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铜雀春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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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
五公主谢恒娟一边喝茶一边说笑道：“最近几日，小九又被父皇斥责了一顿，出来时脸色很是不好呢。”
一旁贴身宫女清风掩口笑道：“二位公主不知，听说近两日御史台上了好几次折子弹劾。前儿九公主不是说离宫去帝陵拜谒程妃娘娘吗？哪儿啊，实际上是陛下罚她去帝陵跪在祖宗们面前请罪呢。咱们桓朝公主纳面首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您别太过分啊。好好的金枝玉叶不当，非要跑出去和男人抢，丢了皇家颜面。嘁。”
她话音未落就被谢恒娟打断：“九公主的事轮不到你来嚼舌根，还不向三公主谢罪。”清风不情不愿的福了福身便被打发出去了。
三公主谢恒妍正在绣帕子，手中绣针穿梭不停：“小九先不提，你看那陆湛如何？”
“三姐，你是想……”谢恒娟俯身过来笑道。“死丫头，探探他的底，以后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能为我所用岂不更好？”谢恒妍瞪她一眼道。
“三姐，小九现在圣眷日隆，你就不担心？”谢恒娟站起身，走到一边的炉火旁，用夹子夹起一个已经烤的差不多的梨子仔细看了看，旁边婢女拿来托盘，她将炉子上的三四个烤梨尽数放入托盘，自己端了款款走回。
及至近前落座，她侧身将盘子往谢恒妍面前一伸：“喏，吃吗？”
谢恒妍眼睛并未离开绣线：“父皇喜欢吃她做的粥水点心，你要是有这手艺，也尽可以去父皇面前讨赏。”
谢恒娟小心咬了一口梨子，拿帕子抿了抿唇角，汁水化在嘴里，很是舒爽：“怕只怕父皇的心越来越偏。到那时想后悔就晚了。”
一只凤凰绣了多半，只差半扇羽翼了，谢恒妍停下来，将帕子交给婢女，她挥退了屋内众人，自己起身活动肩膀腰肢：“平日里她孝敬你这个五姐姐的次数还少？哪次做点心不是端过来给你我同享？这也堵不住你的嘴。”
“我看你同父皇一样，都偏心小九。”谢恒娟将吃了一半的梨子放回托盘，又自去净了手。
谢恒妍走入内室拿出一小盒手药。五公主接过来闻了闻笑道：“人人都拿白芷做面脂，姐姐你却总拿来当手药。”说着将膏脂涂抹于手，细细揉散。
三公主谢恒妍低头摆弄腰间香囊：“她在京城贵女圈的名声你不是不知道。倘若将来要择婿怕是很有些难度。低的瞧不上，高的嘛，就冲昭华宫的众多面首，只怕人家便不肯了。昔日程家还在时尚有余地，现在程家远在齐州临淄郡，于她没有任何助力。这样你还不放心？纵使父皇有心偏爱，也得问问别人愿不愿意吧。”
谢恒娟淡笑道：“姐姐说的是，是我杞人忧天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天，五公主便起身告辞，出了凤栖宫。
晚间，芳蕤伺候谢恒妍散了头发，芳苓正给她铺床，就听三公主道：“你们留意下明婵宫，看看五公主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昭华宫，算了，她刚从帝陵回来，应该无事，先搁着吧。”二人听闻忙点头答应，各自下去打点去了。
昭华宫
从阿蘅穿越而来一年了，容霏又在翻看正主——九公主谢恒真的日记。
承平元年 七月十三
家姐故去百日，思念甚深。汝可曾见到母亲，泉台碧落，二人均安否？
周围魑魅当道，珩行之不易。然那日起誓绝非虚言。惟愿慎重万分，待成人之日，一切可期。
那一年，九公主七岁，亲姐谢恒姝被逼和亲，自缢于宫中。
容霏心中剧痛，她难以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是如何在母亲去世后，又来被迫亲眼面对亲姐的亡故，此景如此惨烈，令她常常于梦中惊醒，恍惚间仿佛看到那个彷徨无依的孩子，赤足在宫中奔跑，身后蜿蜒着血滴，如一条赤色的蛇淋漓不尽。
承平三年 三月十六
无错被罚，腊梅毁容，丁香鞭至肉绽而亡。
承平四年 正月初十
富贵溺水，珩从旁却无处借力，眼看其灭顶。欲哭时，嬷嬷掩口劝慰。
承平四年 十月初三
嬷嬷被污偷窃，不堪其辱，跳井身死。珩因监督不力之责囚于玲珑塔，日日听鬼魅夜哭。
承平五年 九月初五
今日又观凌迟，弦月楼上，被逼食肉糜，呕吐数次，众人放弃。
承平六年 七月初一
今日楚岫初入宫，夜间难以入眠，起身前往御花园，不料偶遇姜公子。
他容貌酷似皇后娘娘，彼时正坐在水潭边出神。
珩上前见礼，他坚辞不受。
听闻他文采极佳，遂请教一二，对方不吝赐教。
如此人才，却被困锁深宫，实属明珠暗投。
承平七年 八月二十
