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翔翔于飞

7、变故

　　许沁拍照的水平和技术都十分专业，宋弈在她的指挥下，随意自然地变着动作。

　　显然，一个专业的摄影师，遇上一个外形良好气质不凡的模特，就根本停不下来。

　　许沁绕着他前前后后、高高低低不同角度拍了无数张。

　　宋弈问：“很喜欢拍照？专业的？”

　　许沁调试焦距和景深，说：“我是新闻专业的，学过新闻摄影。”

　　他背对着日出云海，眼睛眯了眯，“你是记者？”

　　许沁顿了顿，继续拍照，“差不多吧。”

　　她换了个方向，让宋弈面对山下。

　　“有机会一定要看一看你的报道。”宋弈说。

　　许沁终于放下相机，看着他，说：“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仿佛安静了几秒，宋弈走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腕，轻声说：“知道风险投资吗？”

　　“风险投资”，这对于外行人来说，只是一个生僻的词。但许沁知道，这是一个充满斗争、机遇、财富、风险的行业。有人可以因此积累上万亿的财富，也有人为此一夕之间沦为乞丐。

　　她试探着问：“你是……风险投资家？”

　　宋弈勾唇淡笑，“算是吧，我有一家风投公司，但是……因为我的一个决策失误，快要破产了。”

　　他的目光又黑又深，万丈的金芒也照不进去。

　　“我欠下巨额债务，甚至愧对跟随我的上百号员工。如今我就像过街老鼠，被人追着讨债。所以，我才到这里来避世的。”

　　他似笑非笑，口吻漫不经心。

　　许沁蓦地握住他的手，心头哽咽，沉默着。

　　她把相机重新挂回脖子上，说：“下山吧，我有些饿了。”

　　他说：“好。”

　　到了下山，两人找了家餐馆吃东西。这家餐馆并不豪华大气，但很有小城的风韵，墙上挂着木板，木板上刻着食谱。

　　两人要了两碗面，坐在干净的木质桌椅上等候。

　　窗外就是碧绿的小龙溪，溪水金光潋滟，是最好的风景。

　　许沁把相机放在桌上，宋弈随手拿起来，翻开照片。一连看了几十张，都是山顶壮阔辽远的景色。她的拍摄技术果然绝妙，无论是光影、景深、色彩、还是构图，都堪称精品。

　　但唯独没有他的照片。

　　原来拍了半天，根本就没有拍他。

　　他目光扫过去，就迎上她俏皮又得逞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他偏偏忍住了没问，若无其事地把相机放下，说：“拍得不错。”

　　“那当然，我是专业的。”许沁说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说。

　　宋弈终究没忍住，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如果你没站在相机前挡着风景的话，就更好了。”许沁得了便宜就卖乖。

　　宋弈说：“是吗？其实我也会拍照，拍得最好的是人。”

　　许沁随口说：“有机会我给你当模特。”

　　宋弈：“我很期待。”

　　两人回到客栈，已是傍晚。母亲没给许沁好脸色，嫌她不知道帮忙打理客栈，却出去鬼混。

　　客栈的生意很好，许沁忙碌起来。这几日天气晴雨不定，许沁的心情却格外明媚，连往日看惯的平淡山水，也充满朝气。

　　在客栈里，不敢和宋弈走得太近，怕父母发现端倪。但两人用手机交流，从不间断。近在咫尺，感情通过小小的手机屏幕连接着，很新鲜，也很刺激。

　　夜晚，许沁躺在床上睡不着，窝在被窝里给宋弈打电话。他的声音很安抚，连窗外雨打瓦砾草木的声音，都平添趣味和甜蜜。

　　但是许沁没想到，风雨变故来得这么快。

　　一份快递包裹寄到了客栈里，寄件人是杨夏明。

　　许沁母亲知道是许沁的快递，就拆了。

　　没想到，包裹里装的是一叠精美的婚纱照，以及喜糖，喜帖。

　　母亲甚至不敢相信，固执地打电话问许沁的同事。得到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许沁不仅被杨夏明抛弃了，还丢了工作。

　　母亲彻底怒了。她长久以前的对许沁的期待都崩塌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望坍圮了！在外人看来的风光也烟灭了！

　　她伤心绝望，对许沁大吼：“你怎么这么没用！我养你二十多年，你没让我享过福，还这么折磨我？”

　　许沁看着被她扫落在地的婚纱照，平静地问：“你凭什么拆我快递？”

　　“凭什么？”母亲拍桌而起，“我是你妈，我还不能看你的快递吗？”她指着许沁的脸，“许沁，你太失败了，你活了二十几年，你简直一事无成。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既没成家，也没立业，你还有脸跟我顶嘴？你还有脸回来？”

　　许沁脸色苍白。她一直掩埋在内心的伤疤，被这样血淋淋的撕裂了。

　　她突然恍生无助哀惘，她说：“我的确没脸回来……”

　　夜已深，她冲出客栈，转身时意外撞翻小娟手里的鱼汤，浇得一身油污脏腻。

　　跌跌撞撞地招了一辆车，仓皇地离开了。母亲歇斯底里的怒吼和质问，被抛在黑暗里。

　　小城灯火阑珊，周围晦涩黯淡，到处都是峭楞的黑影。许沁下了车，才发现手机不停地震动着，来电人是宋弈。

　　不过半刻，有车光横扫过来，刺破小龙溪黑暗的江面，宋弈从车上下来，看见许沁临江而立。

　　这个地方很偏僻，没有灯光，没有人烟，只有江畔蔓延的草木、鹅卵石，以及一条清浅的溪水。

　　许沁盯着水面，看见了澹澹月色，水银般摇映。

　　冷风吹来，胸前一阵冷意，她闻到了黏腻的鱼腥味，油腻味，还有佐料味。

　　白色的衬衣上，一大片污渍，好像烙刻在她身上的记号，让她厌烦。她干脆把衣服脱了。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是宋弈疾步走过来。她置若未闻，依旧一件一件地脱衣服，直到身上□□，纤细的身体在月色下，匀称修长，白得不可思议。

　　宋弈的脚步一顿，慌神地刹那间，听见“噗通”一声，许沁纵身跳进了溪水里。

　　“许沁！”他冲刺过去，跟随她纵身入水。

　　潺潺的小溪清浅冰冷，月色一泻千里，纵身入水的两个人，惊起一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