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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2章 浮世如花看未真(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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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清晨,空气冷而清新,沿途已有许多行人往来。见到方氏父女一身尘灰满头大汗,早有好心人上来询问。方知秋只道因贪赶行程,夜遇劫匪,钱财尽抢,兼要性命。闻者无不义愤,搀着衣衫褴褛的父女俩来到小镇上,寻了个茶铺坐下,一头去请大夫,一头去找里长报官。
忙乱了一阵后,大夫过来,替方守成起去背后大片暗器,抹了伤药后拱手自去了。一会又有里长领着名捕快来问话,见说是六残帮为恶,都变了面皮,敷衍了几句匆匆离去。众见官府问过话,也就渐渐散了。有热心人给他二人送来几个包子,茶铺老板又给沏了壶热热的茶。方守成吃了半个包子,喝了两口茶,便昏昏睡去。方知秋不敢睡,生怕李六残带人追上来,心惊胆战地死盯着街道两头。忽见南街过来三人,方知秋不觉又惊又喜,忙忙地站了起来。
来者却是凌、舒三人,他们夜间并未走远,都歇在小镇上,待到听得外头乱纷纷言道镇外树林有人打劫,便知是方家父女出事,立即打听了二人落脚点赶来。凌子逸坐下来朝不知所措的方知秋看了一眼,道:“令尊伤势如何?可否容在下瞧上一瞧?”
方知秋诧异地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忙扶起老父:“方才大夫来看过,也上了药。家父大约累了,睡着了只是不醒!”
凌子逸探了探方守成的脉息,又翻看他的眼皮,沉吟片刻道:“方姑娘,我先替令尊开个方子,若能撑过这三天,性命便无碍了!”
方知秋大惊失色,半天才结结巴巴说道:“家、家父是、是中了毒吗?李、李六残说、说暗器上淬过毒!”
“是!”凌子逸头也不抬,草拟了一个方子,递与舒天,着他速去抓药。他又吩咐舒宇去买三辆马车。
这一行总共才五个人,一辆双套马车足以容纳,干甚么要三辆车?方知秋十分不解,却不敢过问,只怔怔地看着他们忙碌。
不一时,二人回来,凌子逸每样药拣了一些给方守成含在嘴里,然后请他父女上车。他对左右侍卫略作交待,舒宇即会意,权且充作方氏父女的车夫,当先南行。
才出镇口,便见前头道上停着十二骑,当中一人六处残疾,十分惹眼。舒宇举鞭呼喝着,驾车直冲过去。
李六残将人马分成两批守住南北两个出口,他亲自镇守南街。眼见一辆马车从镇中出来,忙横拐大喝:“站住!”
“给你买路钱!”舒宇咧嘴一笑,两锭元宝脱手飞出。
李六残接到银子,不免一怔,那马车便呼地一声闯了过去。他尚未追出,又见镇里出来一辆马车,车夫戴着顶斗笠,大声呼喝:“让路!让路!”
李六残拐杖一摆,十二骑一字排开,堵死整条官道,齐叫:“停车!”
舒天将马车停住,大声道:“青天白日的,打劫么?”
“朋友,我们走失了同伴,想往你车上看看。请行个方便!”李六残一头说着话,一头伸拐挑起车帘。车内空无一人,令他颇觉意外。
“可以让路么?”舒天问。
李六残只得挥手示意部下放行。舒天扬手一鞭,打马便闯。二人错身那一刹,李六残看清了他斗笠下的容貌,不由一愣:我在那里见过这人?猛地想起来,气得“哇哇”大叫:“不好,这两小子长得一模一样,我教他们给骗了!”
六残帮刚拔转马头准备直追下去,镇里又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见这十二骑拦在前头,非但不减速,反而加了一鞭,直撞过来。
众人只得拔马让行,不想那马车驶出不远忽然停了下来,打横拦在路中央,车夫依旧戴着斗笠,一声不吭地望着十二人。
“朋友,想惹事啊?”李六残不怒反笑,拍马迎上去,“也不打听打听,谁敢打六残帮爷们的主意!”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凌子逸,他闻言淡淡一笑:“你们想要的人已经走远,追之不及。在下想与你李六残谈笔买卖!”
“你与我谈买卖?”李六残放声大笑,“就凭你一人?”他一笑,部下十一人除了聋哑都放声大笑。
凌子逸缓缓取下斗笠,露出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不动声色地道:“区区六残帮,何足为惧?”
“好大的口气!”李六残笑声更高。
“你六残帮所有为恶之人,在下一个也不会放过!”凌子逸冷冷扫视众人。
“好啊,”李六残一愣之后勃然作色,独眼放出凶狠的光,“原来杀我帮中二十一名兄弟的就是你们三个!”
