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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3章 忍将旧事告于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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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六残一死,六残帮群龙无首,登时乱作一团。一部分人入阵不深,回头逃生,却一头闯进烈焰堂的毒火门。那毒火不甚旺,但沾身即燃,见血封喉。待七杀阵各门倒下一片尸体后,未近火者纷纷掉头。
石阵堂七位堂主见阵中到处是死尸,心中不忍,各自退守阵门。其他人也渐渐退出这血流成河的七杀阵。纵是如此,六残帮余部仍旧逃不脱死亡的命运,□□西奔一阵后,相继丧生。
那群僵尸自李六残死后,便不知如何进退,只在阵中原地打转。宰父卿却不下杀手,指挥堂下弟子将剩余的二十五名僵尸擒住。
入阵不过一个多时辰,六残帮已然全军覆没。满地尸首,大半都伤在阵内各种机关消息之下。凌子逸游走一圈,未见到一名生还者,遂退出七杀阵,出阵便问:“各堂弟子伤亡如何?”
“石阵堂无人伤亡!”上官云躬身回禀。
“烈焰堂轻伤二人,重伤三人,还有一人死于僵尸毒爪之下!”项炙回道。
“幽魂堂轻伤七人!”宰父卿道。
“黑旗护教轻伤一人!”史枫愁捂着受伤的右肩上前回禀。
“伤者送回济世堂!”凌子逸看视了一回十三人的伤势,道,“亡者抬回存魄堂!”他转过头又问毒火公子:“项堂主,可有人逃出绝情崖?”
项炙将手一拱,“无人逃脱!”
“属下生擒二十五名僵尸,如何处置请龙君定夺!”宰父卿问道。
“你且将他们带回赤水宫,会同存魄堂、济世堂三位堂主,设法恢复其神智!”凌子逸道,“这群僵尸并无一人残废,恐非六残帮部下!”
“遵谕!”宰父卿一挥手,率堂下十八名弟子退了下去。
“上官堂主,”凌子逸道,“瓠落阵所困十三人罪不至死,尔等去放了他们罢!”
“是!”上官七姐妹答应着回身,穿过七杀阵,来到瓠落屏下。
上官云仗剑入阵,踏着五行八卦方位,直趋石屏前,用剑尖在屏上轻轻一划,平空冒出的怪石一齐沉入地下。
三妖四鬼等十三人已在阵中转得筋疲力尽,撞得头破血流,此刻怪石一消,重见天日,不觉精神一振,齐声欢呼。待见七名彩衣女子立在四周,还有一人提着长剑,不免又是一惊,欢呼声噎在喉头,再也发不出来。
上官云收剑入鞘,微微笑道:“愚姐妹奉命前来放人。诸位若是伤势不重,还请尽快离开绝情崖!”
十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无人应声。
“怎么?你们还想踏平绝情崖呀?”上官灵一瞪眼,“唰”地抽出长剑,“来来来,我们再打一场如何?”
这一次十三人都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连退数步,然后抹头就跑。
上官灵见十三人消失在相蕴断崖口,翻腕收剑,回头笑道:“大姐,看来还是蛮横一点管用!”
上官云叹了口气:“七杀阵剿杀了百余人,我实在心有不忍!”
众人尽皆默然。半晌,上官霜道:“六残帮无恶不作,为害江湖已非一日,今日灭亡,实属咎由自取!”
上官七姐妹中,就数上官霜最是沉默寡言,她突然作此判语,其余六人便不再争论,点头表示同意。
忽听屏后一阵喧闹,有人叫道:“上官堂主,别尽呆在瓠落屏那边说话,七杀阵机关太多,快过来指点一二!”
七人转过石屏,却见黑白双判和迷沙令主站在那里。冒中阁笑呵呵摇着手道:“教主告诉我们七杀阵共有七十二处机关,可惜咱记不住。七位堂主,请赐教则个!”
“你们不需要记住七十二处机关。”上官雪浅浅一笑,“七杀阵只有一种走法,进阵时倒踩七星步,左行八卦,右踏五行;出阵则是右八卦左五行。若是不知走法,则三步遇暗器,四步踩陷阱,六步便有巨石压顶!”
黑判童平将脖子一缩,笑道:“好在童某未曾举步,否则可要变成刺猬了!”他与白判童和乃是孪生兄弟,身形奇高,一步恰抵常人三步。
“尽瞎说,就那几样暗器还挡得住你们生死判?”上官灵“噗嗤”一笑道,“快说说,乱云岗那边多少人进攻?天梯有无危险?”
“灵丫头,”童和一拍胸膛,“我们兄弟已经好好地站在这里了,天梯还会有危险么?”
“零叶堂开了兽园,带了几头野兽过去,就吓死了几个。”冒中阁笑道,“你想天梯何等险峻!这一百三十四人轻功再好,也只能有来无回了!”
又是一百多人丧命。上官露不觉大了个寒噤,喃喃道:“这么说,四个时辰竟死了三百余人!”
