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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十九折 你是我的故乡(上) ...
依依大步走下天桥,大步穿过科园小区的大门。
眼泪是滚滚的热流,纷披了一脸。
她一步,一步,走着。每一步,都似跨过一辈子似的。
她从十年的长河里,一步,一步,走出来。
她走的跌跌撞撞。走了这么久,她已经累到极处了。
只想靠岸。只想好好的,好好的,休息。
她泪眼模糊的抬眼看着前方的路,却一抬头,看见静静等在拐角处路灯下的容远。
依依顿住脚步,默然看着容远。
她知道,他都已经看到了。
容远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依依咬咬唇,继续往前走。
容远慢慢跟在她身后。
终于走到宿舍楼下了。
依依看着四楼那个窗口熟悉的灯光,恍然醒来。
她是在现在。
她从那场十年的梦里,醒来了。
她呆呆望着那一窗灯火。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大梦。初醒来。
容远静静看着她光影离合的侧脸。
她迈步上楼,容远轻轻喊她:依依,
依依怔了怔,慢慢转过身子。
容远的脸色很苍白,他轻轻唤她,依依,像怕惊扰了她一样。
依依直直看着容远,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一线细细的飘忽而起,是凉凉的叹息:容远,我累了。
容远看着她,她的脸,是惨白色,两只大大的眼睛里,空茫茫的疲累,唇色都是白的。宽大的白色长裙,衬得她更显瘦削,像一支白色的芦苇,摇摇欲折。
也不知道为什么,容远恍然间觉得依依全身都是湿淋淋的,像一朵被水波逐上岸的白色花枝。寂静的白。没有光泽的白。微微冒着冰冷的白色水汽,四肢百骸都散发着疲惫和湿冷。她像是在一条大河里游了很久,很久,终于靠岸了。
容远全忘了要说的话。只是满心的疼惜。
他走到她身前,轻轻揽住她:好。你先好好休息。以后再说。
依依任由他揽着,只是闭着眼睛,她觉得太累了。
周山惘惘立在天桥上。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放不下依依。
她是他生命里,最初的那一抹纯粹。
也是最后的。
是的。他们这一生,有的是足够的时间,来变坏。自私。懦弱。贪婪。冷漠。斤斤计较。趋利避害。
可是。总要有那么一次,有那么一个时刻,他是纯粹的,是莲花心,也是莲花身。不染红尘。
她就是他的莲花心。
慢慢的。他也觉得累。她太干净,太美好,他没来由的害怕,对于她来说,任何一点不洁,都会立刻触目惊心。
他越来越小心翼翼,在她面前,终至生出自卑。她的纯粹,让他自卑。自惭。
她还是她。而他觉得累,其实真的只是因为他心里生了羼杂的藤蔓。
后来。心里滋生的黑暗终于裹着他低下去,低下去,低到尘埃里。却无法开出花来。他的心,枯萎了。
他满身尘埃。再无法生出心灿金莲。
他越来越绝望。
现在。她跟他,已经正式告别。
他连绝望都碎掉了。因为连梦里的希望都再无法存在。
从此,他要奉上他的一生,来祭奠最初。
周山望着夜雾迷蒙。他的心,从此就迷了路。
一个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回去吧。
周山只是望着空荡荡的夜路发呆。
那个声音又说道:回去吧。不要再出现了。
周山机械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缓缓走在天桥上。
周山又机械的转过身,继续望着夜空的极远处。
白衣的年轻人已走到他身边站定,看了他一会儿,又说道:回昆明吧。不要再回来了。
周山一时间回不过神儿来,只是迷惘的看着他。
年轻人清雅的面容带着冷然的神色,一双细长的黑眼睛带着深深的冷意,只管看住他,冷声道:我是容远。依依的爱人。
字字句句敲打在周山的心上,他的心,空洞洞的,发出回声,一声声,越来越大的回声:依依的爱人……依依的爱人……
周山浑身一震,终于清醒过来,只是睁大眼看着面前的白衣年轻人。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可理喻的嫉妒。
白衣的少年。如此年轻,清俊,而风雅的少年。
他,也曾这样过吧?
那是什么时候?
容远冷冷的看着周山的神色变幻,似悲似叹。
周山忽然自嘲般的凄然一笑:是我可笑,总是心存妄念。
容远沉默着,还是冷冷看着他。
周山又低低叹息道:我…再不配…
容远冷冷接口:你确实不配。
周山低声道:我那样伤了她…还心存妄想…我真可笑又可怜…
容远的眼睛,开始旋起黑色的风暴,他冷然道:你是可怜。
周山惘然叹道:我该死。
容远冷笑一声:你确实该死。
话未说完,已踏上一步,出拳如风,一记上勾,狠狠将周山击翻在地。
依依病了。发起了高烧。
她昏昏沉沉,一会儿睡着,一会儿又恍然惊醒,醒来也像是在梦里,到处是空荡荡的,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没有感觉。
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的身体像一块儿火炭。在煎熬里烧着。
有人在按门铃。
依依只昏昏沉沉躺在小床上。
门铃一直响,一直响。
依依浑身酸疼。皮肤一阵阵紧,像细小的针尖刺着,又疼又麻。
有人开始大力砸着门,边砸边喊:依依!依依!你在不在?你在么?你要是在就来开一下门!
是秦宇。
依依叹口气,挣扎着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秦宇一见依依的脸色,怔了怔:依依,你怎么了?脸色都红的吓人!你生病了?
