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存在》光暖光暖

2、什么样的人

　　曾经有个文艺作家说过，雨天，带来天空的气息。故事的男主角撑着一把透明的长柄伞，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地铁站道上与身旁的人擦肩而过，是谁的伞打湿了肩膀，在西装上留下一块深色印记。他拿月卡在公园入口处停留了一会，行色匆匆走向深处的那座小亭子，在那里他会遇见一个喝着啤酒就着巧克力的古怪女人，而他不知道，自己会爱上她。
　　藤弥跟一个男生交换到了窗口的位置，托腮对着滂沱落下的雨幕感到亲切温馨，眼睛似乎因为潮湿的空气变得纯净起来。原本该是个愉快的下午，直到看见了生物老师老胡一脸憔悴走进教室来。
　　圆润俊朗的脸如今变得焦黄灰暗，像是一棵惨遭打击的硕大向日葵，无奈垂下了高傲的头颅。看到他的样子，教室一下子寂静下来，甚至没人胆敢翻开一页书发出声响。
　　大家都知道他最近遭到了什么棘手的状况，却还要假装不知道来体谅他上课时的漫不经心。老胡的妻子二胎，早产了两个月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得被呵护在一天要1000元的婴儿房里。妻子得了炎症不能哺乳，老胡只得到处打听是不是有同样还在哺乳期的妈妈，再坐两个小时的火车把奶送到孩子身边。
　　每一个人似乎都还依稀记得那个亲自给儿子剃了个Wifi头的老胡，那个一脸幸福模样说着自己要再度当爸爸了的老胡，那个专门喜欢在自习课拉着讲台边的同学聊八卦的老胡，以至于真正的那个人站在眼前大变样了，大家反倒不敢去承认。
　　老胡在讲台边徘徊了一会，意识到自己还是没有上课的心情和能力之后照例摆了摆手，这在以前他是要大家安静下来听他讲一个有趣的故事，现在却成了“对不起，大家还是自习吧”。
　　十六七岁孩子的世界有几种颜色呢？那是用各种名词来修饰的美丽的色彩无法囊括其中的。人们很快就将他人的忧伤淡忘，在没有管理者的教室里喧闹起来。
　　好学生还是一本正经但又心不在焉地在草稿纸上算着sin,cos,tan烦人定律；最后一排的胖子用小得看不见的眼睛深刻分析了一下四处状况后偷偷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块饼干；那些穿着黑色胸衣把校服衣领开得很大的女生互相在耳边吹着气，时不时发出一阵自以为悦耳实则足以引起他人反感的笑声来。藤弥实在是不想面对卷子上那些陌生的但又毫不客气在嘲笑着自己智商的题目，纠结之下觉得不如做点开心的事情。

　　“你不认得我了吗？为什么离开我。”那个温婉如玉的少年嘴唇微启，神色带着淡淡的忧伤。
　　“我已经老去了，而你依旧年轻。”
　　“可我等待的就是你啊，不论是八岁，十八岁，还是八十八岁的你。”
　　比起现实生活中各种精打细算的换取的感情，藤弥以为再没有什么比文字和图画更纯粹感人的了。可惜这样的美少年只活在故事里，不论是雨天撑着透明雨伞的少年，还是为了一句话锲而不舍追踪红线改变命运的学生。想到这里，她莫名烦躁起来，索性把纸揉成一团往旁边的袋子随手一塞就算了结。

　　“喂。”声音是从正后方传来的，语气上的小心翼翼和刻意低沉的带着青春期变音却让女生以为接收到了异世界的电波。
　　“什么？”女生忍不住转身回问，却看到那个不怎么跟自己说过话的男生正举着自己刚刚丢下的小张纸面露星星眼崇拜地看着她。这下可就不成秘密了，藤弥想。
　　“这是你画的吗？”
　　这会说不是还来得及吗？藤弥努力操作着转速180的大脑直到卡壳。“嗯……”
　　“好厉害，这个故事是你自己想的吗？我觉得很不错诶。”看上去不像是为了恭维而去刻意撒谎的样子。
　　“嗯，是我根据自己的梦改编的。”
　　“是吗？天哪我认识了一个漫画家。”身高180+的男生不顾周围人鄙夷的眼色双手捂嘴惊叹，流露出了少女见到心上人的娇羞和激动感，夸张的表现让藤弥一度产生了误会。可是，这个样子的男生看上去就像一颗星星一样闪烁着，竟然有些迷人。
　　“你好，我是未来的作家雷子闲。”
　　“我知道。”藤弥终于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对方友好抛出的橄榄枝，我当然知道。
　　班级里总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学习并不是多么优异，长相也不是有多突出，却因为一些带有特殊气质自然而然地在人群中显现出来，藤弥只是其中不太突出的一个，雷子闲却是佼佼者。
　　不止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这个奇葩人类的惊人事迹，藤弥不以为意，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自顾自说着，“他是不是银色狮子呢”
　　很多年后，藤弥才明白，那时她以为是因为身上都有不一般的梦想所以看起来与众不同，却不知道他们相互吸引的，是身上与生俱来的关于孤独和艺术的敏感。她很幸运，在不早不晚的年纪，遇到了这个人。

　　记不清手上拿着的沉甸甸的是男生递给自己的第几份小说手写稿，藤弥觉得自己已经在这位大神坚持不懈和超强耐力面前跪得直不起身来。相比之下，曾经出现在脑海中的“或许我可以当一名漫画家”的想法显得幼稚可笑。
　　明明只是聊了几句，藤弥觉得自己已经从对方那里获得了太多的正能量。
　　“你最喜欢哪些作家呀？”说这话是有私心的，藤弥希望能从别人口中得到对自家老姐的认可来。然而名字报了一大串，在女生愈加凶狠渴望的眼神逼迫下，雷子闲投降了。
　　“没了，就这些了。”
　　“什么嘛，我喜欢的漫画家可比你的多多了。”
　　“嘿嘿。”男生突然憨笑，拿手捉住了不小心路过了书桌的一只飞蛾，抿着它的翅膀直到翅膀变成透明。
　　藤弥感到难以理解，慌忙转回身去，假装一切都未曾发生。对，刚刚自己绝对没跟他讲过话，都是幻觉！
　　后者不屈不挠一直拿笔戳着女生后背，用超大的嗓门低声叫唤，“嘿，你想要这只蛾子吗我给你呀，别不理我好吧。”

　　藤弥突然觉得一阵落寞，她把这种突如其来的惆怅归结于家族血液里流淌的忧郁气质。她觉得自己逼问雷子闲说出姐姐的名字的行为很傻，就算真的说出了又怎样呢？说那是自己的姐姐是会带来什么了不起的成就感吗？说到底，那不是她啊。
　　“你到底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你明明自己都没有一个答案。”那个表情可爱说话却带着恐怖语气的巨人漂浮在空中，手上捏着的一把彩色气球像花瓣一样散落开来。
　　“不是我不知道，而是在那之前我就害怕自己不能成为那样的人啊。”
　　“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