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成珏》墨染银白

2、欲言又止

　　“少爷，少爷！”
　　丫鬟轻柔的声音惊破了白芷的回忆。他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晚膳备好了，您要在哪用？”
　　“雪停了吗？”白芷慢慢的收拢心思，问的有些漫不经心。
　　“已经停了，这会连风都止了。”侍女眼中有难掩的欣喜“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很是好看。”
　　“那便在漪澜亭用吧。”
　　“是！”
　　漪澜亭里鲛魈的帘子隔绝了寒气，热腾腾的火盆映的人脸上红彤彤的一片，博山炉里熏上前几日才配好的雪暖香。似乎不止脸上连心里也熏的暖暖的。少年的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本就温润儒雅的面庞更添几丝风流，让人不觉看痴了。
　　“去把大少爷、二小姐请来，准备用膳吧。”白芷坐在软榻上，泼墨梅花的披风裹在身上，脸色却依旧苍白。见自家丫鬟好像魂飞天外，也不生气，只是温柔的出声提醒。
　　“是！”见着自己主子高兴，回过神的侍女也含了一丝笑意，急忙退出去准备。
　　可她还没出亭子的大门，便有一人，突然出现在帘子外，一袭黑衣，一脸煞气。虽然蒙着面但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骇人的凶光。他按着腰间的长剑，看着亭子内安然而坐的白芷半晌突然迸出一句话：“别出来，呆在那！”
　　“你是谁？你要”侍女质问的话没说完就被白芷打断。
　　“苏音，来倒酒吧，”
　　佳酿入杯，白芷弯了弯眉眼一饮而尽后对着那不速之客开口道：“我记得这‘桃花醉’是你最喜欢的酒，这半壶就赠与你，如何？”
　　“甚好。”
　　无喜无怒的声音传来，一如记忆力的淡漠。下一秒，数十个黑衣人突然冲出。
　　青霜剑豁然出鞘，甩出一地剑光与血光，执剑的男子站在亭子前，剑招恍若闪电，却架不住对方人多。这面攻不进，就绕到另一边。他眼角余光瞄到绕行的刺客，电光刹那间，泛着寒气的长剑甩出，追去另一边，而他，虽没了武器却徒手挡住了剩下的刺客的利刃，五指弯曲成爪，直夺对方咽喉。
　　“落龙爪，确实是个好功夫，”亭中的少年慢慢的品着酒，间或点评一下黑衣男子的功夫，又或者拈一块桂花糕细嚼慢咽，完全不在乎从各个方向向自己逼近的杀手，和男子明显的顾此失彼。毕竟，他身边的侍女也不是简单人物。站在自己身边的苏音已经用鞭子将几个闯入亭内的刺客狠狠甩出，身边的人也各自拿出武器护在他身边。对方的兵力多于己方数倍，且看情况，泽漆和泽兰也被拖住，那么，对方究竟是清楚底细的人吗？
　　悬在腰间的笛子被摘下，放在殷红唇边，吹出一曲缥缈的‘醉仙霖’。袅袅笛音缓缓散开，传入刺客耳中却像是在他们体内引起了某种变化一般，那些人居然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那黑衣男子一见此况，召回利刃，剑光幻出玄光，随着快如闪电的身影收割着鲜活的生命，一个都没有放过，白芷不忍细看，缓缓的闭上眼，放下了手中的长笛。喉中有浓重的血腥气不断翻涌而出。
　　“没事？”
　　淡漠的声音自身前响起，白芷笑了笑，张开嘴，话还没有出口，却只喷出满口鲜血，有两个字从胸口到齿间，滚烫的，艰涩的，最终还是被浓重的血腥掩盖。
　　睢景曦
　　回来了
　　白芷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体并未痊愈，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状况，只是一曲醉仙霖，竟让自己几乎真元尽散。
　　大约真的是太过安逸了吧。
　　他这样自嘲了一声，将苏音端来的苦涩汤药一饮而尽。也不取蜜饯只是问：“大少爷和二小姐还在宗祠跪着？”
　　“是！少爷和小姐说，他们没有尽到保护您的责任，必须受到责罚。”
　　“罢了，且不去管。带我去见睢景曦吧。”白芷起身，穿上鞋，披上狐裘披风，在苏音的搀扶下，慢悠悠的向客房走去，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他心里一点头绪都没有，当年他走，自己便拦不住，如今他回来，自己也赶不走。桩桩件件又岂是一时能理清的。与其难为自己，不如丢开来。
　　一行人来到景曦所居客房时，屋内早已没有人影。苏音眸光一扫，见自家主子脸色一分分黯淡下去，急忙招来侍女问：“昨日居于此的客人在何处？”
　　“禀苏姑姑，那位公子一早就走了，问他去何处也不说，我们本想跟上去，但是他···”一脸恐慌的侍女还未说完，便被白芷打断。
　　“苏音，我们回去吧。这么长时间，我早已知晓他的性子了。大约是•••有要事在身吧。”话到末尾已然有了一丝涩意。
　　“没有。”
　　突然，熟悉的声音从房顶上传来，竟是那位据说一早就走了的客人，只见他一跃而下，将手中一个叠的整齐的布包递给白芷。难得的解释了一句：“药，7副。”
　　白芷示意苏音接过药后，让侍从全都退下，微风轻抚的回廊上，只有白芷和睢景曦相对而视。体弱的少年没由来的想起曾与眼前人共同经历的种种场景。师姐苏合曾经说过，如果白芷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将军，那睢景曦就是逆转战局，所向披靡的将领。两人互为依仗，缺一不可。可如今，还是天各一方了。
　　“你···会呆多久？”
　　······
　　“那你究竟为何而来？”
　　······
　　一直沉默的人难得的动了动嘴角，半天憋出一句
　　“为你。”
　　“哦？我还有什么价值吗？”白芷勾了勾嘴角却无一丝笑意“还是说，你是来取定元珠的？”