暑热难当，宫中疫症盛行，祖母不幸被染。陛下事忙，无暇顾及。珩自请入福寿宫，看顾祖母，至其康健。幸得天眷顾，身体无恙。
承平九年 二月十五
舞风病鹤，时日无多。如若将来此书札现于人前，内里所写均出自珩一人之手，不涉他人。若君能将此稿焚于无人时，珩在碧落亦心存感激，为君祝祷安康。
此身此恨，只待来世。
若无来世，则日日入梦，搅扰奸佞，至其身死方休。
容霏默默合上手札，动作之轻仿佛深怕惊扰了里面的诸多冤死亡灵。“阿珩，你的苦处我都知晓。你放心转世去吧，今既侥幸借你之身还魂，我必竭尽所能，祝你成事。
三生而来，不负你我。”少女合上手札，双手在封面流连，心中信念更加坚定。
世道轮回，总该让善得善终，恶有报应。
重入世间，修罗地狱还是恨海沉渊，抑或菩提渡劫天命犹在，就让我替恒真来搏一搏吧。
然而，令她吃惊的是，九公主竟然在宫中早就见过姜无恙。不知姜无恙当年因何入宫？
“殿下，别看书了，喝了粥该歇了。”百合端来百合雪梨粥，递到恒真手里：“清心润肺，奴婢看您最近心浮气躁的，这粥给您降降火。”她说着坐在恒真身下的脚踏上给她捶腿。
“我不累，你别忙活了，去睡吧。”恒真小口喝粥，心里在盘算该怎么向对方强调晚间不宜进食，增加胃肠负担。
她正思忖，瞥见百合面上的挣扎，不解道：“怎么了？”
“奴婢原本不应置喙殿下的事。”百合小心说道，看看恒真脸色。
对方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吧。
“奴婢觉得，戍王殿下刚来京城，也不知陛下对他是个什么态度，咱们还是不要去招惹比较好。”
恒真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会小心避着他。百合，你把听来的关于陆湛的消息再和我说说吧。”百合是昭华宫的包打听，她在后宫人缘好，左右逢源的认识不少小姐妹。
百合起身换到另一边，给恒真继续捶腿：“大家都说戍王殿下从十三岁起就往府里领人了。那时候，长公主在庵堂诵经，先戍王陆程早逝，府里没人管教他，统统由着他来，渐渐养成了不羁放纵的性子。”
恒真又慢条斯理的喝一口粥：“那么我那姑姑呢，是什么性子？以前她在宫里的时候我年纪小，不记得什么了。”
百合一边捶腿一边抬头看她，见她唇边粘着一粒米，便拿帕子替她揩净：“长公主听说是极爽利的性格。”
恒真点点头：“听闻曾祖父评价姑姑：出可为将。”
百合给她揉捏着小腿，抬头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听老人们说以前先帝在时，有一次不知怎么的，长公主惹了大祸，冲撞了已故孝贤太后，先帝大怒，抽出宝剑欲斩杀她，太后哭着求情，头都磕出了血窟窿，人也哭晕过去几次，先帝却始终持着剑不松口，是陛下挡在长公主身前，握住剑锋抵在胸口说：父皇要杀皇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皇妹纵然有失，我做兄长的亦有责任，于是取下亲王冠冕，请调远离皇城，要去南方平乱，先皇才消了气，饶了长公主。事后，陛下果真兑现承诺，离开帝都好多年，长公主也失了圣恩，直到先戍王陆程在边关势大，她自请远嫁。”
恒真默默听着，这些事她隐约有所耳闻。长公主当年从宠冠京城的嫡仙般的皇家女儿，到远嫁时只带一支人马，至亲无人相送，凄惶离京，也不知是谁的杰作。
思及此，又想到她那不靠谱的表兄-陆湛，恒真心里烦闷，挥挥手让百合下去，自己则拥被无眠，枯坐在昏黄烛火下。
想到此，恒真心里烦闷，她披衣下床，来到桌边，动手研磨数下，提笔琢磨了会儿，写道：
清 黄仲则 毗邻七子
细草空林，丝丝冷雨挽风片。瘦小孤魂，伴箇人儿便。 寂寞泉台，今夜呼君遍。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写完后，将笔搁下，默然片刻又提起笔续道：
奈河桥上等君来，滢渟霏霏魂不在。一夕酒醉恍如梦，娇儿魅影铜雀台。
真于承平十九年蒲月
御书房
福顺禀报桓帝：五公主谢恒娟前来见驾。
谢韫微微吃惊，让福顺将她宣进来。
五公主进屋后，先行了个礼，然后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走上前来，一边将食盒放在案上一边笑道：“父皇辛苦，女儿特意备了点心，给父皇做宵夜。”
桓帝眉心微蹙，他刚吃了昭华宫送来的，怎么明婵宫也来了？
不忍拒绝，他只好道：“嗯，娟儿有心了。放在这儿吧，朕一会儿吃。”
于是，五公主见她爹收下，心满意足的带着宫女行礼后离开了。
谢韫见她走了，瞅瞅福顺道：“赏你了。朕吃不下，你吃了吧。”
福顺公公会意，便将食盒提了下去。
谢韫之所以接受昭华宫的点心，是因为钦天监曾说：九公主命格奇特不似凡人，会对帝星大有助益。
于是，恒真得以日日前来御前尽孝。
作者有话说第6章 4 铜雀春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