边说边伸出手探上依依的额头,一触烫手,他吓得一把揽住依依,急道:依依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依依倚住他,摇摇头,只轻声道:扶我回房间。
秦宇皱皱眉:你都烧的烫手了,我带你去医院。
依依扯住他的衣襟,皱眉道:扶我回房间。
秦宇深知他这个师姐的性子,也深知她心里对医院有浓重的阴影,咬咬牙,却无可奈何,只得一弯腰打横抱起依依将她抱回了房间。
秦宇将她小心放下,依依半坐着,秦宇怕她冷,仔细的给她盖好被子,又帮她扶好枕头让她坐的舒服些,然后又去帮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手边。
烧了两天,依依的嗓子全哑了,她哑声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秦宇在她床边坐下,很不放心的看着她烧红的脸颊,眼角也是红的,叹口气:你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病了?吃药了么?你吃饭了么?
依依垂下头:我没事。
秦宇看着她,又叹口气:我知道周山来找你了。
依依顿了顿,沉默下来。
秦宇看她只是呆呆坐着,一头长发乱披在肩头,有些凌乱,他伸手轻轻理着她的头发: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只是见一面,何至于煎熬到这份儿上,都病了。
依依只是垂着颈子沉默着。
秦宇细细的帮她理好头发,轻声说着:我一直打你电话,你的手机都是关机,我去你每天自习的地方还有图书馆都没找到你,就来这里找你了。
依依还是垂着头,只低声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秦宇叹口气:容远在医院。
依依心下一紧,抬起脸望着秦宇。
秦宇看着她,才几天,她简直就瘦的形销骨立了,整个人全无生气,像大病初愈的人,脸色惨白,一双大大的眼睛满是疲惫。
秦宇满肚子的责备劝诫全说不出来了。
“上次在容远家一起吃饭,你那么生气,一直不见他,他打电话发短信你全不理,这一个礼拜,他天天都在你楼下,一呆就呆到半夜,前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个人在球场打了一整晚的篮球,早上去体育场晨练的人发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虚脱了,倒在篮架旁边,就赶紧送他去了医院,打了半天营养液才醒过来,右手也受伤了,他右手原来就伤过,骨头有裂痕,这次也不知道又怎么撞到了,又裂开了。”
依依一颗心直沉下去,她忽然一把掀开被子就想下床。
秦宇赶忙按住她的肩膀:好了!看把你急的!既然这么关心他,又为什么一直不理人家,让他那么难受,你啊!……
秦宇看着她烧红的脸,终是只能叹口气。
依依咬咬唇:我去看看他,他在校医院?
秦宇按住她:他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医生说就是最近一直没休息好,又打了一整晚的篮球,不虚脱才怪呢!就是右手,要仔细着点,伤筋动骨一百天,嘱咐要好好养着才行。
秦宇硬把她按回去:我看你现在才真的有事,烧成这样也不去医院,唉!你这个性子!真是没办法!你现在要是去看他,让他见到你这副鬼样子,他心里又难受心疼的,再虚脱了怎么办!你还是好生养着吧,赶紧吃药,烧退了再去看他。
依依垂着头,怔了一会儿,眼圈儿慢慢红了。
秦宇看着她,他极少见她如此安静如此脆弱无助的样子,不由得心下一软,又叹口气,慢慢揽过她的肩膀。
依依偎在他怀里,眼泪扑梭梭的落下来。
秦宇轻轻拍着她的背:依依,我要去美国了。
依依一怔,抬眼看着他:什么时候?你已经决定了?
秦宇点点头:嗯,我跟琳子说好了,再说机会来之不易,我不想轻易放弃。
前段时间你忙着考试,我没敢告诉你,怕你分心,现在才跟你说,你别生气。
依依心里一阵难过,秦宇,也要走了。
她撇撇嘴,再忍不住,哭了。
秦宇心下也难过起来,他揽紧了依依:姐,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别再那么倔强那么固执了,我知道你有梦想,活的又很理想化,但是,岂不知有些时候,要求太纯粹,会给别人很大的压力,甚至会伤害别人。不要一味的拒绝别人善意的帮助,也不要一直那么小心翼翼的非要保持绝对的独立性,只要你的心是自由的,独立的,就没人能困住你。因为害怕受伤,就干脆拒绝一切可能,那是因噎废食,太愚蠢了。你敞开心扉去接纳别人,感受到别人的善意,别人的温暖,你也才能敞开怀抱去帮助别人,你才有力量去帮助别人。我们每个人,都会走向死亡,可是,这一路,不是还是要走的尽量不留遗憾不是么?
依依埋首在他怀里,只是轻轻啜泣着。
容远站在窗前望着夜色沉霭。
夜深了,远处的灯火疏疏落落,初夏的夜,清凉静谧。
大玻璃窗上映着他的脸,有些憔悴,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他右手打了石膏,缠着厚厚的白纱。没穿病号服,也没挂绷带,只着白裤素衫,就是病着,也是那样洁净安然的一个人。
她那样累。他却是这样疼。
他不是在吃醋嫉妒。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他是在心疼。她的过去,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一个人,捂着血淋淋的伤口,从十年里,跋山涉水,才来到他面前。
那一路,她该是多么的害怕。
如果。他能早生十年。让他早生十年,遇见她,带她旋身,便不会遇上那个伤她的人了吧?
如果让他早生十年。他愿短少了十年的光阴。只要能带她躲开那个人。
容远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却听得耳边一声细细的叹息声,他有些怔仲,却恍然看见玻璃窗上翩然而过一角素淡裙裳。
容远恍惚回头,房门口原本就是开着的,却没有人。
他怔怔看了一会儿,又慢慢转过头。
他眼睛望着玻璃窗,心里却想着那一声叹息声,那一角素裳白裙。
他不由得双眉一振,像想到了什么,急忙追了出去。
依依慢慢走着。
他那个人,是极少生病的吧,却也病了。
她和他,都受着煎熬。
她远远看着他的背影,他一向是冷清的,可原来那冷清是带着蕴藉光华,气韵生动,现在,他静静站在窗前,那冷清,是落寞。
她一步都迈不开。她不知道能说什么。
终是只能叹息一声。
她慢慢走在一条深长的小巷子里,再转几个楼区,才到自己的宿舍。
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抓在她的肩上。
依依心下一凛,猛然间又想起秦宇,她顿住脚,无奈的叹口气:秦宇,别闹了,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玩笑。
谁知那只手将她向后猛力一扯,同时另外一只手已袭上她的喉头!
