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番外二:未妨惆怅是清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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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顺着山谷的小溪流走，剩下的是他苍老浑浊的眼睛和逐渐伛偻的身躯。
他的身子越发虚弱，吹着小风就得咳个不停。丫头懂事，担心他受凉，总是及时的给他披上外衫，他很庆幸，不用一个人面对漫长的日复一日的朝朝暮暮。
那日天色不好，看着十分压抑。他躺在床上，知道自己大限将到，把丫头叫到身边，抚了抚她的头发，“十二岁生辰，快到了吧？”
“嗯，阿爹，快到了。”
“阿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女孩眼眶很快的变红：“爹，说好你要和我一起过的……”
他声音有些颤抖，“以后……就你一个人了……我活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女孩摇摇头，紧紧握着他的手，“不……”
他闭着眼滚了滚眼珠，笑道：“没事……总要有这一天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一片白茫茫，他拼了命的拂开，嗫嚅着嘴唇：“丫头……”
直到用尽最后一口固执的气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
随雨再次睁开眼时，洞外暖融融的日光正亲切地铺到她的肩头，山色明亮的令她有些恍惚。
明明还是那座山，却跟以前有很大不同了。她自嘲的笑笑，应当过了很多年了吧。
她沿着山路漫无边际的走，不经意间看到山脚下一座小小的茅屋。
三道清脆的叩门声响起，有人小跑过来开门。见到随雨，茅屋的主人有些惊诧：“你是……”
随雨看着面前的女孩，善意一笑：“山路走得久了，有些口渴，想讨碗水喝。”
“这样啊。”女孩侧身请她进去，“这里就我一个人住，有点简陋，还请见谅。”
随雨进了小院，心中莫名涌上一阵酸涩。身边的女孩见她眉头蹙起，有些紧张：“你没事吧？”说罢倒了一杯水递给随雨：“冲的是山花片，很香的。”
随雨啜饮了几口，道：“的确很香。”
女孩有些骄傲地笑了起来，“这是我阿爹教我泡的呢。”
她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真诚，随雨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纯粹的笑容，也莞尔一笑。
女孩看到她笑，更是对她亲切了几分：“你长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字？”
“随雨。”
“啊……”女孩双眸大睁，“我也叫随雨，但我还从来没遇到过跟我名字一样的人呢，不过随这个姓不常见呢……”
“我在这里住了好多年啦，统共也没见到几个人。”女孩拉她坐下，“我们真是有缘。”
随雨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问：“你姓什么？”
“我姓傅。”
随雨杯中的水险些泼出来，她重复道：“姓傅……”
女孩道：“我阿爹捡到我的时候我才四岁，他懒死了，总是叫我‘丫头’。但是他去世前，突然就要我叫‘傅随雨’，我也不晓得原因。”她眯着眼笑了，“这个名字很好听，对不对？”
“……对。”
“啊呀，我的汤……”女孩跳起来，向炖汤的小屋跑去。
随雨僵硬地坐在石凳上，脑海中回荡的都是女孩清脆的“我阿爹”。去世前……他还是记起来了是不是？
她闭上眼，嗅着小院里淡淡的花草香，压下眼底的泪。
傅随雨托着木盘快步走过来，喜滋滋地道：“快尝尝我炖的野菌汤。”
随雨点点头，“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傅随雨歪着脑袋想了想，慢慢开口：“那时我听大人们说家是在京畿附近，后来他们把我带到这，说是要爬山，再后来……我就不记得什么了。恰好那日我阿爹要上山摘些草药，看见我昏在山路边上，就把我捡回去了。他教我认字，还教我如何区分普通花草和药草，还有做饭炖汤……哎呀，总之我阿爹是极好的，但是不知为何一直都没有娶亲。”她喝了一口汤，叹了口气。
随雨执着汤匙认真的听她讲完话，轻轻说了声：“他那样的人。”
傅随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神秘的对她说：“不过，我觉得我阿爹一定有一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他总是望着山发呆，有时还会自言自语。”
随雨翘起唇角，又问:“那你阿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唔……已经十一年了。”傅随雨低头去看汤色，语气格外失落，“他让我把他的骨灰埋到西山的落沙头，连个衣冠冢都不让立。”
“落沙头的那野石榴树下？”
“你怎么知道？”
“我……去过那里。”她移开眼，叫了声：“小雨。”
见傅随雨看过来，随雨笑了一下：“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傅随雨自然是乐意的，还亲昵的叫她“随姐姐。”
“你想回去么？”她问道。
“回去？”傅随雨反问一句，很久才继续说道：“你是的丢掉我的家人么？不想。”
她的语气有一种历经千帆的平淡，“回去做什么，我要在这里陪着阿爹。”
“也好，”随雨退下腕上的玉镯给她戴上，“有些事，还是忘掉的好。”
傅随雨轻声道：“随姐姐……”
她拍了拍她的头：“你叫傅随雨，我叫随雨，不是巧合。”见她的表情有几分变化，随雨微笑，“猜到了什么？”
她发现绕着木架生长的藤蔓斜侧有朵小黄花，毛茸茸十分可爱，于是眼中的笑意浓了几分：“那时他视我为妖怪，不敢多看我一眼。然后我把他送到山下，他都已经迈步走开了，又回头说让我早些回家。”顿了顿道：“我第一次见他，却觉得他很值得去爱。”
傅随雨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后来我们也真的相爱了，那段时光真是难忘。”她温柔的把付随雨的耳发别好，“可这世间总有各种禁忌。一场山洪，将他在的村子冲的七零八落，之后不久他母亲也去世了。他也忘了我，搬到了这里。”她闭眸，忍下内心翻滚的情绪，才开口：“而我也再见不到他了。”
傅随雨有些吃惊：“那……”
她的眼角滑过一滴泪：“好在，他还是在临走前记起我了。”
“那算什么好，你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傅随雨抱怨道。
“这样真的就很好了。小雨，要知足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他还能记起我。”她喃喃道，“很好了。”
随雨摘下身上的所有首饰，递给傅随雨：“这些你留着吧。”
傅随雨愣愣地看着她把首饰尽数放在石桌上，然后抬手摘下藤蔓上的小黄花插.到她的发间，“真漂亮。”
“随姐姐……”
随雨摇头，留给她一个笑容，“你的手艺很好。好好活着。”话落，便如一阵青雾团团升起，身影忽地消失不见。
傅随雨最后有关随雨的印象，就是她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以及眼中揉着的万千不愿与风随去的眷恋。
她不知，她眼中的随雨只不过是随雨灌注在傅即深石榴手串里的一缕神识而已，遇风则散，能撑到与她交谈那么久的地步，实属不易。
真正的随雨，早已化作几十年前的一缕清风，带着西山特有的含着甜香的兰花芬芳，静默地落在这片让她曾百转千回的土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番外二:未妨惆怅是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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