释道：“可是不巧，这孩子一落地，玉就叫老祖宗拿去了，连我自个儿都没见过呢。”她倒没撒谎，这玉确实还在贾母那里没送过来呢。据说是拿去让工匠看看上头的字迹是什么，顺道再比着打个金项圈襄起来。
众人虽有些小遗憾，可听说在贾母那，也就罢了。收生嬷嬷是那天给王夫人生产过的，这会一心要给太太撑场子，陪笑道：“不怕各位奶奶们怪罪小人，那日太太生产，就是小人从哥儿嘴里把玉掏出来的BLABLA……”生怕别人不信，还拿手比划。
王秀看她越说越嗨，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打断她：“嬷嬷，时辰差不多，该给哥儿添盆了。”收生嬷嬷嘴角一僵，夫人这反应怎么也不大高兴？不过到底见过世面，很快反应过来，“贪顾着说话，差点误了哥儿的正事。”一面作势打自己嘴。
洗三礼过得热热闹闹，但最高兴的无疑还是收生嬷嬷。虽然大伙都知道添盆的东西最后都得归收生嬷嬷，因此不会放得太贵重，可到底是世家大族，指头缝里漏一点，也足够叫收生嬷嬷大丰收一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都是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