“所以绝情崖轻易不开杀戒!”上官雨不胜感慨,“绝情龙君在位之时,绝情崖两次血战伤亡千余人。这次死伤人数还是最少的呢!”
前两次血战,风沙堂与存魄堂都经历过,因厮杀激烈,敌我双方伤亡惨重,事过之后谁都不愿提起。被上官雨这么一说,三位堂主都变了脸色。冒中阁强笑道:“雨丫头,教主在逍然殿议事,你们快去复命罢!”
上官雨自知失言,忙忙地住了口,向众人一揖,与六姐妹匆匆离去。七人回到涬溟宫,正逢赵游月匆匆进殿回奏:“龙君,救治僵尸不难!只是、只是——”他连说两个“只是”,忧形于色。
“是救治烦杂还是救醒之后遗患无穷?”凌子逸问道。
“叫龙君说中了,二者兼有。”赵游月黯然神伤,“其一,只有龙君的阴阳神功救得了他们;其二,即使救得活,他们最多也只有半年生命!”
“清醒六个月总好过半死不活地度过十年!”凌子逸毅然道,“走,移驾赤水宫!”
众人起身出殿,独有赵游月仿佛不胜悲痛一般,步履艰难,郦殊忙上前搀住丈夫,轻声道:“救人要趁早,你得冷静下来!”
赵游月一惊,立即平静下来,道:“是,我理会得!”快步赶上教主。
赤水宫大殿内洒了一地的丹砂、雄黄、麝香、鬼臼,二十五名僵尸赤着上身,分五列躺在上头,四周燃着百合香,又有十数盆清水浸着桃根、桔梗、犀角。除此之外,殿上别无他人。
凌子逸看了一眼道:“僵尸莫不是中了蛊毒?”
“正是!”赵游月点头走进大殿,“多不过七日,蛊毒自行破体而出,是以必须尽早医治他们!万幸七杀阵中僵尸尽死于火中,否则断难收拾残局!”
凌子逸吩咐左右一律不得踏入赤水宫,然后掠入大殿,反手掩上殿门。他四处查看一番,落在东北角,盘膝坐在一名僵尸头侧,朝神色郁郁的赵游月道:“依你看来,这些僵尸所中何蛊?如何施救?”
“散魂蛊!”赵游月深吸一口气道,“蛊毒产于苗疆,龙君应该知道疗法!”
“散魂之人嗜血喜暗,心性反常,未闻有迷失心志也!”
“三十年前有人以鲜血喂养散魂蛊,而后制成失神丹,七日一服,连服九次,神魂俱丧,心志迷失,遂成僵尸!”赵游月仰起头来,惨然一笑,“龙君可知我为何手刃先父?当年我七岁便入江湖,十五岁听闻父母发病,回转襄阳。当时先父母已丧失神志,我侍奉左右不过五日,先母发狂,七窍流血,蛊出之时,惨呼声惊醒先父,先父挥剑斩尽散魂蛊,又陷入混沌之状。我不忍见其落得同样下场,只能狠心将老父并散魂蛊斩于剑下。这一剑下去,不独杀了老父,也斩断了与下蛊人之间的唯一线索!”
可怜他背负弑父之名三十年,今朝才能洗去沉冤!凌子逸大为感慨,叹了口气道:“赵兄,三十年心债终有着落,你我同报不共戴天之仇!”
赵游月作了个长揖道:“有龙君一言,游月死而无憾!”
“以自身鲜血喂蛊,世所罕见!此蛊可谓蛊中之王,下蛊人亦是恶中之王!”凌子逸将冷情剑抛过去,“此剑锋利,你拿去用!”说罢闭目运功,片刻之间,一道光晕在面上闪过,左右脸开始分色。渐渐地,左脸血色全无,莹白如玉,左半身隐隐沁出寒气;右脸血气凝聚,鲜红欲滴,右半身开始升腾热气。
赵游月第一次见教主全力施为阴阳神功,动容之余暗自赞叹,忙紧握住剑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在僵尸身上。
凌子逸轻喝一声,双臂一交,十指成兰花状,疾点缓收,封住身前僵尸两肋要穴。随后易指为掌,按在其天灵盖上,心念动处,一股寒流、一道热气交汇而下,灌入僵尸百会穴。
赵游月立在一旁,却见那名僵尸额上青筋暴起老高,面上阵青阵红,时而大汗如雨,时而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须臾,双眼急剧跳动,鼻翼亦剧烈翕张。忽见那僵尸脸上突起几个肿块,肿块迅速下移,移到胸口时,忽然转向两胁。行到天池,僵尸张口长嘶。嘶声中,胁下皮破,溅起一片血花,夹杂着点点黑星。赵游月早拔剑早手,剑光一闪,七条蛊虫四分五裂,落地后扭动几下化作几滩脓水。他左脚一扫,带起一片药粉,将脓水盖住。
凌子逸双掌一收,拍向第二名僵尸的百会穴。不多时,又有七条蛊虫破体而出,被赵游月砍作数段。蛊毒被逼出之人穴道被封,只是昏睡不起。不过救得十人,凌子逸鼻尖已开始出汗,微微喘息,赵游月手心也全是汗水,紧张地辨认着模糊光线下黑魆魆的蛊虫。