危险的气息突然冷冷袭裹全身,就在那只手触到皮肤的一瞬间,依依迅疾侧身,连退几大步,那只手抓个空,错身间扯住依依另一侧肩头,力道太过迅疾,竟将她蜜色绉纱长裙肩处披拂的荷叶领袖扯裂开来。
依依来不及细想,脚下已撒开步子,眼前只见两点黑影射出,已有两人抢在她身前几步,挡住她的去路。
她急忙回身,谁知身后早站着一个影子。
三个人,皆一身黑衣,呈三角合围式,将她牢牢圈在中间。
她一颗心直要跳出来,浑身冰冷,几乎要颤抖起来,嘴里一片苦涩,全身的血都冻住了,一开口,嗓子都哑了: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依依边说边警惕的侧身轻微移着步伐,谨防身后的人扑上来,三个黑影子只是沉默着,如猎兽,冷冷看着被围困着的猎物。
依依背上全是冷汗,她的手颤抖的都握不起来,她心里恐惧到极点,却仍极力镇定心神,妄图心理攻防,寻找一线生机:你们不要乱来,这里是J大住宅区,有好几队巡逻保安,马上就有人来了,你们最好马上走!我只是个穷学生!我跟你们也无冤无仇!
依依边说边寻找着突破口,谁知三个黑色影子仍是围着她,左后侧一个影子又慢慢踏上两步。
依依心里后悔的都要死掉了,她往常都是走另外一条路,下了天桥,直接拐进科园小区的正门,只转两条主干路就到自己的宿舍了,今天她一路走得昏昏沉沉,想着容远,想着她跟容远之间,不知不觉下了天桥却直直的又走了几百米,看到科园靠着马路的那个小侧门才想起自己绕远了,她也没多想,从小侧门的门楼里穿进来,要穿过这条巷子,转过三四个楼区,才是她的宿舍,谁知,只错了这一次,就致命了!
依依后背一片冰凉,竟是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由的又看了一眼前面那个门楼,门楼正对着那条车水马龙的马路,此刻马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的灯光黄黄的照着门楼洞里停着的一台黑色的车子。
依依一眼看见那张黑色的车子,心下一紧,致命的危险感已啸叫着高高扑起身来,当头迅猛击杀下来!
恐惧排山倒海,将她残存的一点理智全部湮灭,只一瞬间依依已惊恐的全无想法,只转身猛烈的往外冲,她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兽,绝望的全无章法的拼命奔突着。
左后侧那个近身的黑影子已逼在鼻尖,依依下意识一个劈腿,已自然的使出自己练过的跆拳道招式,黑影子显然没想到眼前的纤细女子竟然在生死奔逃的瞬间还能使出一招狠厉的劈杀,他已扑到她身前,伸出手想捂上她的嘴,眼前一花,一片云纱翻卷,还未看清那道迎面砸下的黑影是什么,就觉到左肩猛地砸下一道猛烈的力道,肩膀一阵剧痛,左腿一屈,一个趔趄歪倒一边,同时眼前电光火石般卷过一道衣袂破空!
依依竟然奔过去了!
两只黑影悄无声息,疾追她的背后。
依依一突围出来,心下一声破裂,一声尖叫已冲口而出!
一声叫出来,依依心下一惊,都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尖叫声,她止不住的又锐声尖叫着,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了,她竟然恐惧的都忘了喊叫!她早该喊人的!
依依开始尖声求救:啊——!来人!快来人!救命!救命!
深夜里,这一片矮旧楼房本就灯火寥落,这几声尖叫求救在破旧脏乱的深长巷子里听来更是格外清晰锐利到惊心动魄,有几家窗口的灯火一下子熄灭了。
依依疾奔着,千军万马践踏着的心里却蓦然闪过一道闪电,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杂章片段似的女性求救技巧一下闪过来,她更大声的叫喊着:快来人!有贼!偷车贼!谁家的车被偷了!快来人!抓住他们!快来人!
对面楼上一家窗口一下亮了灯,却又有几个窗口的灯光一下子灭了。
两只黑影明显加快了速度,当先一人已一箭锥心,一探手扯住依依一头长发。
正全力前冲的依依被身后的黑影大力一扯,整个头皮一阵钻心的刺痛,身子不由猛地一个后仰,身后的人已牢牢钳住她的双臂,大力一转,依依双臂猛地被反剪过去,两臂一阵剧痛,她全身都绷起来,痛得啊的一声呼出来。
那只黑影子猛地踹到她右腿膝盖后弯处,她膝关节又一阵锐痛,膝盖一软,扑跪在地上。
同时一只大手已死死捂住她的嘴,那只手骨节非常粗大,掌心都是硬硬的茧子,死死按住她的嘴,早扎疼了她。
依依浑身颤抖,已害怕的再无一丝力气。眼泪滚滚的流下来。心下是抽搐尖利的绝望。死亡的绝望。
面上却一阵疾风扑过,她只觉得身后钳制她的那道力量忽然撤去,同时嘴上的手也猛地擦着她的脸颊磕飞了,同时又有一只手迅猛地把她从地上扯起来甩到后面,只听一个微微发颤的声音低声喊道:依依!你快走!
竟然是容远!
依依慌乱间只看见一白两黑三个影子已扑到一块儿,另外紧赶着追来的那只黑影子紧紧盯着已扭到一起的三个人。
依依大喊一声:容远!
