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的爱》伴英

6、蒲公英

　　第六章

　　稻草人的希望落空了，小女孩还是没有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稻田里的谷子已被妇女全部割走了。田里遗留的稻草像一具具没有脑袋的尸体，秋天一到他们就会腐烂，发出特有的味道。

　　妇女完全没有打算装扮一下肮脏的，破烂的稻草人。她甚至没有多看稻草人一眼。她说：“唉，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差多了。”然后她开始责怪稻草人不尽力，放了鸟儿来吃稻谷。

　　稻草人的心都寒了一半。虽然他时常抱怨妇女的自私自利，但他一直尽职尽责，寒冷时不曾蜷缩，炎热时不曾暴躁。他把这些高贵冷漠的稻谷当做唯一的守候，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句不问冷暖的责怪！他心都碎了，他望着这个没有温暖的世界，茫然又无可奈何。

　　他站在一片白色建筑群中，候鸟不来，新草不生，他也没有守护的东西。他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站在世界的边缘，度日如年。

　　有一天，萧瑟的秋风带来了一粒蒲公英。她悄悄地掉落在稻草人的脚下，开始倔强的生长。

　　稻草人一直在闭眼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一个声音，“有人吗，有人吗？”
　　稻草人睁开眼，只看到一条缓慢移动的河流。他又闭上了眼。
　　“大哥哥！大哥哥！”
　　稻草人好奇，在这荒凉的地方，哪儿来的声音？他睁开眼四处看了看，却在脚下看到一株蒲公英。

　　“大哥哥，你醒啦！要是再不叫醒你，我最美的相貌就会被秋风吹散了。”蒲公英笑着说道。
　　稻草人看到蒲公英那圆圆的小脑袋和娇弱的身姿，不禁奇怪。问道：“你在这里生了根？”
　　蒲公英笑着摇晃脑袋，笑道：“对呀，我在这里生了根耶。”
　　稻草人不理解她，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湿润的河边？为什么不去城市的边缘？为什么要在这被城墙围困的地方生根？”
　　“因为我喜欢这里呀。”
　　“我对这里厌倦极了。我要是你，我就会飘到河流的尽头去看海，去看海天相间的日出日落。”
　　蒲公英有些失落了，她垂着头，不说话。
　　稻草人知道自己伤害了她，于是打算伤害得更凶猛一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远离自己，远离这里。他说到：“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生根吗？”蒲公英有些哽咽。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管你想不想知道，我都要告诉你。”蒲公英哽咽着说：“因为我喜欢你。我就住在河岸桃树下。当我还是小种子的时候，我就听见了你说话。你希望自由，却不能走动；你十分孤独，却独自承受。”

　　稻草人沉默，他从未想过那棵桃树下会有一株蒲公英。也未曾想到，蒲公英会听见自己说话。他问道：“他们都听见了？”
　　“没有，妈妈的那些女儿中只有我听得见。所以我决定长大了就过来陪你。我要陪你承受孤独，陪你承受寂寞。”蒲公英坚定的说。
　　“你陪不起的，风一吹你就消散了，而我完好无损。”
　　“我要让我的种子洒满你的脚下，长成一片蒲公英海洋，在每个星星的夜晚陪你入睡。”
　　稻草人笑了，同时也有些心酸。他心中已有了小女孩，再也装不下其她。如果蒲公英留在这里，来年春天，这里就是她们的坟墓。他严厉的喝道：“你走，走远一些，我不孤独，不寂寞，也不需要你陪。”
　　蒲公英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哭了，她脑袋上的种子们开始晃动，仿佛一触即散。
　　她说：“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等了接近一生，才长成最完美的姿态。我怕被风吹散，我怕你看不到我最美的模样。当最后的一粒种子张开，我就迫不及待的对你告白。你就怎样狠心吗？”
　　“我本来就没有心，你的爱不该给我。”稻草人含着悲痛的心，呵斥着那株惹人怜爱的蒲公英，“你走吧。”
　　蒲公英弯着腰，悲伤的晃着脑袋：“我不走，我不走！我要陪着你。你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求求你告诉我好吗？”
　　稻草人狠了心，咬牙道：“你滚！滚的越远越好！我不想见到你。”
　　蒲公英的心被伤透了，她终于走了，她随着秋风含泪走了。那一连串的白色种子，在风中起起落落，却在田间徘徊。他们都没有走，而是留在了田里。
　　稻草人十分惊讶，但他无法阻挡。蒲公英的种子，全落在了田里，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准备生根发芽。
　　他苦笑着说：“你真傻，你知不知道只要一耕种，你们的种子就会荡然无存。你还在这里留根，你一定会后悔。”

　　蒲公英听不见了，她已经走了，而残留的躯体也被风折断。

　　不知道为什么，稻草人很伤心，他的确是喜欢那株蒲公英的。当蒲公英落在他脚下，他就知道了。他以冷漠相待，对她不闻不问，只因为他不想让她葬身于此。他也未曾想到过这株蒲公英会这么倔强，在他脚下的荒迹里开出了朵儿。

　　当蒲公英完美的成熟时，稻草人就知道了，他欢喜中夹杂着落寞。他想：她成熟了就该走了吧。天空，海洋，还有自由，她可以去任何地方。而自己只能呆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以为蒲公英悄悄地来，然后就会悄悄地走。没想到她却向他表白了。他心中已经有了小女孩，即使没有，他也不会让蒲公英留在这里陪自己。因为这里是花的葬地，是他的牢房。
　　“不要因为爱情束缚了追逐繁星的愿望。我只是一个无法移动的稻草人，而你可以穿越万水千山。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爱情。”
　　稻草人摇着头，笑着悲伤，笑着难过，“我明明只能微笑，却为什么要有其它情绪！你给了我微笑的脸，为什么要给我一颗跳动的心？”

　　看着那些种子，他心疼极了。他知道自己不能保护她们，他知道来年春天，妇女无情的铁犁翻耕土地，她们，全都得死。
　　“再漂亮的花都不能让妇女停止耕种 。”稻草人叹息着，“唉，我该怎么拯救你们，你们这群傻孩子。在人类的庄稼地中，你们始终是不该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