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庄》白小绯

5、遗落

　　我从梦中猛然惊醒，抬头看见尘因放大的俊脸。他用衣袖为我拭去了额头的汗水，“梦见什么了这是，出了这么多汗。你也真是的，这么一会的功夫都能睡着。”
　　我定了定神，手边的茶水已经转凉了，尘因又为我添了杯新的，冒着丝丝热气。像极了，一碗药。
　　药？什么药？记忆中自己身体应该是很好的，从未吃过什么药。可是那感觉很清晰，苦涩的药汁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腥气。我摇摇头，这种感觉又来了。我记事比较晚，据尘因说我之前有一次出门走得急，脑袋撞到门框子，醒来后脑子就不太清楚了，之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他告诉我说，我是风波庄的庄主，我叫千里，别人见我都要尊称一声千里公子的。我信了，我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是武功还是不错的，尘因的武功已经很高了，可是在我手下从来没走完一百招。可是从醒来之后，我就时时感到不适，说不上具体是什么病症，只是觉得心口处空荡荡的，时常会做些奇怪的梦，梦里有一个看不清眉眼的人，我每次想看清他的样子时都会从梦中惊醒，然后，头痛欲裂。
　　“我好像梦到了我们初遇的时候，是一个晚上，我们两个因为什么原因打起来了，是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制止住了我们？”
　　他的手指按住了我的太阳穴，轻轻转动，帮我缓解了些许痛感。这时原本约定好跟我们见面的那个人走了进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到身后的尘因松了一口气。
　　“呦，宋大公子，您再晚来一会都能赶上我们吃晚饭了。”我冷冷地看着来人，约好的正午见面，这个人却足足迟到了两个时辰，这让我觉得很不爽。我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余光瞥见他局促不安的样子，轻轻笑了一声。
　　那宋公子听见这声轻笑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这是谁，这可是江湖人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杀人狂魔，尽管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女，不过没有人敢怀疑那纤长的身影下蕴藏着怎样的力量。
　　“千里公子见谅，”他抱拳弯腰，“我绝无轻视风波庄之意，只是...”他把求助的目光转向我身后的尘因，可是尘因只是低头按揉着我的穴位，一言不发。
　　还是我接过了他的话，“只是你想让风波庄解决的人好像先察觉到了什么，所以这一路走过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没...没错，”他突然抬起头，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风波庄的规矩，我想你应该清楚。”风波庄的铁则，绝不动朝廷中人。不只是风波庄，所有人都清楚，一旦朝廷和江湖牵扯不清，那么整个天下将会发生动乱。当然，朝廷却从来没有打消过要借助江湖势力的念头，特别是对近些年来风头正盛的暗杀组织风波庄。
　　说是暗杀，其实千里公子的名号在江湖上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她杀戮手法的残忍以及江湖上无人可望其项背的力量一直受人忌惮，当然，也有觊觎。
　　“千里公子，可是风波庄现在并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了。”宋公子看没有什么回旋余地，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身后的尘因把手指从我头上的穴位移开，转而梳理我随意披散着的头发，他轻柔的手法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但是表情，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阴冷了下来。
　　“宋公子，不，应该称您为小王爷才是，”尘因开口“您把人引到这里来，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把追杀他的人引到风波庄，让对方以为风波庄为他所用，继而风波庄为自保不得不出手，这个小王爷人虽然看起来有点不灵光，但是计谋还是挺阴险的，压根就没给我们选择的余地。
　　“可是，”我的笑意不减“如果我现在杀了你呢，岂不是帮了他们的忙？”
　　“杀了当朝小王爷，您觉得，您还能走出去吗？您以为，朝廷对风波庄就没有忌惮吗您现在只有为我所用一条路，因为无论如何，外面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小王爷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朝廷已经盯上我们了，我们也的确没得选择了，”没等那小王的笑意绽开，我的眼神一冷“只能把你们都杀了。”
　　说完尘因身影一闪，手中匕首向前一出。那小王爷也是个有武功的，脚步一退，将将避开了刀刃，“你以为...”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眼睛便霎时瞪大。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他死了。
　　他甚至没有看清楚我是如何绕到他的身后，如何拧断他的脖子，就无声无息地倒下了，连声呻吟都来不及发出。
　　走出去是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军队，将这个小小的院子团团围住，我翻了个白眼，刚还夸那个小王爷有点计谋呢，原来是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为首的那人站了出来，说：“我们已将这里包围，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你们还是束手就擒，乖乖和我们走吧。 ”
　　我抱着手臂，皱着眉头。显然，以我的脑子并不能想通他们把这里围起来的用意何在。为了防止我们逃脱？还是为了防止有人前来救援？我摇摇头，就凭这些人，我没有必要逃脱也完全不需要救援，啊啊啊啊想不明白啊。
　　那就开打吧。
　　我水袖一挥，数根银针齐齐飞出，淬了毒的针尖闪着诡异的绿色光芒，最先冲上来的一队皮肤一凉，随即倒下。
　　与此同时，尘因也出手，一只手甩出掌风，另一只手持剑，那些人的大刀长矛在同他的玄铁宝剑碰撞的瞬间齐声断裂，身体也因承受不住掌风飞了出去。我祭出通体雪白的骨剑，身体旋转而上，将靠近并包围住我的人的皮肉割开。那剑虽由骨骼制成，硬度却连盔甲都能割断。
　　那宋小王爷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引起了尘因的怀疑。他易了容，用了假身份，可是曾经有人跟我说过，那些朝廷的人，尤其是皇族，眼底都闪着精明。
　　谁？谁说过？
　　我又开始出现了那种不适的感觉。心口处空荡荡的，似有冷风穿堂而过。我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尘因看着另一边加快的速度，表情微沉。是的，千里嗜杀，她完完全全继承了盛京血液中的兽性。与盛京不同的是，千里很强，盛京需要时时抑制逃避这种兽性，最后却因开了杀戒而坠入魔道；可千里却从容地控制住了它，并驾驭它成为了自己的力量。
　　千里曾经指着心口说过，尘因啊，我这里，空荡荡的，只有杀人的时候，好像才能微微缓解一些。
　　尘因知道那里是什么，那里是他的秘密，她的伤口，同时也是，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