惊恐哭泣气咽声促,早让她嗓子全哑了,这一声容远直喊得声嘶心碎。
容远一阵风的出拳击打着扑上身来的两个人,他们一出手,容远就知道他们训练有素,绝非一般街头混混,他心下又惊又怒,更焦急万分,他击出一拳,趁机又喊一声:你快走!去找人!
另外那只黑影子也扑进战局。
依依又嘶喊一声:容远!
泪流满面,却是一步都迈不开!她心里一片明白,她应该马上飞奔着逃开去喊人去求救,这样才能救容远!
可她一步都迈不动,一颗心碎的提不起来!心里只说着,容远要死了!他会死的!不要!不要!容远!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也不要活了!
她忽然佝偻起身子,冲口而出嘶叫了一声:不要——!!
容远转头看她的一瞬间,被人迎面一拳砸在眼睛上,他一个趔趄,立刻举起右臂抵挡着雨点般落下的猛击,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快走啊!
破碎的嗓音和着他的血洒了一地。
依依却不管不顾的纵身扑了回来!
外围的一只黑影子不得不分身出来应付依依,他知道依依有点功夫。
依依一阵风似的卷过来,一阵乱踢乱打,黑影子或许是早习惯了跟高手过招,乍一遇上依依这样拼了命一样毫无招式毫无路数的打法,竟一时适应不过来,一时间有点无从下手,只这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依依已一把死死握住他的一只臂膀,同时猛地欺近他胸前,一个旋身,沉腰,错腿,同时双手大力往前死命一抡,肩膀垫上送出力量,噗的一声,她又赏了他一记狠辣的背摔!
另外俩只黑影子明显一滞,容远已抓住先机,一个飞踹踢中一个黑影子的腹部,那人一个趔趄倒退几步,容远一把推开身前的那个黑影子,冲过来一把拉住依依拼命往前跑去。
他一拉住她的手,一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他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知道她为什么不走!尽管他拼命挡住那些人只盼着她能逃开,但当她扑回身的那一瞬间,他心里轰的一下,全身的血都奔涌起来,心里一股巨大的力量山崩海啸般奔腾着要冲出来,只撞得他几乎站不稳身子!他只会完全疯狂的击打着那三个人,他心里只想着一点,就是死在这里,都要护的她的安全。
依依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容远猛地扯住她,只这一个当口,三个黑影子已追上来,早已气急败坏!一个毛头小子加一个丫头片子,竟然让三个人栽了!
最前面扑过来的那个人手里握着一把细长的利刃,依依趔趄着起身的瞬间只看见一道冰冷的亮光闪过眼前,就没进容远的腰间!
依依只听得耳边一声沉痛的闷哼,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猛地攥紧了,自己的手简直要被攥碎了!
整个世界忽然一片漆黑。死一般的漆黑。完全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依依眼看着容远慢慢的,慢慢的倒下来。他一只手,还是死死的握着自己的手。
依依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想不到,她的世界里只有容远,慢慢的,倒下。
忽然两道强光刺破黑夜急速射过来,身后的黑影子一怔,那只又对着依依举起的手一顿,只好遮在眼前,手里的利刃在强光里闪着残忍的寒光!
依依眼前一片凌乱的强光,耳边轰响着汽车加速的声音,汽车底盘猛力急速撞在坑洼路面上的磕托声,似乎远远的还传来几声尖利的哨声,有人远远的喊着奔过来,无数的光柱乱晃着刺得人眼睛生疼,依依只睁大眼睛看着倒在自己身前的容远,她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叫他:容远。
他只是静静扑倒在尘埃里。
依依小心翼翼的扯着他的衣襟,又哀哀叫着他:容远。
他的长睫毛静静的,覆着眼睛,像一只黑翼蝶折下羽翅。
依依只觉得脚上一阵温热缓缓流着,她慢慢低下头看着,她的脚上早已没了鞋子,血迹斑斑,有一小股血慢慢流到她脚下,慢慢渗湿她脚下的尘地。
依依死死盯着那一小股血流,还在汩汩流着,她顺着那股血流看上去,看上去,是从容远的身体上不断的流出来的。
依依大脑一片血红。眼前一片血红。
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强烈的车灯照着几个黑影子迅速的逃窜而去,光影里车门砰得被推开,下来一个极高的影子,后面追过来好多光柱,跟着脚步杂沓纷乱,很多人边喊着什么边跑过身去,那个极高的影子疾步奔到她身边蹲下身子一把揽过她,喊她:依依!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依依!依依!
一张焦灼痛楚的脸在依依眼前不断晃着,无限放大,他的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依依茫然的看着他,全然看不见他的样子,只听到远远的有人喊她:依依!你怎么了!依依!
她眼前一片血红,脚下的血越来越冷,她整个身子被冷的血泡着,漂浮起来,又累又冷,她低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容远…
软软倒下去。
她走在一条极长极长的峡谷里,顶上只有一线白空。
她一个人走了很久,却看不到任何出口,她回头望着,只是峡谷。她望着前面,只有她一个人,走在峡谷里。
她一个人好害怕。很累。
又走了很久。很久。
前面忽然出现一条大河。平滑如镜。缓缓流着。
她身后只有一条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的峡谷,顶上乱云飞渡。河的对岸却长着大片大片的桃树林,桃花都开了,灿若朝霞,云蒸霞蔚。轰轰烈烈的开着,一路烧到河岸边。
容远一身白衣,静静站在河岸上,微笑着看着她。
依依心里一下子静下来。那样安静,是岁月悠长。
容远微笑着看着她,轻轻唤她:依依。
依依答他:容远。原来你在这里。
有一瓣桃花缓缓顺着水流漂到岸边,是一只粉色的尖尖小舟。
依依上到小舟上,小舟横渡过大河。
容远那么安静的微笑着看着她。
大河忽然翻起一个巨大的血红的浪花,依依尖叫一声,再看去,一整条河都是血红色,冰冷,缓缓的流着。
小舟忽然破开一个大洞,血红的河水汩汩的涌进来,浸没她的脚,寒冷刺骨。
依依尖声大叫:容远!容远!
