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翔翔于飞

1、夜归

　　迤逦的江水绕着一座小城，城后捧起一座青山。青山里淌出溪水，在小城里开出几条繁华的街道。无论淡季旺季，都有旅客慕名而来，兴致好时，多留几天，意兴阑珊，就匆匆离开。除了常年居住在小城的人以外，来者多是过客。

　　夜色下，江水清浅遥映，水面小城倒影，安静而辽远。

　　许沁不紧不慢地走出火车站。一别经年，外面的改变翻天覆地，这里仍是原来的模样。如今古城满天下，难得翻开本省旅游地图，还能看到古城的名字。

　　她拖着行李箱，走到候车处，刚好看见几辆车载客离开。

　　小城车辆整治不严，白天时，车站外载客汽车、摩托车、私家车生意兴隆，到晚上，寥寥无几。

　　许沁运气好，候车处还有最后一辆车，安静地停泊着。有人坐在车里，抽完一支烟，掐灭后扔进烟灰缸里，然后他把车窗降下了些，通风。

　　许沁走过去，稍稍俯身看着车里的男人，说：“你好，载客吗？”

　　他抬起头来，却是冷漠地说：“不载。”接着关了窗。

　　许沁有些愕然。她快速扫了眼车子，车子晶漆干净润泽，外观流畅优美，是辆好车。但这些年，有车的人出来载客也不是罕事。眼看着这车就要开走，她连忙敲响车窗，说：“我去归来客栈，不远，我给你双倍的车费！”

　　刚刚启动的车忽然停下，男人把车窗降下来，说：“上车吧。”

　　他解了锁，许沁开了车门，把行李箱放后座，自己上了副驾驶。她这才看清男人的模样，休闲衬衣，深色裤子，干净利落地下去，露出些脚踝，骨骼分明。他开了导航，规划好路线后，开车出发。

　　车外斑驳的灯光一闪而过，依稀能看清他深镌的侧影，峻挺的身躯。

　　车辆驶过寂静的街道，细润流畅。男人操控方向盘的手干净有力，动作驾轻就熟。方向盘中央是汽车品牌logo，随方向盘旋转着，让许沁看得有些眩晕。

　　到达归来客栈，车子停下，许沁拿出拿出钱包，问：“多少钱？”

　　男人平淡地说：“你看着给吧。”

　　许沁抽出一张五十的给他，道了谢之后，拖着行李下车。

　　归来客栈的前厅灯火亮着，照亮半条街。许沁走进去，趴在前台打瞌睡的小姑娘立刻醒了，眼睛惺忪着，就说：“欢迎光临——”

　　话音一落，前台小姑娘就立刻改了口：“沁姐？你怎么回来了？”

　　归来客栈本来是许沁的家，前些年改成了客栈。这房子有些年头，古旧雅致，改成客栈后，装修布置一番，更显别致了。

　　客栈两层楼，四合院模样，中央是庭院，一楼正南是大厅，其余四面都有客房。许沁的房间，在东面的二楼，是套房。那是她从小居住的屋子，一直给她留着，不外租。

　　她前脚进门，还没回答前台小姑娘的问题，大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正是开车送她回来的男人。

　　她有些意外，目光往他身上瞥了瞥。

　　男人走到前台处，小姑娘惺忪的睡意彻底醒了，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宋先生，您回来了？”

　　“嗯，”男人拿出身份证，还有一叠现金，说：“我再住几天，还是原来的房间。”

　　小姑娘迟疑一瞬，连忙给他办理入住手续。

　　许沁有些愕然，没想到一个私家车司机也住客栈的。他在前台站了多久，她就盯着他看了多久。

　　男人对她直白的目光漠然不理。

　　直到他离开，她才准备拖着行李箱回房休息。

　　却不想前台小姑娘叫住了她：“沁姐，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小姑娘斟酌着说：“今晚你不能回你的房间睡觉了。”

　　“为什么？”许沁问。

　　小姑娘说：“你的房间，现在是宋先生住着。”她把电脑转过来给许沁看，“就是刚才进去那个宋先生，宋弈。”

　　许沁盯着她，问：“他凭什么能住我的房间？”

　　“这可不是我安排的，是老板娘安排的。”小姑娘眨眨眼，“前段时间来的人有些多，房间住满了，宋先生来时没客房了，就剩你的。他愿意出三倍于套房的钱入住，老板娘就同意了。”

　　许沁转头看向庭院，宋弈不紧不慢地穿过庭院上了楼，随后，她房间的灯就亮了。许沁很困，很累，也十分疲惫。她掏出一根烟，抽上，狠吸了一口，才问：“那我住哪儿？”

　　小姑娘递给她一张房卡，“要不你今晚暂住客房，等明天老板娘醒了，再给你安排？”

　　认清了房号，许沁拖着行李箱入住了。

　　夜半，她躺在床上，困顿却无法入睡。分明已经回到家里，分明已经可以卸下所有负累，却依旧难以释然。

　　她侧身看向对面楼上的窗，幽静漆黑。此刻仔细琢磨，才意识到，她只怕闹了个乌龙，误将宋弈当成了私家车载客司机。

　　他的那辆车，价值不菲，怎么可能开出去载客？而他能出高价入住，又怎么在乎几十块车费钱？

　　这一晚，她难得脑子里全是宋弈的身影。或许是因为他是她归来时，遇到的第一个人。

　　只是，她不曾想，将来，他会成为她生命中最难舍的归人，最亲密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