　　睢景曦眸色暗了暗，却还是没有回答，转身进了屋内。门并没有关，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白芷却觉得连转身都很难。终究，那些不顾一切的热血年华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他们都变了。世故？薄凉？或许也称得上狡诈了吧。裹紧身上的披风，少年头也不回的走向书房，那里，有他未完的计划。他早就不能回头了。
　　自那一天起，白芷就再也没有见过睢景曦，仿佛已经真的是两看相厌一般，又像是两个孩子间的赌气。就在这两人日复一日的赌气中，白泽漆和白泽兰在白芷的命令下出了宗祠，而那所名为猗兰的别苑也已改建好。
　　少年不顾病体未愈，亲自从泽兰自各国买来的数百调教得当女奴中挑出十数个特别出挑的，交与苏音继续调教。接着又特别嘱咐泽漆在诸多与白府有交往的商贾巨富中放出消息：曾在燕渝名噪一时的猗兰楼将生意做到了武越国，虽不知是什么时候开业，但据说花样极多，且是凭请帖才能进，一般人是去不得的！
　　一时间，猗兰苑在武越国内也算是风头正劲，几乎算得上是妇孺皆知。那十数名女子，在苏音精心调教下亦是千娇百媚、盼顾生辉。其中一荆国名为鸿雁的少女最为美貌聪慧，可堪大任，很是得苏音钟爱。所以特地挑了一个白芷心情不错的日子，将少女带来，给主子过目。
　　彼时，白芷正坐在戏台旁，一边品着新到的二月春茶，一边赏着台子上的这出西厢记，看到入迷出还不由哼上两句。苏音见少年听得沉醉，也不便打扰，只好带着鸿雁候在一边。倒是白芷似乎察觉到了两人的气息。突然将一直在手中把玩的琉璃扇放下，坐直了身子道：“苏音，把人带过来吧。”
　　“是。”苏音面色一喜，带着少女上前。鸿雁也不愧是她调教出来的，见到白芷，立刻双膝一弯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哽咽道：“奴婢鸿雁见过主子，谢主子救命之恩。”
　　白芷的目光从少女姣好的容颜上扫过，淡淡的开了口：“救你命的不是我，你不必做这个样子，起来吧，地上凉。”
　　“是。”鸿雁柔婉的低下头，额上的梅花花钿微微一晃，闪出一抹艳丽的风情，她袅袅婷婷的起身，本就妖娆的脸上带了一丝妩媚的笑意，让人一见忘俗，舍不得移开眼睛。只可惜，转瞬间便被一个黑影掐着脖子按在了桌子上，连带着碰洒了还泛着香气的老君眉。
　　“真是可惜了我这一壶好茶。”
　　白芷悠悠然的起身，看着被突然出现的睢景曦制住，一脸惊恐的女子。脸上浮起一丝冷酷的笑意：“看来，苏音确实将你教的很好。而你，也如她所说的一般天资聪颖。”
　　“少主！是属下疏忽！”苏音也明白了情况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少年并没有理会跪在身后的人，只是缓缓的踱步至前，示意景曦松开了手，镶了冰冷琉璃的扇子托起半瘫在地上喘息的鸿雁的脸颊问：“是谁派你来的？”
　　满脸恐惧的少女咬紧了牙关，不肯开口。似乎是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反倒是纤弱的少年，笑了，笑声里带着难言的冷漠：“虽称不上养尊处优，但荆国右丞的庶女怕也没吃过这为奴为婢的苦吧？”
　　“你！你怎么会？”鸿雁惊异的看向白芷，却又瞬间反应过来，低下头不再说话。
　　“莫非你真的以为，我是个傻子？数月前刺杀我的人，就是你们荆国派来的，对否？而因为杀手尽折，没能打探到我漪澜阁的虚实，所以荆国君主荆礼才会派你这位仅次于荆国第一美女却因庶出而默默无闻的右丞庶女来我阁打探消息，对否？”
　　见少女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白芷收回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取过桌上一锦盒内的药丸，一手掰开鸿雁的下颚，猛地将药丸弹进她的最终，强迫她咽下后一个耳光甩在了她娇嫩的脸上。
　　“莫不是，你还真以为你此举实在救你的家人？你的情郎？我实话告诉你吧，你的父亲早已因你此举升任丞相，而你心心念念，为他不惜抛弃性命的情郎，也早已拿着荆礼赏赐的良田、房屋、黄金万两四处逍遥去了！你以为的委曲求全，你设想的美好未来，不过是泡影而已！你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可怜的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你不过废人一个！”
　　“不不不！不会的！我父亲不会扔下我不管！李凌也不会抛弃我！他们都在等我回去！你骗我，你骗我！！！”鸿雁大吼着不相信，却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不会的！他们是我最亲的人！你会这么对我！不会！你是个骗子！骗子！”
　　看着眼前的少女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样子，白芷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悲哀，而这悲哀又被更大的愤怒所覆盖，他一甩衣袖，便有一张纸自袖中飞出，落在鸿雁的怀中！
　　“你且自己看看吧！你父亲的笔记，你总该还认得吧？荆国谁人不知，新丞相颇得君上喜爱，已有权势通天之相！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自己没有能力，活该被别人利用、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