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冰凌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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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这天，金陵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如飞絮，从灰暗的天空飘飘摇摇下来，落入白墙黛瓦曲廊池塘，偌大的敬国公府，不一会儿便裹上一层清冷的新装。
沈南絮抱着小猫扒在窗户旁边看雪景，清宁郡主不让她出去，怕她冻着。非得等到雪停了才放她出去玩。
“唉，想当年我跟着谢安，什么地方没去过，这点雪算的了什么呢。你见过冰凌花吗？”沈南絮对着婵娟叨叨。
婵娟伸脖子望着外面的雪，又缩回沈南絮怀里，很给面子的娇气的“瞄”了一声。
沈南絮撸着它的头，一叹：“净瞎说，你才多大就见过。你不知道，在遥远的北方，就是这里一路向北，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穿过几处大河，不知要走多少里路。就到了一个铺着黑土地的地方。在那里下雪天会开一种花，黄黄的，就开在雪地里。怎么说呢，你看着这漫山遍野的雪，连熊和兔子都躲在窝里，它却悄无声息大的独自开着，那么漂亮幽雅，好像这次的雪就为了迎接她。”
沈南絮笑了起来：“我们在一处茶馆歇脚时，听人隔壁茶桌说他在北方见过这种开在雪天的花，可美可美了。可是别人都不信他，他急红脸和人争执。可惜那人是个嘴笨的，翻来覆去就会说”沈南絮压粗了嗓音，憨声憨气的说“‘俺就是见过，俺没骗人。’”
说完，她自己也咯咯笑了起来。“谢安在一旁听着来了兴致，也笑嘻嘻的跑过去凑热闹。他看着那人老实，不像是在说谎，还向他打听要去哪里才能见到此花。那人见竟有人信他，恨不得将谢安引为平生知己，最后他硬是帮我们付了茶水钱。你说他穿的上衣还打着补丁，喝的也是最粗的茶，竟舍得为我们付茶水钱。”
婵娟见她不说话，凑过去“喵喵”的舔她下巴。沈南絮弯着嘴角摸摸她的小脑袋，继续说：“谢安来了兴致，正好冬天将至想要去瞧瞧。那时我还小，一听说要去看好看的花，高兴极了。一抹嘴就要跟着走。结果舟车劳顿走了一个多月，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终于到了地方。我从没去过这么冷的地方，一阵风夹着雪花刮来，仿佛能刮到人骨子里去。但是我们千山万水的赶过来，就是想要看一看冰凌花。我们互相加油鼓气，硬是在一间茅草屋里呆了七八天，最后终于等来了。漫山飞雪满目银白，我俩蹲在地上，看着那花一层层张开嫩嫩的黄黄的花瓣。当时觉得，这天下之大奇珍异宝无数，可没有哪个能比得上眼前着几朵花。”
“可是，最后我得了风寒。天实在是太冷了，我年岁尚小承受不住，看完花便晕晕沉沉昏了过去。谢安吓了一跳，用他的衣服将我裹得严严实实，只身穿一身薄衣背着我不知找了多少大夫。那地方实在人烟稀少，大夫给我开了方子，但是说到我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他花光身上所有的银钱把我安置在一家有暖炕的地方，他把我轻轻放下。当时我迷迷糊糊，隐约感觉有水滴到我脸上。我使劲睁开眼一看，是谢安哭了。他抱着我说对不起要我一定要坚持住，他明知道我人小身骨弱，还带我来，自己不是一个好爹。”
沈南絮眯着眼睛看窗外的雪：“那天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他这个人从来都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哪里对什么上过心。我原来一直觉得他不疼我，那天我才知道，他只是不懂得怎样去对人好。他原来从来不让我喊他爹，说是把他喊老了，可是自从那天起，我偶尔喊一喊他爹，他也没那么在意了。”
沈南絮摸摸婵娟身上的毛毛，沉默半天叹了口气：“我怎么还夸起他来了呢？他那个惹祸精，一路上惹了多少麻烦，我们路上几乎有一半时间是被人追着。有时是眼神不好看上他的姑娘，有时是他不知怎地莫名其妙惹上的仇家。他那人还难伺候，逃跑路上还不忘每天早上花点时间打理打理他那一头的头发，天天把我使唤来使唤去。不过他再也没有像那年冬天那样不会照顾我，他跑的再急也要看看我能不能撑住，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先把我藏起来，等到确定平安无事了才让我出来。他早就将信物交给我，倘若哪天他不在了，让我拿着东西去找当地军营，让他们送我上京。”
沈南絮顿了顿，懊恼的揪揪头发：“怎么又为他说起好话来拉，真是的。”
此时 ，被沈南絮念叨的谢某某，如今的安王李林逸，正在皇宫里。
“啪”的一声，一个精致的曜变天目茶碗在李林逸脚底炸开，茶水溅上李林逸纤尘不染的鞋袜，留下一个个青湿印记。
皇帝的大喝声随后传来：“李林逸，你想恣意妄为到什么时候？！”