“若非五年之前各门派错失剿灭六残帮良机,岂容尔等再度为恶?”
李六残被他一句句骂得怒火中烧,大喝道,“废话少说,有种的你我一战,看是谁的命长些!”
“何必逞匹夫之勇?”凌子逸哂笑,“你自谓有种,敢进绝情崖否?”
玉龙教大位已定,新任教主于武当紫霄宫显露绝妙轻功,又在北京与黑鹰帮主一战,早已声震江湖,传为当世绝顶高手,堪与武林盟主俞一剑比肩,是以绝情崖盛名又上一层。李六残闻听此言,心中一凛,忽又狐疑:“你是那条道上的?”
“本座执掌玉龙教!”凌子逸傲然道,“我允你尽起淮南之兵来攻绝情崖,本教绝不调动各地部属。你若攻进我总坛,不独交出方家父女,连我项上人头也任你拿去,如何?”
“好!”李六残受不得激,面皮涨成紫色,大声道,“老子一定攻破你总坛!”
“先别胡吹大气,”凌子逸冷冷道,“若是你攻不进本教总坛 ,便是你六残帮覆灭之时,你先想清楚了!”
“呸!”李六残狠狠道,“老子一定带人踏平你绝情崖!”
“本座在绝情崖恭候大驾!”凌子逸冷冷一笑,旁若无人地调转马车,扬长而去。
李六残悻悻地吐了口唾沫,率众而退。
凌子逸赶到玄微分坛,方氏父女已被送往绝情崖,左右侍卫尚在待命。他吩咐玄微坛谨防六残帮来袭,便不再停留,催马回了绝情崖。
来到总坛,听说方氏父女被安置在五云轩,左右侍卫便扶教主径直赶到轩外大堂。堂上仅有吕挽归一人负手而立。
“吕堂主,方守成有救否?”凌子逸进门便问。
“恕老朽无能,”吕挽归忙转身行礼,“眼下已到弥留之际了!”
“也罢!”凌子逸道,“你不必在外徘徊,进去听听他有何遗愿,回头转告于我!”
吕挽归应声进去,却见郦殊、吕湘鸿神色黯然地坐在一旁,方守成仰面躺在榻上喘成一片,方知秋伏在榻边垂泪。
那方守成见了吕挽归,忙挣扎着问:“凌、凌公子他、他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吕挽归讶然问道,“你要见他?”
“对!”方守成在枕上点头,“老夫有事相求于他!”
吕湘鸿早起身去了大堂,片刻回来,道:“对不住,凌公子有要事,此刻无法来见你!”
方守成失望地转头,看着女儿道:“秋儿啊,合该你终身无托!为父这一去,如何能安心?”
“爹,你放宽心,就会好起来!”方知秋哽咽难言。
“唉,方家能存你一脉,为父也算有脸去见地下列祖列宗了!”方守成长长叹息,“儿啊,今后可苦了你……”言未尽,双目一翻,身子一挺,七窍流出黑血,终于头一垂,闭目而逝。
“爹!爹!”方知秋连唤数声,知道无力回天,眼见老父死状其惨无比,登时泪如泉涌,放声大哭。
房内另三人相互看看,都退了出来。郦殊见这二人静坐不语,叹了口气道:“你二人暂且坐坐,我出去透口气!”
出了五云轩,郦殊信步往北行来,忽见冥义桥上坐着一人,便走了过去,近看却是教主,忙上前行礼:“龙君,你在这里做甚么?”
“方守成的后事由存魄堂去办,方知秋收在你堂下罢!”凌子逸沉沉开口。
“是!”郦殊颇觉意外,但立即躬身受命,想想又扬眉道,“龙君既然身在五云轩,为何不见方守成?”
“方守成有意将女儿托付于我,我不能进去!”凌子逸皱眉转过身来。
“此乃无边艳福,龙君,你何必推辞?”郦殊不觉笑了。
“我的承诺只能给一个人!”凌子逸望了一眼晨雾中的五云轩,冷冷地道,“其他人的终身,与我无干!”
郦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头道:“龙君,属下不明白你是真无情还是假无情!”
凌子逸抚了抚手中玉箫,淡淡道:“我的血是热的,心却冷了!”
郦殊深深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离去。行不多远,身后却响起隐晦、幽凄的箫声。她听出这是龙凤十八啸中的“鸿逝”一曲,不由偷偷笑了:教主还是个有情人。这一曲算是送殡罢。她急匆匆去存魄堂传了口谕,待黑白双判布置好了一切事宜,方回身出来。
步出不厌殿,郦殊望见教主放下玉箫,便上前道:“鸿逝一曲奏完,龙君也算仁至义尽了!”