容远却还是站在河的对岸,微笑着看着她。他身后的桃花,大片大片开着,灿若朝霞。云蒸霞蔚。
他唤她:依依。
依依。
血红的河水已没过她的胸口,小舟完全沉没了。依依一脚踏空,猛地沉下去,沉下去,冰冷的河水灌进她的鼻腔里,胸膛里,她已经窒息了。
容远喊她,依依!
依依!
依依猛地挣扎着睁开眼睛,一阵刺痛,她闭闭眼,心里奔突着汹涌的不甘心,汹涌的绝望,她又猛地睁开眼!
一张急切疼痛的脸近在眼前,依依恍惚着,看不清是谁,只喊他:容远!
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手很烫人,微微颤抖着:依依,是我。
依依看着他,慢慢认出这张脸。
怎么会是温正?
依依愣愣的看着他,温正的脸色一片惨白,带着憔悴,眉心紧锁,眼底一片疼惜难掩。
她眼前忽然看见容远慢慢的,慢慢的,倒下去。
依依猛地坐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她一个歪身,几乎抢出床来,身边的输液架砰叮咚哄一片凌乱的金属倒地乱响,她起身太急了,把输液架直接拉倒了。
手背上一只输液针头嗖的一下被带出来,血从伤口上一下冒出来。
温正急忙扶住她,大声喊着医生,又一把按住她手背上冒着血的伤口。
“依依!你躺下!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依依挣不开他,只睁着眼睛直直的望着他,颤着嗓子问他:容远呢?容远呢?
温正看她伤痛欲狂,心里一沉,缓缓说道:正在手术室。
依依哀求他:你让我去看看他。
温正看着她哀恸悲戚的眼神,咬咬牙:依依,你也伤到了,你好好躺着,手术一结束,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依依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只哀哀哭道:我要去跟他说句话,你让我去跟他说句话。
温正心疼到极点,只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依依,他在手术室里,听不到你的话的。
依依猛力摇着头,泪流满面:他能听到的,他一定能听到的。
温正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安抚着她,像哄小孩子一样柔声问她:你要跟他说什么
依依已哭得声嘶气竭:我要告诉…他,我绝对不许…不许…他死!他还欠我下半辈子的时光…欠债…要还!他要是,要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我不能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我返身回去的时候,我心里就是想着这句话,他,要是死了,我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一辈子都好不了了!倒不如死了好!活着…真累!我不许他死!
温正心里轰轰的响成一片,他只听见她斩金断玉般的誓言:他要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他要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他死死的抱紧怀里的她。似乎是痉挛一般,越抱越紧,透着绝望。
他再忍不住,红了眼圈。
依依站在紧闭的手术室门前,上方的红灯亮的刺眼,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手术还在进行中。
她慢慢走近那扇冰冷的雪白的玻璃门,将额头轻轻抵在门上,这样,就能靠他近一些。
她的唇微微颤抖着,似是在无声的喃喃自语。
她没有哭,眼睛很安详,她的脸是一种宁静的苍白色,竟带着一种奇异的圣洁的光辉。
温正默默看着依靠在手术室门前的依依,那么单薄,脆弱,摇摇欲坠。一头长发凌乱披拂在肩头,蜜色绉纱长裙上沾满尘土血渍,左侧肩处裂开一个大口子,露出大半块儿肩胛骨,纤细瘦削,裙摆也有几处撕破,一小长条绉纱挂下来耷在她的脚面上,她脚上的鞋子早已不知去向,双脚伤痕累累,布满一块一线的黑色血渍,触目惊心。
温正全身又止不住的一阵战栗。心里那种绝望的惊恐又强烈的席卷而来。如果,他再晚到一秒钟,一秒钟。
他脑子里又亮起那个刺目锥心的瞬间,强烈的车灯光里,她像一只被撕毁羽翅的白蝶,跌翻在地,一只黑影子对准她举起手,手里的利刃凶残的亮起狰狞的死光。
他全身又是一阵寒冷的战栗。咬紧了牙关。
从那一瞬间起,他一直在颤抖,止不住,从心底颤抖。他从未如此害怕过。
就是现在,他还是害怕到浑身冰冷。
他第一时间得到她复试成绩第一的消息,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傻笑了半天,他迫不及待要来见她,他们约好了,金榜题名的时候要一起去还愿的。
他开车到她楼下等了很久,都不见她回来。他也不着急,只是耐心的等着,初夏的凉风,从大开的车窗里灌进来,吹得他一整颗心蓬蓬起来。
他半躺在座椅上,静静望着墨蓝色的夜空,大颗的星子疏疏落落洒在夏夜晴空上,一闪一闪的光,是调皮的笑纹。
静谧的夜里,忽然起了一声凄厉的锐叫。远远的,飘忽传来。
他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聚起心神仔细听着。
接着就是一串尖利的呼救声,他心下一凛,仔细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很快又传来几声叫喊,他这次听得清楚,先是一愣,一时间简直难以置信,紧接着心里轰的一声巨响,像一只大锤狠狠砸在他的身上,他眼前一阵金星乱跳,竟然是她的声音!竟然是她!
他心里狂喊一声依依!油门已被一脚踩到底,车子刷的一下就冲出去了!
他满头冷汗,捏着方向盘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黑色宝马像发了狂的猛兽,吼叫着横冲直撞,朝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拼命冲去,车身不断传来砰砰的巨响,也不知道撞飞了什么东西,车子几次撞进死胡同里去,他急得只会猛踩油门,车子刷刷的倒着跳出来,再转弯!再转弯!根本不知道绕到哪里了!全是一样的小区楼房!