李林逸站起身，一撩衣摆，缓缓跪下，轻轻说道：“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他辈分高，平时皇上从不让他行礼，但是今日，他实在是被自己气着了。
皇帝目光如电气势慑人，他冷声说道：“你若是深思熟虑，就不会和宁致远纠缠不休，将自己置身于这等田地。”
李林逸笑了，他言道：“你知我一直不愿待在京城，这里虽然锦衣玉食，但却食之无味。身边的人都是对我笑着，但是笑的太假，当然我不是在说你，你都不对我笑。”
皇帝一腔怒火想发又没地发，只得大吼道：“说重点。”
李林逸低头想了想，说道：“我在这宫里待着，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做什么都有人琢磨着。我觉得我不像一个人，像一个引人垂涎的金矿，人人都极尽手段想方设法从我这挖下点金子。我笑不能随意的笑，吃不能随意的吃，我说什么都要多想一层，我觉得很累，我觉得有什么在束缚我。那段日子，我很焦躁时常顶撞皇兄。现在想来，也是后悔。”
皇上沉默半晌，蹙眉斥道：“跪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起来。你是我叔还跪着，想让明天早上那些御史指着鼻子说我吗？”
李林逸嘴贱，他利落的站起来，还不忘笑：“宫里的人早让你遣出去了，谁能看到？怕我跪的难受就直说就是。”
皇帝瞪眼，李林逸怕他恼羞成怒赶忙说道：“我那年离去，其实想着以后不回来，在外也没人管我，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
皇帝顿了顿，问道：“这些年，你在外过得怎样？”
李林逸一笑：“还不错，看山看水看风景。去了很多地方，认识了许多人，见了很多事，喝了许多的酒。刚出去那几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每天都好奇今天又有什么好玩的。可是，这两年，我睡梦中有时会突然醒来，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那天坐船行至湖中央忽然听有女在唱‘柳条折尺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我恍然心中一击。我知，我是想家了。那几年我这般无所顾忌，或许是心里觉得，在外游荡自己是客，出来玩玩不就是得尽兴。若有一天倦了，京城里定有一处府邸在等我。皇上肯定让人日日打扫，盼着有一天我住进来。我忽然想起，这么多年来我走在外头，没有给京里稍过一封书信道一声平安，你是否也担心，也思念。”
皇帝眼睛里有一层水光划过，又很快的消失不见，他喉头梗了一下，没有出声。沉默片刻，淡淡说道：“你说这些，与宁致远有什么关系。”
李林逸一笑，温声说道：“我说这些是不想和你再生间隙，我虽然人回来了，但是脾气性格还是没变。不喜欢被盯着，不喜欢被管着，依然想要自己的生活。”
皇帝皱眉：“娶一个媳妇不但能随心所欲，她还得事事听你的。”
李林逸摇摇头：“我不想要那些从小被条条框框框住的大家闺秀，她们和原来的我一样，想笑时不能笑，想哭时不敢哭。我想要一个人，我们互相了解互相关心，我还没说话他便知我心意，我不用想太多，和他在一起无忧亦无惧。我走了这么多地方，见了这么多的人，只遇见一个宁飞章，皇上，我不想错过了。”
皇帝是个整日见着大风大浪的职业，见李林逸态度已决。便知此时可能已无法挽回，李林逸脾气倔，辈分又比自己高，有时候他确实无从下手。皇帝在开始的震怒后已经平静下来，他咬牙道：“你这般执迷不悟，等你老了怎么办？总不能身边没有孩子？”
说到孩子，皇帝突然福至心明，对付李林逸堵不如疏，不如细水长流。不如自己退一步，弄个孩子放到李林逸身边，或许时间长了，他就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皇帝皱眉沉思，絮叨道:“要不，先给你过继一个。可是咱家血脉太少，礼亲王家的李景奇只有一嫡子，远房又太远，实在不行我想想我这里，小七才出生没多久，虽说过继给你但是你们又不会带孩子。还是养在宫里，你时常来看看。”
李林逸差点又给跪了，他和皇帝关系好是真的。怎么他也算是皇上一手拉扯大，又在外流浪这么多年，谁也知道他没有争权夺势的那颗心。
他连忙说到:“我有孩子了。”再不说不知皇帝侄子能过继和谁给他。
“什么？”皇帝一愣，他瞪着眼睛刷的站起来，大喜“孩子呢？在哪里？怎么不早与我说。”
“你见过的”李林逸低头嘟囔“就是那个敬国公府新找回的小丫头，沈南絮。”
皇帝觉得自己没听明白，他眨眨眼睛顿了顿，觉得自己有点站不住了。完了完了，原来敬国公府家的那个丫头不是沈迟的，是李林逸的。
李林逸这个闯祸精，竟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国公府，他怎么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冰凌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