凌子逸瞥了她一眼,道:“丧父丧母总是痛彻心肺的事!”
郦殊这才恍然,明莲谷的惨案令他变得冷傲如冰,今日之事大半是感同身受罢了,否则依他近来性情,大可撒手不管这件事,好坏她百花趟堂主自有分寸。郦殊想通了,反觉有些心酸:“龙君,人生在世,总难免生老病死,生离死别,有些事你根本分不清谁对谁错,也不能分是谁对谁错!”
凌子逸垂下眼帘,将泪水藏在心里:“一步错步步错,我走进江湖就是第一步错!”
郦殊眼中也有些酸酸的:“不,龙君!你没有理由否定这一步!青影双侠传了你武功,就证明你迟早都是属于这个江湖的!”
也许罢!凌子逸在心中说,颓然地叹了口气。
忽见卓飞快步走来,满面忧色道:“禀龙君,适才接到飞鸽传书,六残帮日前正分攻玄微、玄熹两坛,并扬言一举歼灭玉龙教。玄微、玄熹二坛寡不敌众,已见伤亡!”
“来得倒挺快!”凌子逸心中杀机陡生,“卓堂主,你传令过去,玄微、玄熹不必力敌,撤离本位,待我命令!”
“是!”卓飞打了一躬,转身欲走。
“慢着!你着两坛坛主将六残帮实力摸清,火速报到总坛!”
“明白!”卓飞领命如飞掠去。
“郦堂主,敲响天选钟,命各堂堂主速来知代殿听令!”凌子逸说罢,右掌轻拍栏杆,飞身下桥,玉箫点地声中,穿过不厌殿而去。
郦殊忙冲进蓼水宫,敲起十几年来未响的天选钟。这口钟音质清而醇,声音不大,恰好传遍整个绝情崖。因天选钟预示强敌入侵,是以闻者惊心。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二十一堂堂主再加七位护教陆续走进知代殿。
凌子逸扫视着众人,缓缓道:“我与李六残曾经有约,他若能攻进我教总坛,我交出方氏父女,并奉上项上人头。今日六残帮践约而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齐声道:“誓死护卫绝情崖!”
凌子逸微微颔首:“石阵堂听命!”
上官姐妹走出来,朗声道:“在!”
“你姐妹七人率本部弟子在花海布阵,限两个时辰完成!”
“属下遵谕!”七姐妹施礼退出。
“护山堂、零叶堂听命!”凌子逸道,“你二人与本部弟子辰时起上山巡视,务必守住乱云岗一侧山崖!”
“是!”班谷客、宫海山领命而去。
“五行堂守作花关!逍遥、玉笛、墨琴、、双棋、银筝五堂同守醉月关!”凌子逸道,“辰时开始,不许擅离一步!”
十堂堂主躬身退出大殿,各自前去布置。
“廉正堂、刑堂分守开琼、飞羽两关!”凌子逸继续调兵遣将,“百花堂守若化关!赵总护皆率幽魂堂、存魄堂镇守涬溟。济世堂随时待命!其余六位护教及碎叶堂弟子随我迎敌!”
各人应声出殿,匆匆备战去了。
凌子逸下殿出来,却见南宫兄妹三人在外探头探脑。三人见了师父都抢上来行礼:“师父,师父,为甚么不用我们三个?”
“那好,”凌子逸微微笑道,“你们都说说这些天有何长进?”
“我学了一套平魔剑!”南宫碧说。
“嗯,这是你赵伯伯的成名剑法!”凌子逸点点头。
南宫青忙道:“师父,我学的是疯魔杖!”
“嗯,木煞堂主的看家本领也套来了!”凌子逸笑看南宫七,“七儿,你呢?”
南宫七不说话,脚尖一点,冲天而起,半空中小小的身子一连三个转折,轻飘飘掠上不厌殿的屋瓦上,她冲下面装个鬼脸,又一纵跳下地来。
“好!”凌子逸不觉脱口称赞,却又诧异,“你这一手是从那里学来的?”
“我是跟小鸟儿学的!”南宫七又扮个鬼脸,蹦蹦跳跳来拉他的衣衫,“师父,你不能丢下七儿不管!”
这小姑娘真是个可造之才!凌子逸暗赞,见她一脸跃跃欲试,只得道:“好了,都跟为师走便了!只是不许顽皮!”
三人十分高兴,南宫碧、南宫青便抢上来将左右侍卫挤走,搀定师父。舒天舒宇相对一笑,双双退下。
凌子逸便带三徒往逍然殿行去。才到五行堂外,便见左右侍卫在那里,另外还有两名青衣教徒抬着顶小轿等在一旁。舒天兄弟便请教主上轿。与是左右侍卫开路,南宫兄妹随后,抬轿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