又呼啸着冲进一个小区,小区门口半掩的铁门哗的一声巨响直接被他撞飞了,门岗上的几位保安打着手电从屋子里冲出来,他脑子里电光火石般擦过一个念头,一个急刹车,黑色宝马低吼着刹住脚,他探头冲那帮冲出来的保安嘶吼道:西南小角门在哪里?!
冲在前面的一个保安愣了一下,条件反射一样一扬手指着旁边的一栋楼,傻愣愣的答道:这个楼后面,左拐有条路,再向西,通着一条巷子的门就是。
宝马呜的一声直飞出去,刷的拐过旁边的楼房。
几位保安愣怔了一下,忽然清醒过来,啊呀呀一片乱喊着追着宝马去了。
温正又止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不敢再想那个瞬间,她跌落在地,裙衫凌乱,那把悬在她头上的匕首狰狞的闪着死亡的冷光!
温正一张脸慢慢扭曲起来,眉宇间一片狞厉之色,双手狠狠攥紧来,切齿低吼: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眼里爆着点点猩红的火星,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只黑色超宽屏手机来,按下一个号码。
从J大西门出去,往北走穿过两个红绿灯路口,再左拐,就是区派出所,独楼独院,院门口挂着蓝色的牌子,停着一辆警车,进到院子里,草木葱茏,也停着两三辆警车,院中间矗立着一座三层小楼,白墙蓝底基,安静肃穆。
二楼靠走廊右侧第三间办公室是刑侦科,此时里面正忙得一片人仰马翻,里间是一座小型会议室,此刻房门紧闭,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外间靠墙一圈摆着四五张办公桌,桌上的电话不断的响起,只有两位年轻的男警员正应接不暇的不断接着电话。
房门砰得一下打开了,从房里走出七八位警官,个个神情严肃,面色沉重,当先一位四十岁左右高个子宽肩膀的,正是刑警大队队长高耀,高队长身旁站着一位看上去三十出头身量精悍的平头男子,面容冷静,眼神极为锐利警醒,他一出现,外间办公室的两位年轻男警员都不由得悄悄瞟着他,他似乎是条件反射似的警觉的扫视二人,两位年轻警员一对上他的目光,皆是心头一凛,立刻感受到一种威慑的压迫感,两人立刻低头专心忙碌着。
高耀一伸手握住平头男子的右手:请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尽快破案。
平头男子的嗓音极为低沉:请抓紧时间。
高耀一对上他的眼睛,心下立刻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他郑重的点点头:一定会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请首长放心!
高耀亲自送平头男子下楼,一行人走到后院,不一会儿从后院驶出一张纯黑色轿车,连车窗皆为黑色,并无挂车牌,悄悄疾驶而去。
高耀返回办公室,面色极为凝重,眉心紧锁下命令:同志们,刚才的会议已经将这次的任务传达清楚了,时间紧迫,案子又颇为棘手,但我想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这次我们面临的难关,骨头再硬,我们也必须上了!从现在开始,全体紧急待命,二十四小时坚守各自的岗位,这案子一天不破,我们谁也别想好过,现在就各就各位!
众人一起齐刷刷敬礼,然后一组组立刻各自行动起来。
刚参加了里间办公室会议的一位高个子男警员带着外间办公室其中一位瘦高男警员匆匆下楼,朝停在院里的警车走去,他们两人负责重回昨晚凌晨一点左右科园小区西南角门附近发生的绑架杀人案现场进行地毯式的刑侦取证排查。
瘦高男警员边匆匆走着,边小声问着身边的伙伴:郭子,这案子非同小可啊,听说昨晚咱们头半夜竟然接到市公安局一把手儿的内线,要求咱们必须一周内破案,听说都惊动公安部了,就是部里直接下的命令,今天来的那个,说是□□派过来的,是不是?会上他都说什么了?真是公安部直接管这个案子?
叫郭子的那位高个子警员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叹道:快走吧你!说话的功夫都用到干正事儿上吧!再不抓紧,咱们都得丢饭碗!
重症监护室外。
依依隔着玻璃窗看着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容远,他躺在白色的房间里,白色的被子里,周围一大堆仪器包围着他,输液架上挂着几只液体药袋,药水缓缓的,一滴,一滴,流进他的身体里。
他的脸苍白安静。长长的睫毛,像黑色蝴蝶的羽翅。静静的。
他那么安静。苍白。
他一直都是透明洁白的少年。
依依望着他,望着他,忽然探出手指,轻轻抚着玻璃窗。
她隔着玻璃窗,温柔的抚着他的脸颊。他的眉。他的鼻梁。他的唇。
她仔细的抚着他黑黑的头发。
又慢慢抚过他长长的睫毛。黑色蝴蝶的翅子,一动不动。安静的让人害怕。
容远,请你,一定要醒过来。
请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竟然一直忘了,我有那么重要的话,忘了告诉你。
请你,一定要,醒过来。
温正默默看着她的样子,心下一片黯然。
绝望的,再生不出一丝挣扎的,黯然。
怀里的电话响了,温正接起,脸色忽然变得冷厉起来。
他挂了电话,顿了顿,轻轻喊她:依依,
她还是静静望着玻璃窗后的容远,似乎没听见。
温正切齿道:抓到了。
依依身子轻轻一震,慢慢转过身,她的脸白的吓人,全身轻轻颤抖起来,眼睛却越来越亮。
一台银白色宝马朝着J大的方向疾驶而去。
温正打着方向盘,轻轻看一眼身旁的依依,她全身紧绷着,像一把锐利的剑,脸色苍白,但两颊一片潮红。
车子疾驶进区派出所的小院。
不等车子停稳,依依已一把推开车门跳下车子朝小楼走去。
温正急忙下车跟在她身后。
一楼大厅入口处早已等着一行人,那位高个子郭警官也在内,他一眼看到大步走来的依依,怔住了。
高耀几步抢上来先握住温正的手:温总,您亲自来了!
