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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有一间铺 ...

  •   金陵有许多世人闻名的销金窟,比如名妓满天下的秦淮楼,比如千金一餐的春风楼,前者腰肢柔软,肌肤细腻,莺莺燕燕不绝于耳,脂粉香气不断与鼻,日销斗金的人,如同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后者珍馐美味,食脍精细,入口即化,色香味俱全。不少金陵本地人勒紧裤腰带一整年,就为了能够在此处饱餐一顿人间美味。甚至有外地的文人慕名而来,攒了小半辈子的银钱,只为了吃一顿名满天下的金陵宴。这人吃完金陵宴后做了一首打油诗,其中两句“不吃春风楼,枉做金陵人”广为流传,一度成了春风楼的招牌。这文人也因为喜欢金陵而留下,做了当地十年的知府,成了一位地地道道的金陵人。

      但除此之外,金陵还有很多大家并不知晓的销金窟,这些地方隐蔽而又低调,低调到若干人路经它的门口,只会感慨一句,它怎么还不倒闭。

      这其中,更以街东头倒数第二间的西草玉器铺为甚。

      这家店于五年前声名鹊起,向来只存在于某些人酒后的交口相传中,从未出现在任何明面的场合上。但哪怕如此,它也一跃成为本朝官员彼此心知肚明的销金窟。

      没有人敢报价,也没有人敢开口询问。卖官鬻爵不可怕,但买卖三品以上大员,已经不是可怕不可怕能够衡量的了。

      没有人敢探究这背后的势力,尤其是,你的官职经过了西草铺子的买卖。

      这家隐蔽在街头的玉器铺子,在众人的遮遮掩掩中,一度成为迄今最为神秘,也最为难进的铺子。

      非常难找,非常非常的难找,尤其是没有人带着你来的时候,你可能压根就会从它的门前走过,而完全意识不到这里有一家快要倒闭的店铺。

      因为它根本就不挂招牌。

      这家店铺非常嚣张,似乎开店的人只是为了一个消遣,并不在乎来来往往的人到底是否进来,更不在乎是否有人买他的玉器古玩,总之,这家店经常成日的关门大吉,偶尔开门的时候,来个人走进去问一问价格,伙计与掌柜的都各干各的,压根都没有人愿意搭理你。

      非常生气。

      方方面面都表明了,它压根就不想做生意。

      毕竟,它连走进店铺的客人都懒得招待,你还指望它能赚什么钱。

      奇了怪了,它怎么还不倒闭。

      曾有富商认为这家店太过嚣张,想出手击垮它。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富商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唯独就差动手了,这家店铺自己关门了。

      人家不做生意了。

      活活的把富商气了个半死。

      可惜的是,这家店最后也没有倒闭。

      它一直活着某些不可明说的上流社会中,它的宣传永远活跃在酒后失言的把臂言欢中,存在于某些人的口口相传中,存在于官场不得志的抱头痛哭中,存在于某些人半辈子的寻寻觅觅中,存在于某些大概可能压根就不存在的流言中。

      这样的铺子,面向的对象,远非市井草民,更非乡绅土豪,它接受的,只有那些想要进入官场,想要在官场上升职,想要一步一步走向高位的人。

      这种人,说多吧,其实也没有多少;可说少吧,其实倒也熙熙攘攘。

      张如圭站在门口,神色上明显的挣扎。前几年,他刚刚被罢官回家,辗转间听说了金陵有这么一个地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试试。没想到,却在门口打了退堂鼓。

      这家玉器铺的正中间摆着一口棺材。

      一口方方正正,实实在在的棺材。

      张如圭本来心虚,现在瞧着棺材,更是头上直冒冷汗,手心微湿,只觉得自己后脊背发凉,瞧见了日后的下场。

      抬在门槛上的脚又放下,心虚的要命。

      没有人愿意进这么一家玉器铺。

      张如圭当然也不愿意。

      但他必须进。

      他能否继续自己的官途,走上期待了半辈子的人生,都在今天的这一哆嗦上,哪怕脚下是刀尖,他都得踩下去。

      毕竟,对某些人来说,这铺子是一个有钱都未必能去的地方。

      他有幸听说,又有幸找到,如何又能临阵逃脱?