第十一名僵尸蛊毒刚被逼出,只听殿门“呀”地一声被人推开,一点烛火亮了起来。赵游月却陡觉眼前一暗,长剑起处,漏掉一条蛊虫。眼见一点黑星朝殿外逸去,他不觉一惊,脱口道:“不好!”身形一起,仗剑追了过去。双手举着烛台的是琴仙吕湘鸿,她被这一变故惊呆了,看着黑点撞过来,竟不知闪避。
凌子逸不及起身,右掌一探,双指一弹,“嗤”地弹出一缕灼热的指风,正中蛊虫。那散魂蛊挣扎几下直落下来,赵游月赶上前用剑身接住,掷回地上药粉之中。
吕湘鸿惊愧交加,低声道:“对不住!”弯腰放下烛台,急忙退出殿去。
赵游月关上殿门,回来站定,这才发觉内衣已被冷汗浸透。他不觉暗叫一声“好险”,再度凝神盯住僵尸。
天近四更,凌子逸终于提掌按住最后一名僵尸的天灵盖,他忍住体内气血翻腾,奋力将散魂蛊逼至渊腋。蛊虫受热不住,破皮飞出,一一丧命于赵游月剑下。
凌子逸回掌收功,却撑不过头晕眼花,张口喷出一道血箭,栽倒在地。赵游月大惊,抛下长剑,抢上去扶住他,回头高叫:“来人!”
守在殿外的郦殊等人一拥而进,急切切问道:“何事惊慌?”
“教主力尽昏倒,快请济世堂吕堂主过来!”赵游月将教主扶坐到殿内一张太师椅上。
“不用请,老夫就在这里!”吕挽归熟知教主病情,取银针在其行间、上脘、不容、大陵等穴扎下数针。
赵游月疲惫地松开手,回身拾起冷情剑,然后吩咐几名侍童用盆中之水清洗地上众“僵尸”的伤口。
折腾了半个多更次,二十五名“僵尸”伤口俱已包扎好,抬到偏殿安置,地上也收拾一净。凌子逸渐渐缓过气来,睁眼见六七位堂主围在左右,疲倦地一笑:“长夜漫漫,又无星月,累尔等枯守了!”
“龙君说那里话来!”郦殊揉着发酸的眼角道,“谁熬不过这一夜,我郦殊跟他没完!”
“天快亮了,大家都在赤水宫歇下罢!”凌子逸微微一笑,“莫要惊动其他人!”
“除了幽魂、存魄、百花、墨琴四堂及老夫之外,其余各堂俱未知情。龙君放心好了!”吕挽归起去银针,回道。
“如此甚好!”凌子逸说着闭着双目。众人知他倦怠欲眠,不敢惊动,各自打坐调息,守在旁边。
辰时过后,凌子逸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睁眼看时,身边七人分守各处门窗,正相视而笑。他不由一怔,问道:“何人在外喧哗?”
宰父卿露出罕见的笑容,答道:“龙君细听片刻,便知究竟!”
凌子逸侧耳细听,却听一个娇嫩的嗓音叫着:“你们快赔我师父来!不然打破你们的头!”声音中带着哭腔,是他的小徒儿南宫七。
“冯靖安,你生就一张黑脸,干么抹白了?想糊弄我千幻观音?嗯!”这回是辛诚盈的喝斥声,“再有谁让我看出易过容,面皮都都揭了他的!”
“姑娘!不是我们想易容,”一人无奈地道,“这一年多时间我们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啊!”
凌子逸心里明白,手下一干人见他旧疾复发,正迁怒于那二十五人。他叹了口气,道:“那有这样问话的!童堂主,打开殿门,唤辛护教他们进来!”
黑白双判依言开了殿门,高声叫道:“教主升殿,三旗护教及各位堂主入见!”
话声一落,数十人纷拥入殿,一齐行礼:“龙君安好?”
南宫七进来一把抱住师父的双腿,大喜叫道:“师父,你没事了?”
“我的七儿还没长大,为师可不能丢下你不管!”凌子逸笑着将她搂在怀中。
辛诚盈上前一步道:“龙君容禀,这二十五人俱是黑白道一流高手,只是无人能说清中蛊前后之事!”
凌子逸点点头,转问迷沙令主:“六残帮尸体掩埋了没有?”
“尸骨蚀化于绝情崖外,青石为碑,碑上五字:六残帮遗骸。”冒中阁答道。
“本教阵亡三人,经烈焰淬过,骨灰供于存魄堂!”白判童和接言道。
“本教伤者二十九人,经济世堂救治,殊无大碍!”吕挽归也上前回禀。
“未见中蛊者?”
“回龙君!”项炙朗声道,“本堂弟子多携硫磺硝石,足以焚杀散魂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