温正面色冷凝微一点头,高耀又朝着依依伸出手:你好。
依依只是直愣愣的盯着他问道:凶手呢?
众人皆是一怔,高耀不动声色一敛客套神情,郑重道:请跟我来。
一行人上到二楼办公室坐下,高耀一身严肃,完全是刑侦大队长的风范:今日凌晨我们捣毁一个大型犯罪团伙,端了他们的老巢,当场共抓捕犯罪嫌疑人七名,其中包括五天前发生在科园西南角门附近绑架凶杀案的三名犯罪嫌疑人。这次我们区派出所全体警员在上级派来的特派侦查人员和市特警大队的全力配合下,全力以赴,经过详细周密侦查部署,终于将此犯罪团伙核心成员一举抓捕!
温正的脸色越来越冷冽。
高耀顿了顿,继续宣讲到:据本案三名犯罪嫌疑人交代,他们在离本案案发一周前接到某位雇主的请托,要他们绑架一位名叫独孤依依的女子,并拍下侮辱全程,该雇主先预付了他们五万元,并答应等照片拿到手后,再付他们十五万元余款。三名犯罪嫌疑人遂立刻对目标进行跟踪踩点,详细部署犯罪计划,并于五日前正式实施犯罪计划,只是没想到节外生枝,他们怕暴露自己的犯罪行为,遂起了杀意,最终实施了杀人这一犯罪行为。
温正额头上青筋根根爆起,眼睛里一片黑沉沉的酷厉。
依依想起容远慢慢倒下的样子。他伏在尘土里。他在流血。她切齿道:那个雇主是谁?
高耀望了望温正的脸色,又看着依依道:已被连夜抓捕,现在关押在后面的审讯室里。
依依腾地一下站起身,咬牙道:我要看看到底是谁!
高耀顿了顿,吩咐道:郭林!李申!你们两个带受害人去审讯室。
两位警官齐答一声是!便走过来要带依依去审讯室。
温正也站起身,郭子走过来一伸手:温总,独孤依依同学,请跟我来。
依依一愣,轻声道:郭警官…你好。
竟然是上次她丢钱包帮她备案的那个温和的年轻警察。
郭子微微一笑:跟我来吧。
依依和温正跟着两位警官下楼走向后院,后院有几间小小的审讯室,郭子带他们走到左手第一间小屋子门前,依依盯着墨绿色油漆铁门,铁门上一方小小的铁网小窗口,冷冷的,像一只静静窥伺的眼睛。
她一颗心跳的凶猛杂乱。
她忽然转头对温正轻轻说道:我自己一个人进去。
温正看着她,她的脸颊一片潮红,眼角都是红的,全身透着剧烈的恐惧和憎恨,双唇全白了。
温正沉默了一会儿,只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
一扇墨绿色的门,缓缓的打开,缓缓的打开。
依依直直站在门口,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门,越开越大,越开越大。
门后关着最可怕最残忍的怪兽,她马上就要看到它丑陋凶残的样子。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一颗心跳的像被绞杀的小鹿。
门终于打开了。
依依惊悚的看着那只怪兽,毛色光滑,尖牙利爪,十只尖尖的爪甲上滴着点点橘红,正狞厉而得意的微笑着看着房门口。
竟然是,林宝君。
依依心里呼的一下摔下去,像直直堕下万丈深渊,耳边尖利的呼啸着一个声音:任何人跟我作对,都不会赢得。…别得意!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依依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林宝君一身黑衣,她的笑,冷冷的闪着黑冷的幽蓝的光。
依依一步,一步,脚上像坠着千斤,慢慢走向林宝君。
她坐在林宝君的对面,中间是一张冰冷的桌子。
郭子看着依依,微一凝神,他几步过来站到林宝君的身边,解开她手上的手铐,却将她双臂反剪过去,用手铐将她牢牢锁在她坐的铁椅子上。
站在门旁的李申莫名所以的看着他。
他锁好了林宝君,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她的双腿,想了想,又将她往后拖了拖。
林宝君始终微笑着看着依依。
郭子忙完了就走到李申身边,低声道:我们出去。
李申一脸惊异:郭子…这不合规定吧?!
郭子扯住他:有事是我的。
扯着李申出去了,又直奔旁边一间屋子,这里是监控室,屋子里满是监视器,不同的画面照出每一间审讯室的情形。
郭子走进屋子拍拍正在值班的一位警官的肩膀:小赵,你带外面那位温总回高队的办公室,那位可是高队的贵客,你好好招待一下,我来看着这里。
那位小赵是个娃娃脸的警察,上个月刚来警队实习,平日跟郭子很熟,也不疑有诈,只呵呵笑道:好的,我马上去!你光看着这些机器就行了。
说完乐呵呵出去了,李申皱着眉一把扯住郭子的衣角低声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郭子轻轻一笑:伸张正义!还要不留痕迹!
说完一把抽出塞在一台机器里正在录影的盒带,这台机器正播着关着林宝君的那间审讯室内的画面。
李申目瞪口呆的看着郭子。郭子却好整以暇的抱起双臂微笑着看着画面上的依依。
审讯室里光线很暗,像幽暗的洞穴,关着一只残忍嗜血的怪兽。空气里是诡异而恐怖的危险气息。
依依直愣愣盯着林宝君:果然是你。
林宝君看着依依,她露出来的肩头手臂布着多处青紫瘀伤,脸颊一侧有两个紫红的指印,眉骨到脸颊处划着多道刮痕,她面如死灰,只是直瞪瞪的看着自己。
这个女人,再也无法在自己面前得意起来了!这时候那些影带照片已经快递给容远了吧?当他亲眼看见她被人侮辱的样子,他还爱的起来么?他只怕会恶心到吐!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简直痛快的都要飞起来了!她就像嗜血的吸血鬼痛饮下敌人的鲜血一样畅快淋漓!她只要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容远舍她而去的决绝身影!他从未那样冷漠的看着自己痛哭哀求,而那个女人却畅快的大笑着!她日日夜夜,受着煎熬,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那个女人,夺走了她最后的机会!
