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仙缘半生劫》方寸晴

7、第五章

　　到头来，叶楠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师父的名讳究竟是啥，但是介于她在原来的世界也没什么留恋的东西了，所以这厮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过得倒也叫心平气和、顺风顺水，只有一件事教她心烦，还偏偏每天都躲不过，简直成了她的噩梦。

　　这里的时节已进入暖春，所以叶楠穿着过冬的大衣在这里就没了用武之地，但是她又嫌弃这里的女式衣服太不方便，所以眼下的她天天穿着自己的打底衫、套着牛仔裤、踩着小马靴招摇过市，顶多偶尔套一件褂衫挡挡风。

　　这一天，天气一如既往的风和日丽，叶楠一如既往的在溪边练习着叉鱼——这是她的几大娱乐项目之一，师父也依然一如既往的陪在她左右烤鱼，时不时问上那么一句“可愿随我修仙？”或是“随我修仙可好？”……花样层出不穷，意思只有一个，而叶楠的回答也始终只有那么两个字“不要”。

　　忽然，随风飘来一阵笛音、轻扬流畅，似乎在与这谷间的清风溪水相嬉戏，忽又哀转低下，映照着这夕阳暮色。叶楠不觉听得痴了，手握着鱼叉呆站在了溪里。

　　一直在语重心长规劝着的白衣男子忽然站起，手里还拿着一条烤好的鱼，便径自向笛音传来的方向离去。

　　“师父，师父？”叶楠叫唤了两声却没得到一句回应。

　　而不过眨眼之间，那人的身影却已尽数消失。

　　撇撇嘴，叶楠瞅着渐暗的天色，也跟着上了岸，收拾收拾、拿上几条烤好的鱼。她哼着小调、晃晃荡荡的准备去找五月了。

　　说来在这都快过了一周了，她只去过五月家一次，只是一次就让她发誓再也不去第二次了，不管那小子怎样撒泼赖皮想让她去，她都能更撒泼赖皮的给他推了。

　　没办法，五月那个家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先不说连个凳子都没有，就连四面墙都没有啊！只是一个伞形状的篷子而已。更奇的是，那唯一挡雨的篷顶还只有一半是好的，另一半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圆洞，大的有像碗口那么大的，小的也有像拇指盖那么大的。即是说，这屋像把伞就算了，还是把破破烂烂的伞。这让叶楠如何忍得？所以，去了一次便下不为例了。

　　只是这回，叶楠估摸着照师父离开时的那个忘我样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也指不定回来就给带个师娘来了，忍痛决定还是先去看看五月吧，那小子今天都失踪一天了。

　　叶楠所住的农舍后边儿，紧靠着崖壁底端的地方。五月的家就在那里。平常叶楠几乎不会到这里，因为师父的三间竹屋环形而建，几乎就倚靠着这崖壁。即是说，这谷内的景色大抵都在屋前，屋后到崖壁间的空间并不很大，就一小片树林而已，也就自然无甚有趣之所，所以一向只有被叶楠忽略的份儿。

　　而此次为了寻五月而来，叶楠绕过竹屋，却总觉得这里比其他地方要暗上许多。即便现在是日暮西斜的昏光，也不该只有这点亮度才对。

　　“五月？”她尝试着叫唤，越往里走越变得黑暗。她甚至觉得这本该片刻就到的距离变长了，而且变得很长很长。

　　“五月？”清了清嗓子，她又喊了声。摸着树向前走，猛然间发现前面有一处地方正闪着莹莹亮光，在这几乎一片黑的地界儿格外醒目。

　　那形状似是五月那伞样的家，叶楠脚下不觉走快了几分。

　　走近一看，只见在那巨大的伞下有着好多草，这些草的形状几乎一样，一丛丛小草聚集在伞面破掉的那一边，而一株明显巨大很多的草则独占在伞面完好的那一边。而之前那光亮正是从这些草上发出的。

　　叶楠站在那瞅着，心下琢磨着这难道是欺凌事件？正打算开口让大草让点儿地方给小草们。

　　忽然之间，草们身上的光亮渐渐弱了下去，而周围则渐渐亮了起来，叶楠终于能看清周遭的情况了。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那些小草上面有着一团团人形的白雾，孩童的脸，开心的笑着。

　　又是一阵晃神，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画面。

　　那画面里有一把破烂的伞。伞面完好的那边，底下蜷缩的蹲着一个小女孩儿，伞柄就握在她的手上；而伞面有洞的那边，底下有一棵在风雨中被吹的东倒西歪的草，那草比周围伏在地上的断草们高出许多，俨然和蹲在地上的女孩儿差不多高了，草的身上还浮现着一层若有似无的亮光，依稀能看见一张孩童的脸，有着痛苦的表情。

　　这是什么？

　　叶楠皱眉，思绪沉浸在脑海里浮现的这个画面里。

　　“小叶子，小叶子？”五月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好似石化般的叶楠。

　　“哎…”叶楠一惊，慢慢回神，看向五月的目光却有点飘忽，“大、大草…？”