      张如圭站在棺材铺的门口,有些畏手畏脚,但想了想自己前来的目的,想了想自己为了恢复官职砸下去的钱财,最终只能咬了咬牙,抬脚踏了进去。

      西草铺子不大,正当中放着一口破落桃木的棺材,有点吓人。一旁的大笨钟咣当咣当的响了几下,声音不大,但落在静可闻针的房间中,愣是惊的张如圭一跳。不光是猝不及防被吓到了,更是这西洋大笨钟可谓有市无价,若是换了他张如圭,怕是倾家荡产都买不起这么一个西洋的玩意儿。张如圭想到这儿,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他剩下的钱不多了,此处若果真对得起销金窟的名号,他怕是找到了门路却进不得其门啊。

      张如圭提心吊胆的继续观望,正中央放着一个小茶几,带着几个脚凳,搭着半旧不旧的毯子。茶几上温着半杯热茶,还在袅袅的冒着热气,直到视线落在冒着热气的暖茶上,张如圭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这茶不过普通的四花茶,牡丹荷花梅花茶,只不过花色取巧了些,都是白色,放到市面上,也就是几十两银子的事情,张如圭放下心,觉得屋子总算有了些普通人的人气。

      有了底气,再抬眼看去,也就分外仔细,毕竟不再害怕下一炷香的时间就被驱逐出境,所以有了充足的时间打量这一切。

      左边有一间里屋,猩红色帘子隔开,偶尔风吹过,带着一点点的熏香,有些暖意。右边有一个隔间,立着花鸟屏风,阻断了外人窥探的视线。

      但只这一个花鸟屏风,也惊了张如圭一跳。这是前朝的八大山人所做,此间主人究竟多大力量,竟能请得到这前朝遗孤?

      一架屏风,立在一旁,将屋子分了左中右三个部分。

      旁人都说,进了西草铺子,便是下了地狱,他今日却是见着了,这哪里是地狱啊,这阵仗,若非瞧见半杯温茶,他怕是要惊叫着窜逃。

      张如圭定了定心神,终于舍得四下打量开来。进门左手便是柜子,放着些玉石古玩,还有几本略有残缺的古籍。

      一个少年立于柜子后,瞧见人进来,探了半颗脑袋,却并不出来,也未曾热情招呼,只冷冷的抬眼瞧了瞧,便再次转回头去,继续擦拭手中的玉石古玩。

      张如圭未能得到春风般的接待,倒也没有太过生气,只心想这地方到底是不一般,只低软了态度,温声细语的询问:“敢问这里可是西草铺子?”

      少年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升官左转,发财右进。”

      “好好好,您忙,您忙。”张如圭得了音讯,忙不迭的转身进了左边的帘子间。

      棺材棺材,左官右财。

      以棺材为中心,往左转升官,往右转发财,只要不踩在棺材上,一生便可享受权势与金钱。

      可笑的是,多少人一进官场,便半只脚踩进了棺材中,犹自不自知。只当瞧见了半生的奢望,自此放纵自我,沉溺享乐。直到棺材板盖上,方才知晓自己错的离谱,可惜早已无人听他悔过。

      棺材是贾莹让放的,可惜世人却并不知警醒,仍旧一头扎进他的网中,欢天喜地。

      草石铺子虽然打的玉器铺子名头,实际上做的却是升官发财的买卖。

      在这里,只要你付的起银两,这世上没有你做不得的官,没有你拿不下的对手。

      卖官鬻爵不是贾莹开的头,但贾莹把它做大了,一家独大的大,从交口称赞的大,变成了闭口不言的大。

      世上无人敢论其是非,只因众人皆在是非中。

      可笑的是,卖官的先河,是皇家开的。

      若是升官能用钱买,世上哪里还会有一个真正的好官?大家岂非全都跑去搜刮民脂民膏,以换取更高的官位,搜刮更多的不义之财?

      可惜,世人大多只顾及自身利益,并未考虑如此长远的事情。

      tai祖当年卖官鬻爵的时候,大概也未想到此条。又或者,他并不在乎民间的困扰。相比之下,太宗倒是一个贤君了。

      自从tai祖开了卖官鬻爵的先河,太宗纵使再厉害,再手眼通天,也不能制止这股买卖官爵的风气,每每提及废除,满朝文武便高呼先祖遗训,痛哭流涕。

      太宗无奈,便只能另辟蹊径,寻求别的人员来监督这番行为,倒不求肃清朝堂,只愿互相监督,彼此收敛一些。

      因此,本朝成立了另外一个声势滔天的民间组织,唤作皇商。

      凡皇商者,皆持一方信物,乃帝王心腹,暗察官员行为,有检举之权。

      时至今日,皇商乃第五代。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手术刀,少阁主,忧小欢的地雷,抱住亲一口
    更新时间固定为早上七点,其余时间为改错字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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