她接到韩甜甜的电话,她在电话里笑的轻快愉悦,脆泠泠的问她道:小君,你看到中文系贴出的今年博士研究生拟录取名单了么?
她一下子攥紧拳头,极力镇定声音,似乎并不太关心似的闲闲问道:怎么了?
韩甜甜又是脆生生的一笑:我现在就在中文系研招办这里呢,刚看到榜单,今年兰老师新招的那个博士生叫独孤依依,我刚问了周云师姐,说是——
韩甜甜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又拖长声音,似乎有些疑问似的:说是…容远的女朋友呢…还说这一下就更有意思了,他们还是同门师兄妹了…小君,你跟容远——,你们…不会分手了吧?这个独孤依依不会就是上次我见到的跟容远一起走路的那个吧,我听周云师姐说,她好多次碰见她跟容远手牵手在校园里,一起吃饭什么的,周云师姐说,这个独孤依依还真是个大美人呢…
林宝君一颗心已经全部被仇恨嫉妒绝望注满了,韩甜甜还是那么笑语喧然的说着什么,她早已听不见,她的耳边忽然响起起独孤依依离开时说的那几句话:
依依顿住脚,又深吸了口气,忍了忍,还是转过身:如果我真的没有胜算,你又怎么屑于像今天这样专门约我出来单挑呢?!
依依说完昂首挺胸的往外走,走了几步,她又停住脚转身对林宝君说道:啊,顺便说一句,我还是会经常来这里喝咖啡的,我很喜欢这家咖啡馆,我从来不会因为一颗朽木,而伐掉整片森林。等九月份开学了,我会拿着学生证来办张贵宾卡,到时候会经常跟兰老师带的同门师兄来这里聚会聊天的。
林宝君恶狠狠的攥着电话,独孤依依,你以为,你赢了么?
我!要!彻底!毁了你!
我要!彻底!毁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我要!你!终生走不出恶梦!
她认识的一个哥哥,颇有些朋友,她通过这个哥哥找到可以帮她的人,她咬牙切齿说出自己的请托!
她狞笑起来:独孤依依!我谅你也不敢声张!你这一辈子,会背负着这个耻辱可怕的恶梦,一辈子痛苦!一辈子忘不掉!而容远,也一辈子忘不掉!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圆满!你们两个人,一起毁灭吧!
她心里翻起恶毒的快意,狠戾的微笑着问依依:怎么样,那个滋味,过瘾么?
依依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她:你简直就是最恶毒最阴险的毒蛇!
林宝君哧的一声轻笑,吹气如兰咝咝吐着血红的信子:我说过,你不要得意的太早。呵呵,这一下,容远还能要你么?你已经脏了,容远他,不会再要你了。
依依一整个腔子里滚着烈火烹油,炙烤的全身尖利的疼着:你已经毁了你自己,还不够么?
林宝君忽然厉声尖叫:不够!当然不够!我要彻底毁了你!我要让你们这对狗男女一辈子也不能在一起!永远不能再在我面前笑!
依依绝望的看着她,她心里遏制不住阵阵恶心,忽然不想再多说,只痛心疾首问她:你要毁掉的人是我,为什么又要伤害容远?
林宝君正尖利的笑着,忽然一怔,恶狠狠问道:容远怎么了?
依依又看见容远慢慢倒在自己眼前。他的血,漫过自己的脚。他静静躺在病床上,似乎再也不会醒来。
她心里又猛地一阵剜心般的尖疼,她疼的几乎要吸气,容远。容远。
依依忽然站起身,往前一扑,右手高高扬起,啪的一声脆响,重重给了林宝君一记耳光!
依依狠狠的看着林宝君:这一掌,是为了容远!
话音未落,又刷的出手,林宝君的脸上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这一掌下去,林宝君的左脸颊已胀起五道红痕,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惊怒的看着依依。
依依嗓子全哑了,恶狠狠道:这一掌,是为了容远的父母!
林宝君锐叫一声,挣扎着想起身,依依的巴掌又呼啸着狠狠击下:这一掌,是为了我自己!
林宝君一声尖叫还未落下,依依又甩出一巴掌:这一掌,是为了我父母!
林宝君疯了!她猛烈的扭动着身子,挣扎着要起身,她左脸颊高高肿起,双目赤红,身下的铁椅子被她拖着撞到桌子上一阵砰砰乱响。
依依咬着牙一伸手揪住她的衣领,死死的钳住她,林宝君几乎要窒息,猛力扭动着身子想挣开依依的钳制,她嘶嘶的叫着,像垂死挣扎的毒蛇。
依依刷的一声又给她一掌:这一掌,是为了你父母!
一掌打完,依依立刻狠狠甩开她,像甩开一条让人极度恶心极度憎恨的毒蛇,依依挺直身子,全身剧烈的抖着,一张脸红的吓人,目眦尽裂,拿手指住歪倒在铁椅子上的林宝君,切齿诅咒:你!一定要下地狱!
说完立刻别过头大步往外走,再也不想多看一眼这个世界上最恶毒最丑陋最冷血的女人一眼!
身后传来林宝君歇斯底里的一声狂叫:容远他怎么了!
郭子看着监视器里依依大步往外走去,嘴角不由得翘起来。
谋杀上线!老身想把男主写死,原因嘛,太喜欢男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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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十九折 你是我的故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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