　　迟疑又莫名的两个字，却让五月的表情为之一震：“什…么？”

　　“额…没、没事。”叶楠这回是真的清醒过来了，“我有点儿不清醒。”说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好怀念的名字！”五月突然声音大了一倍，还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死死瞅着叶楠。两只眼睛迅速聚拢了水汽，雾汪汪的。

　　“怎、怎么了？”叶楠有些被这阵仗吓到。

　　下一秒，五月就不由分手的扑进了叶楠怀里，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死死攥住她身后的衣服，那模样和动作活像一个在向妈妈撒娇的小盆友。

　　“呜…小叶子，小叶子…你再喊一遍，再喊一遍！”他的脑袋不停在叶楠颈间蹭来蹭去，已经溢出的泪水就随着他的动作不停被留在了叶楠颈间各处，还有那两片草叶子也骚的她直痒痒。

　　“大、大草？”叶楠试探的喊了一声。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刚才就脱口而出这两个字了，也不知道为何五月的反应会这么大。

　　愿望得到满足的五月，在这一声呼唤中停止了所有的扭动，安静的抱着叶楠，温顺的像只小羊羔。

　　“好久没有听到了…”五月闷闷的声音从颈间传来，“小狐狸以前经常喊的名字……小叶子你是怎么知道的？”最后一句是满脸泪痕却一脸天真的望着叶楠问的。

　　“这个…”叶楠避开视线，“我也不知道……”

　　五月歪头定了一会儿，忽然胡乱擦了两把脸，又开心的笑了出来：“因为小叶子你也是我的朋友吧！和小狐狸一样。所以你就知道了她怎么喊我的，对不对？”

　　“额…恩…对！应该就是这样！”叶楠不忍拂了那样期待的眼神。

　　“对了，小叶子。这些就是我的孩子们…我和小狐狸的孩子们！”说着，五月指了指那大伞下的一丛丛小草们。同时，那些草们就像有灵性一样，纷纷伏下了身子像在弯腰行礼一样。

　　“孩子们？”

　　“恩！他们每天都会去打扫白叔叔的屋子哦。是我让他们做的，他们好听话的。那天也是他们告诉我说小叶子你在屋里的。”五月自豪又骄傲的神色。

　　叶楠恍然大悟，这群小家伙就是当初的那些“走路草”们。

　　“他们怎么成这样了？当初不是还能跑能跳，有手有脚的吗？”现在倒好，真成了一株株小草了。

　　“恩…刚刚历完劫，吸收了日月俱在之时的灵气，现在还没办法乱用法力、维持人形。”五月好心的解释，又细心的回头看了那些小草一眼。

　　“那五月你呢？”叶楠这才想起五月刚刚和这群小家伙一样，变着草发着光，赶紧拉了他转一圈、细细看了起来，“你没事儿吗？你能维持人形吗？”

　　“我没事啊。”被动原地表演转圈，五月倒是挺乐在其中，语调都不自觉扬了上去，“因为又不是我在历劫，我也没有吸取灵气啊。我只是在帮他们而已。”说完，又是乐呵呵的冲叶楠一笑，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原来如此。”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冽如甘泉滑过。

　　“师父！”叶楠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袍男子缓步来到两人身边，神色悲悯的望着五月：“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迟迟没有离开，修为也止步不前的吗？”

　　闻言，五月的嘴巴动了动，最终委屈的抿成一条线，低下了头。

　　“怎么了吗？”叶楠有些跟不上事态的发展，这两人间的气氛安静的诡异。这个世界于她来讲太过陌生，所以她总是没法明白他们话中省略的意思。

　　师父又深深望了一眼五月，才转向叶楠道：“五月方才在为小忘忧草精们护劫，即是利用自己的修为替他们化去稍许劫气，然后在日月俱生之时再利用自身灵力为他们夺来更多日月精华，并和着自身修为赠与他们。”

　　宅女当了不少年，游戏、小说没少接触的叶楠瞬时便明白了话中意思。她也立刻脱口而出了她最关心的事：“那这么做的话，对五月自身来说没什么影响吧？”

　　师父神色微动，垂眼看向五月，不再多言。

　　沉默许久的五月忽然两手紧紧的缠上了叶楠的衣角，头都快低到胸口了，声音闷闷地说：“我答应过小狐狸要在这里等她，所以我一直在这里…可是，等了好久她都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好寂寞、好寂寞。所以我把修为分给了孩子们，帮助它们修行，让它们能够陪我一起，替我解闷……”

　　“然后呢？”叶楠伸手拽过他的两只手，强迫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轻声问道，“你的身体会不舒服吗？你会有事吗？”

　　五月依旧避着目光，摇了摇头。

　　“真的？”

　　摇头的动作停止了下来，他一言不发的站着。然后又弱弱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没事，只是修为精进会慢些。没法成仙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